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惜靜靜的握着陸勻離的手,靠在他的胸口,那樣的安靜,彷彿是她一輩子的渴望。
老人站在不遠處,透過簾幔凝望着裡面的二人,不由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陸勻離,”顧景惜輕輕的喚道他的名字,“你一定要好起來,只有好起來,你才能見到沈青盞,你才能重新找到她,你不要放棄自己。”
一滴滴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彷彿斷了線的珠子,“我知道你愛沈青盞,所以,爲了她,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她望着他面如白紙的臉龐,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臉,嘴角劃開一絲笑意,直到回頭見到老人,她才道,“可以了。”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老人長嘆道,“你不後悔?”
“有什麼可後悔的,”顧景惜笑的無謂,“我只要救他,哪怕賠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回頭再望了陸勻離一眼,這是最後一眼,她再也見不到他,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只要他活着,她只要看着他幸福,她就無怨無悔了。
“請你轉告他,一定要他好好的活着,”顧景惜躺在他的身旁,輕輕的閉上了眼,“一定要活下去。”
她抓着陸勻離的手,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讓她安心了,顧景惜閉上了眼睛,她彷彿看到陸勻離站在她眼前,那樣的高傲,冷漠,神秘而灑脫。
如果她早點告訴他她的心意,他會不會放棄沈青盞呢。
她多想做那個讓陸勻離爲了她放棄一切的女人,多想。
可是,這輩子,他只喜歡沈青盞一人,這輩子再不可能了,不過,只要他記着她,就夠了。
“想清楚了,金針入腦,神仙也救不了你了。”老人手指金針,最後一遍問道她。
“嗯,”她深吸了一口氣,“來吧。”
竹林裡花葉捲起,清風敲打着竹藤,一抹玄色身影,立在竹屋門側,他犀利的眸光恍如鷹隼,依舊冷冽而冰寒。
他緩緩走到竹屋後的一塊空地,空地裡什麼也沒有,只有新翻的泥土。
“景惜,”他蹲下身,手伸入那鬆軟的泥土中,緩緩的喚道她的名字,“你真傻。”
“她臨死前,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不遠處,老人一襲白衣,捋了捋頎長的鬍鬚,“這就是她的唯一心願了。”
陸勻離緊抿薄脣,眉宇間散發着凜凜之威,他沒有說話,凝視着泥土。
“你吃了這種藥,的確可以救你性命,但是……”老人緩緩走到他的身邊,“你的命不知道哪一日就會結束,也許明天,也許永遠活着。”
“永遠活着?”陸勻離哼笑了一聲,“就算我身受重傷,也不會死嗎?”
“不,”老者笑着搖了搖頭,“一切看天命。”
“天命是什麼,我從來不信,”陸勻離高傲的昂起頭,眉眼間隱透着馳騁天下的傲慢,“我不信蒼生,不信鬼神。”
“不過,現在你必須信,”老人略有深意的一笑,“你的命就掌握在天的手
上,你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
陸勻離雙手背在身後,饒有深意的側頭望向老人,淡淡的笑道,“不如我們下一盤棋。”
“下一盤棋?”老人大笑出聲,“老夫在這裡呆了一百年了,已經很久沒有與人下棋了。”
“一百年?”陸勻離皺起眉頭,“你也服食了這種藥。”
“這種藥是我煉製而成的,如今我已經活了一百六十年了,”老人略有深意的笑道,“老夫六十歲的時候才研製出來,身形容貌一直保存在六十歲。”
“那以後有人陪你做伴了,”陸勻離淡淡的道,轉身走向了竹屋裡,“活了一百多年,你不厭嗎?”
“早已厭了,”老人佈下了棋局,“只盼老天爺哪一天想起我,將我收了回去。”
“不過以後會有人陪你了,”陸勻離雲淡風輕的淺笑,轉眼落下一子,“這種日子,就算讓我當天下至尊,又有何意思?”
