三人穿過那片疏林後,折而向北,過了一條石板橋,來至一間大屋之前。但見這大屋前後遍植柳樹,重重疊疊,也不知究竟有多少。顧乘風上前敲擊幾下門環。不多時,只聽得那門「啞」的一聲,開了一道門縫。從門內走出一個五十來歲的僕婦。顧乘風笑道:「餘媽,你瞧誰回來了?」那僕婦往顧乘風身後一張,一眼便見到風玄雨,喜道:「姑爺,您回來啦!」急忙回身入內,大聲道:「小姐,小姐!姑爺回來啦!」李赤瞳望着大門出了一會兒神,緊緊身上包袱,邁步跨進了門檻。
轉過影壁,是一所三明兩暗的院子,只見他師傅在院中抱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自哈哈大笑。那女孩膚色白嫩無比,雙目流動,秀眉纖長,正伏在風玄雨肩頭咯咯亂笑,一轉頭瞧見李赤瞳,楞了一下。李赤瞳雖是小童,也覺她明眸皓齒,秀麗之極,不由自主的心生親近之意,見她望向自己,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那小女孩又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笑聲中,但見一個****從廳堂內緩步走出。那小女孩撇下風玄雨,飛奔着過去,撲入她的懷抱,歡聲叫道:「媽,爹爹回來了,還帶回一個小哥哥。」一面笑,一面伸手指着李赤瞳。
李赤瞳早聽師傅說過,師孃餘秀菊乃是開封城中有名的杏林高手,忙上前叩頭,說道:「弟子李赤瞳叩見師孃。」風夫人聞言一怔。風玄雨在一旁笑道:「秀菊,你瞧我收的徒弟怎麼樣,回頭讓赤瞳和你那兩個寶貝徒弟比比,看看誰強?」風夫人笑道:「比甚麼?比誰功夫高麼?那兩個小子抓個藥,開幾付方子還成,論打架那是一百個不行。」衆人大笑。
幾人進了廳堂,風玄雨給李赤瞳引見了先前開門的餘媽,又指着那小女孩,說道:「她是你師妹風無雙。」風無雙見到李赤瞳瞧過來,忙躲入孃親身後,過了片刻,又忍不住探出頭,偷看幾眼,逗得衆人哈哈大笑。風玄雨又道:「還有你師叔陰玄竿和你顧乘雲顧二叔,他二人一個常年在江湖中廝混,一個在城內照顧家中生意,等有空了再替你引見。」又對衆人說道:「現下想讓大家瞧件東西,看到後莫要驚慌!」跟着吩咐李赤瞳:「赤瞳,把眼罩摘下來。」李赤瞳依言除下眼罩。屋內幾人除了風玄雨外,盡皆驚呼。
風夫人走到李赤瞳身前,仔細端詳片刻,喜道:「大哥,這……這世上原來……原來真有雙瞳之人!!」顧乘風道:「你這多年來的尋訪總算沒有白費。」風玄雨點點頭,又摸了摸李赤瞳頭頂道:「眼下只盼這傻小子能用心練功,將來不墮我派威名,這纔不枉我們師徒一場!」李赤瞳道:「師傅,您放心,弟子一定加倍用功!」忽覺眼角微癢,忍不住眨了幾下,轉頭一瞧,卻見風無雙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旁,正嘟着小嘴,向他臉上吹氣。風無雙見到他眨眼,喃喃道:「原來不是假的。」李赤瞳微感詫異,心想:「已往小孩兒見到我這怪眼,多半會驚叫逃走,我這師妹卻是不怕,當真有趣,嘿嘿!」風無雙正想伸手再碰一碰,卻被風玄雨抱起,笑道:「成啦,別纏着你師哥了。他的眼睛自然是真的。」又對衆人道:「赤瞳目有雙瞳這件事,咱們自己人知道就成了,莫要向外人輕言。」見衆人點頭,將女兒交給妻子,又對李赤瞳道:「赤瞳,你跟我去參拜本門列代祖師的靈位。」
風玄雨引着他來到後堂,伸手在西側牆壁上的一塊青磚上輕輕一按,只聽得喀喇喇一聲響,那塊磚旁的牆壁向旁移去,呼的一聲,露出黑黝黝的一個洞來,裡面有條向下的石階。風玄雨也不點燈,當先走了下去。這黑洞雖在地底,卻絕無半點氣悶之感,顯然另有通氣的孔洞。李赤瞳抓着師傅衣襟,向下走了二十餘級石階,右轉又下了十餘級,這才踏着平地。風玄雨吩咐道:「赤瞳,你先站着別動!」說着摸黑向前走去。但聽得幾聲「嚓嚓」輕響過後,前方火光陡然亮起。藉着火光,李赤瞳四下打量幾眼,才知自己站在一間不大的石室之中。石室中佈置肅穆,當中擺了張香案,其上擺放着密密麻麻放滿了牌位,除了中央那座是個空牌位外,其餘皆有人名,左右兩壁上分寫了「八荒六合,大道無極」八個大字。李赤瞳向那空牌位看了幾眼,心中奇怪:「想來這應是門中先輩靈位,怎麼沒寫字?」
