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隨波逐流

頭疼欲裂。

這是羅林醒來的第一個感覺,眼睛尚未睜開,模模糊糊之間,隔着眼皮似乎感應到眼前一陣陣黑影恍惚,似乎有人說話,可是那撕裂般的頭痛讓他的五感全都變的無比遲鈍。口中腥氣極濃,那是一種讓人作嘔的味道,比生肉更加噁心,粘稠又腥臭。

他緩緩睜開眼睛,陽光刺目,晃得他兩眼生疼,雙眼一瞬間就被淚水充滿。

“他醒了!他醒了!”一個很爽朗的聲音喊道,帶着一絲笑意。

“別那麼大聲!你給我靜靜!”一個蒼老的聲音訓斥道。嗯?似乎曾經聽到過這個聲音。

“來人,去找四當家來。”有一個很平靜的女人聲音,噫!聲音這麼好聽,大概是個大美人!

一想到身邊可能有一個大美人,羅林趕忙擡起手來,用毫無力氣的手臂抹去了雙眼的淚水,然後盡力挺身子側過頭來看向聲音的來處。

“臭小子,給我好好呆着!”這時,又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模模糊糊間門外衝進來一個人影,花花綠綠。走到羅林身前恰好羅林視線終於清晰了一些,看清來人,羅林失聲叫道:“人皮薩滿?!”

“正是老夫,看來你還沒傻。”烏維爾一臉嚴肅:“臭小子你老老實實給我躺着!一翻沒腦子的折騰,一身新生的筋肉都快被你自己撕碎了!”

羅林這時候纔有時間看看四周,這裡圍着六個人,出去認識的人皮薩滿、血山羊、魔心老人之外,還有三個不認識的人:

一男人渾身白衣,搖着一把鐵扇,正一臉溫和地看着羅林微笑,發現羅林看向他,竟然還對羅林點了點頭;一女人穿着粉色薄衫,四肢的曼妙若隱若現,露出一大片嫩白的肩膀,這份風流的衣着和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外表,讓羅林看到之後眼神再難離開。

“喂!看看我,別總是看小九!”

突然一個繃帶手擋在羅林眼前,羅林這纔回過神來,剛剛那感覺就好像魂魄都被吸走了一樣,讓他冷汗直冒,他很感謝地看向繃帶手的主人,臉色立僵——這人竟然纏滿了繃帶,竟然只露出了口鼻,如果不是他說話的爽朗清脆,根本認不出這是一個男人。

“敢問……”

“只顧着看美人,我可是拼命把你救了出來,還不謝謝我?”繃帶人掐着腰笑道。

“你……救我?”羅林一時摸不着頭腦,想了一陣:“我不是被血衣門的人砍倒了麼……你們從血衣門手裡把我救了?”

“呃……”繃帶人動作一僵,隨後抱住腦袋大叫起來:“天啊!我竟然忘了你當時暈掉了,我的英姿你竟然沒看到!”

“得了吧,強出頭被人家拉進白區揍一頓還好意思說英姿。”烏維爾回頭對魔心老人道:“老八,把老七關起來,什麼時候傷好了再放出來。”

“好!”魔心老人走到繃帶人面前,只見繃帶人連連哀求:“老八,別這樣……”可是全然沒用,只見魔心老人口中唸了什麼,繃帶人的哀求突然停下,隨後開心地大喊一聲:“燒雞!”然後自己就小跑着離開了屋子。

“這是……怎麼了?”羅林看着一切,感覺這些怪人的生活完全超過了他的認知。

“沒什麼,讓他暫時產生幻覺,讓他追着自己最愛的東西去房間休息去了。”魔心老人一臉輕鬆地說道:“好了小子,現在你應該也知道你在哪了吧。”

“我在……義莊?”羅林看着周圍的人,不用說,其中三名義莊當家,而且互相老七老八小九叫的親熱,肯定一個個都是義莊的當家們,只是他們剛剛這輕鬆的一幕,實在無法讓羅林把他們和兇名赫赫威震天下的黑區義莊重合到一起。

“羅林。”突然,旁邊的溫柔白衣鐵扇花美男又說話,聲音很輕柔很溫和,羅林只覺得好像自己那個以賢名著稱的親大哥在和自己說話一般:“你現在已經被四處追殺,今後可有什麼想法?”

“我……”羅林想到自己這一路走來,王都被背叛、帝都被通緝、蟲族被驅逐、黑區被追殺,直至千紫蘭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後那絕望痛苦的眼神,這一切歷歷在目。自己忍受飢餓、死中求生,得到的結果卻是衆叛親離。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羅林閉上雙眼。

“那……你可有興趣加入我義莊?”男子依舊微笑。

“加入義莊?”羅林驚詫地睜開眼看過來,又看看烏維爾輕輕點着的頭,急忙道:“我想大哥你搞錯了吧,我什麼都不會,在你們這個大勢力裡面端茶送水都不夠格,還是不要了吧!”