“可有些人,卻偏偏喜歡,”老人似笑非笑的道,望着棋盤笑道,“有人的想長生不老,可有些想死的人,卻活了下來。”
陸勻離舉棋不定,一雙眉頭緊緊皺起,他最終淡淡一笑,將棋子丟進棋盒裡,“罷了罷了,我到底是棋逢對手了。”
“你是心不在這,”老人淡淡的笑道,“自然不會注意這棋局的奧妙了。”
陸勻離擡起頭望向遠處的天際,意味深長的道,“我要去找一個人。”
“你會回來的。”老人篤定的說,端起一杯茶輕抿一口。
陸勻離轉身大步朝着遠處走去,而此時,祈國境內,北齊與北秦的軍隊兵臨城下,萬馬逼城,戰事一觸即發。
顧冽寒身爲三軍統帥,鎮壓敵軍,可是面對兩國軍隊,祈國縱然兵強馬壯,也着實難以抵抗。
“大將軍,已經僵持了三日了,恐怕敵方將領隨時會攻城。”一旁的參將眺望遠處的士兵,凝重的皺起了眉頭。
“如今這麼僵持下去,糧草吃緊,並不是長久之計。”顧冽寒一拳砸向城牆,他最擔心的,還是沈凌天會派沈青盞上陣殺敵。
“大將軍,”不遠處跑來一個小兵,“城下有一人求見,此人姓陸。”
“陸勻離?”顧冽寒大吃一驚,下意識的往城樓下走去,他疾步的竄到城下,見到陸勻離一襲玄色身影,他腳踩黑靴,頭束金冠,一雙眸子冰冷而凌厲。
“你沒事了?”顧冽寒大步從城樓下走來,他瞅見他完好無損,心裡鬆了一口氣。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是關於景惜。”陸勻離神色淡漠,只是一雙眼睛裡掃過一絲無奈。
“景惜怎麼了?”顧冽寒心感不妙,顧景惜一定會陪在陸勻離身邊,難道說她出了什麼事?
“她……”陸勻離沉沉的嘆了一聲,“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
顧冽寒如罹雷擊,怔在原地許久,終是傷感萬千的撐着頭,“景惜啊景惜,她這一輩子都毀在你的手上了。”
陸勻離沒有說話,他眉宇緊鎖,長嘆
道,“完成了這裡的事情之後,我會去陪着她,永永遠遠的守在她的墓前。”
顧冽寒依舊鳳眼劍眉,他靜靜的看着陸勻離,似乎覺得他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可是,卻又說不出來,心裡的悲慟無法言喻,只是,他們都無可奈何的被推着前行,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跑來一個將士,見到顧冽寒,抱拳施禮道,“大將軍,北齊派人送來一張帖子。”
那人拿出一張紅色的帖子遞給了顧冽寒。
“哦?”顧冽寒眉頭皺的死緊,望着手中紅的如血一般的帖子,只覺得無比滾燙,他匆匆的看完,猛然將帖子合起。
“她……要嫁人了。”顧冽寒瞠目結舌的吐出這幾個字,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北齊的皇帝宛蕭寒要大婚,娶得是曾經北秦的皇后,北齊的公主,卻是振國大將軍沈凌天的獨女,擁有神秘身世的女子:沈青盞。
陸勻離眉宇間透着凜凜殺氣,“嫁人?她是我的女人,怎麼能嫁給別人。”
“慢着!”顧冽寒見他轉身欲走,連忙拉着他,“沈凌天派人送帖子來,就是爲了引我們過去,你難道要中計嗎?她已經失去了記憶,她不記得你了,就算你去,也是送死啊。”
“我只是去找回我的女人,”陸勻離淡淡的說,“除了我,誰也別想娶她。”
他的語氣決絕而堅定,這個世上,除了他陸勻離,誰也不能搶走沈青盞,誰也不能。
陸勻離一甩長袍,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顧冽寒的視線裡。
“或許,他纔是這個世上最愛沈青盞的人。”他自言自語,自說自話,可又覺得無比的諷刺。
北齊的皇宮張燈結綵,掛滿了綵帶燈籠,金碧輝煌的宮殿,此刻點滿了紅燭,宮人們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因爲明日,就是這位大將軍之女成爲皇后的日子。
人人都說她長的與漓曦公主十分相似,可如今只要沈凌天一句話,她就是沈青盞,永遠都不會成爲宛漓曦了。
她身着一襲紅衣,冗長的紅衣搖曳在地,擺開成花瓣狀,宮女們用盡一生虔誠爲她將每一絲褶皺撫平,對着鏡子裡的自己,沈青盞一襲濃妝,卻覺得十分不自在。
遠遠的聽到有人走上臺階的腳步聲,沈青盞沒有回頭,宛蕭寒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身後,他悄悄的接過宮女手中的梳子,爲她梳着頭髮。
“你來了。”她聞到他身上的龍涎香,淡淡的道。
“青盞,”他喚道她的名字,那樣的輕柔而細膩,手甚至不敢用一點力氣,生怕將她弄痛了,“你開心嗎?”
“開心麼?”她自己問着自己,可是她卻不知道答案。
“你想嫁給我嗎?”宛蕭寒無奈的苦笑,她成爲北齊的皇后,可是,當沈凌天君臨天下之時,也是他與她滅亡之日。
“不知道。”她把玩着手中的玉簪子,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身影,那個人倒在血泊裡,他渾身都是血,她殺了他,可是,他卻說愛她,他不應該恨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