正想時,卻見師傅取出一畫,掛在那空牌位旁,畫上繪的是一個青年道士,神態飄逸。風玄雨點了香燭,對着畫像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對李赤瞳道:「這是咱們荒道門的開山祖師李祖師爺。」李赤瞳心道:「這便是李慕仙祖師麼?」這位開派祖師之事,他早已如雷貫耳,心中敬仰已久,此刻禁不住向那畫像多瞧了幾眼,呆呆出神,心想:「不知李祖師爺與師傅誰的本事大些?」風玄雨見他發楞,輕咳一下,道:「赤瞳,接香!」說着將手中三根長香遞了過去。李赤瞳聞言驚醒,忙恭恭敬敬的接過,插入案上的香爐之內,又跪地衝畫像磕了幾個響頭,跟着又對風玄雨磕了幾個頭,算是正式拜師之禮。風玄雨笑着受了,說道:「從今兒起,你就是我荒道門的弟子了。這麼些年來,爲師一直沒收徒弟,有些是因資質不佳,又或是機緣不巧,還有些心術不正。你既是第一個弟子,或許還會是關門弟子,所以你要好好學,將來別給我丟人現眼。」又道:「咱們門內有許多規條,甚麼戒淫、戒仕,現下跟你說,你也不懂,我只囑咐你兩句:要聽師傅的話,不可做壞事,你可記住了。」李赤瞳道:「我一定聽師傅的話,也不敢做壞事。」
風玄雨讓他站起,問道:「前幾日我給你講的那件舊事,你還記得麼?」李赤瞳道:「弟子記得,您說當年開派祖師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一本秘籍,名爲『荒道經』,經書內載有奇術,鬼神莫測。李祖師憑藉此經不但練就神通,還創立了咱們荒道一派。」風玄雨點頭道:「不錯!若無李祖師創立本門,不但爲師沒有今日,想來你小子更加不知是在哪裡了,呵呵!」李赤瞳也跟着呵呵傻笑兩聲。風玄雨低聲笑了幾下,忽然神色一黯,嘆口氣道:「可惜的是他老人家有一年攜經遠遊,說要去找一個人,此後竟然不知所蹤,那本經書也隨之下落不明。」李赤瞳「啊」了一聲,忙問:「李祖師本事那麼大,怎麼會不知所蹤?門中的先輩都沒去找麼?」風玄雨又嘆了口氣,續道:「怎麼沒找,只不過大夥尋來尋去,數百年來卻是一點音訊也。」李赤瞳又問:「師傅,李祖師爲甚麼要出門遠遊?他要去找誰?」風玄雨道:「這一點和你就有些關係了。」李赤瞳奇道:「同我有關係?!祖師爺是要去找我麼?」此話一出便知不對,急忙按住了嘴,笑了起來,左手在自己頭上拍了一下,笑道:「我真胡塗,那時候我爺爺的爺爺都沒出生,李祖師怎麼是會去找我的。」風玄雨微笑道:「這件事說起來也和那荒道經文有關。據門中故老相傳,李祖師雖然學究天人,但經書中仍多有參詳不透之處,而他遠遊尋人,便是想要借那人之力,解開經書中的秘密。」李赤瞳越聽越奇,忍不住又問:「師傅,祖師爺爺究竟要找甚麼人啊?這人很厲害麼?」風玄雨緩聲道:「說是要找一個人,也不太對,應該說是找一種人。這種人天生奇相,世上罕見。」李赤瞳問道:「甚麼奇相?」風玄雨卻未做答,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李赤瞳驀地醒悟,大叫道:「我知道了,是雙瞳!」瞧見師傅點頭,心知自己猜對,又問:「師傅,雙瞳之人和那本經書到底有甚麼關係?」風玄雨搖頭道:「這一點爲師也好奇的很。若是老天有眼,有生之年讓咱們將那本經書尋回,或許會知道一二。」又向那空牌位一指,說道:「當年李祖師曾爲門中立下規矩,門中弟子若是遭遇不測,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靈位便不能在這北斗地堂內供奉。可他老人家便是第一位屍骨無蹤的,無法之下,咱們只能設個空牌子在此拜祭。」又道:「二代祖師也因此事發下重誓,若不將荒道秘經與開派祖師的屍骨請回,荒道門便永不在江湖中顯名,所以幾百年來,咱們的名號在江湖中並不彰顯。江湖中的朋友多以爲咱們是五行門的旁支。今後荒道二字,你只可記在心間,不可輕對人言,知道了麼?」李赤瞳道:「是,弟子緊記在心。」風玄雨這才站起身來,長出口氣,說道:「今日之事已畢,自明晨起咱們開始練功。」李赤瞳歡聲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