然而這只是託詞。加入義莊代表了在黑區可以橫着走的資格,羅林巴不得有這麼一個光環套在自己頭上,哪怕今後看到血衣門的人也不用怕,那種背後有勢力的恣意跋扈羅林可是熟悉得很。但是加入義莊除了代表有了大靠山之外,還代表了與天下將格格不入,站在天下正道的對立面,人人得而殺之。

而羅林,可還沒想放棄自己在洛薩的王位呢!加入義莊之後,可就真的要和那個位置說永別了,羅西隨便宣傳一下,將沒有人會支持自己上位。

“哦?其實並沒什麼。”花美男笑着走上前,坐在羅林的牀邊:“我們義莊,雖然基本都是血債累累,什麼人皮薩滿、魔心老人、極惡道人之類的名號也的確響亮,可是你羅林現在在外的名號可絲毫不比我們差啊!”

說着,男子開始掰着手指一個個數着:“人類叛徒,螞蟻王,帝國最高通緝,食人魔……”

“等等等等!”羅林趕盡打斷對方的話:“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類叛徒螞蟻王什麼的,我雖然是背黑鍋但是也忍了,這食人魔是哪裡傳出來的?”

“咦?你還不知道啊?”男子一笑,一邊的美豔女子也隨之噗地輕笑出聲,而一旁的魔心老人淡淡地說道:“大概你還不知道,你沒意識之前吃了不少人,其實我是反對你加入的,今後義莊伙食大概是個問題,要不你加入之後自己出去抓人吃吧,反正黑區人多得是。”

“吃……吃人?”羅林明顯全然不知道這些事情,他只知道自己最近越來越愛吃生肉,上次白區邊界在失去意識最後一刻只是覺得要和敵人拼命,身體似乎撲了出去,再往下的他都不知道了。

“我竟然真的吃人了?!”羅林只覺得腦海一亂,一張張血腥的圖畫如走馬燈一樣在自己的腦海中回放,斷肢殘骸、血肉橫飛、哀叫連連……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知道,不願去想,而在這一刻,那些殘忍的咀嚼聲似乎從四面八方每一個角落鑽入他的大腦中,從每一個縫隙,不讓他落下一點,明明之前數息便吃的乾淨的一幕,他的腦海中卻一點一點的回憶,每一顆牙齒刺入肉體的慢動作他都清清楚楚,回憶地清清楚楚。

“老八,差不多行了……”白衣男子輕聲說道。只見魔心老人點點頭。在看羅林,口水眼淚已經流了滿臉,驚慌恐懼已經佈滿了他的臉,口中無聲地“啊啊啊”地叫着,卻絲毫髮不出聲音來。

“羅林,加入義莊,從此恣意而行,無需再理會那些凡塵俗套,從此要殺就殺,從此了無牽掛!一切被奪走的,都可以再奪回來!”魔心老人的聲音越加飄忽迷離,傳入羅林的耳中,只見羅林的表情慢慢平靜,慢慢闔上雙眼,慢慢吐出三個字:

“我加入……”

“好了,我們不要打擾他了。”白衣男子站起身來,帶着衆人魚貫而出,烏維爾走到男子面前:“老大,怎麼樣,我看到的這個苗子不錯吧!”

“嗯……的確,身體特異,明顯是有所異化,而且是一種非常強大的體質進化,而且竟然還是靈輝體質,真是千載難逢的人物啊!如此優秀的底子,竟然埋沒於帝國,而且被驅逐出來!”

白衣男子忽然臉色一變,張開懷抱怒之蒼天,那眼神充滿了仇恨與扭曲,與之前的溫柔截然相反,他低聲怒吼:“無論心智潛力均是上上之選,卻淪落草莽天下不容,老天不公!不公啊!”

男子無意中散發的力量使得整個義莊溫度驟然下降,天空中白雲迅速如潑墨一般染黑,只在幾眨眼間小雪竟然紛紛落下。

“心智潛力均是上上之選……麼……”魔心老人走在最後,他輕輕斜瞥了一眼羅林休養的小屋,回想起剛剛施展幻術的種種,隨後輕輕嘆了一口氣,枯槁的嘴角微微一翹,然後邁開步伐,跟着自己的兄弟們離開了門外。

屋子中,本應沉睡的羅林在衆人離開後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緩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找到了一個染着斑駁血跡的玉墜,他將玉墜細細擦淨,然**在手中放於心口。

我終究……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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