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喬妍(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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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 李開濟難道能說“不”嗎?

除非他想即刻駕崩。

劇痛使得李開濟的身體輕輕戰慄,他深吸口氣,露出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來:“這也是朕心中所想。”

喬妍雖然早就猜到李開濟會做怎樣的選擇,然而真的聽到了,心中仍覺有些惋惜。

如果他真能梗着脖子,死不點頭, 那纔好呢。

李泓不想背上弒父的惡名,但這並不意味着,在任何局面面前,他都不肯揹負這樣一個惡名。

倘若李開濟執意不肯配合, 那等待他的, 只有死路一條。

只可惜……他太識時務了。

喬妍心中暗歎,臉上不覺帶出了幾分, 李開濟與裴安看見,齊齊打個冷戰。

“宮中人多眼雜, 許會生變, 謹慎起見, 還是往海池中去吧, ”喬妍左右看看,吩咐道:“請聖上與蔣國公登船。”

說完, 她便先一步出了大殿。

士卒們既跟隨秦王造反,且已經臨近功成, 自然不會再在意李開濟的態度, 至於裴安, 便更加不放在心上了,三兩下將人架起,一路拖着出了太極殿,擡手丟到了畫舫上邊。

繩子解開,船槳前擺,畫舫慢悠悠向前蕩去。

李開濟只覺左臂都失了只覺,又不曾經過包紮,鮮血順着手臂流到手背,又“吧嗒吧嗒”的滴到了船板上,他勉強支撐起身體,扯下衣袖,艱難的幫自己包紮傷口,裴安見狀,強撐着近前幫忙。

“真叫人感動,”喬妍靜靜看着這一幕,微笑道:“我聽說蔣國公與聖上相交多年,感情深厚,不遜色於兄弟……”

裴安方纔捱了她一腳,現下腹腔仍覺鈍痛,跌坐船頭,央求道:“秦王妃,得饒人處且饒人,聖上已經到了這境地,你又何必再提舊事。”

“不提?憑什麼不提?”

喬妍猝然冷笑,手扶刀柄,近前去道:“聖上,你可還記得我叔父?他枉死時,正當而立之年,豈不可憐?我叔母因此傷心染病,沒多久也隨丈夫而去,只留下一個幼女,難道她不可憐?”

李開濟神情疲倦,無甚精神,辯解道:“事發之後,朕也曾後悔過,可是……唉,朕當時也是不得已。”

喬妍不聽他這般推諉之詞,繼續道:“聖上,你可還記得劉文靜,可還記得聶良弼?”

她目光痛恨,眼中射出刀劍一般的鋒芒:“他們死了!你明知這二人無罪,卻還是先後將他們處死!”

“我與良弼少年相識,親如兄弟,他死了,還是以那樣的罪名,被你私下處決,正如同一把匕首,緊緊插在我心口,每每想起,便覺心如刀絞!”

喬妍蹲下身去,用冰冷的眸子盯着他,一字字道:“現在你告訴我,當時你只是不得已?”

李開濟目光中的神采淡了,嘴脣動了動,似乎是想辯解一二,然而到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喬妍冷笑一聲,揪住他衣領,將他整個翻過身去,面朝海池。

李開濟見狀,不禁面露驚懼,未及說話,便被她按住脖頸,整個腦袋壓進了水中。

裴安見這一幕,想也不想,便近前去救,不想喬妍擡起一腳,將他踢進了海池。

裴安“撲通”一聲跌進水中,他不會水,不免格外狼狽,掙扎着向船中人求救,然而未經喬妍允許,卻無人肯相助。

李開濟整個腦袋都被按進水裡,窒息與前途未卜的黑暗交織在一起所造成的恐懼,遠非言語所能形容。

他拼命的掙扎,卻身體卻使不上力,兩腿抽搐,卻無力反擊,池水像磚石一般,壓迫着他的眼睛,他第一次覺得,死亡竟有這般恐怖。

喬妍估量着時間,眼見李開濟快到極限,裴安也快沉下去了,終於鬆開手,一腳將他踢到船艙。

她吩咐道:“去把蔣國公撈上來吧。”

身後隨從應聲,跳下水中,將只剩下半條命的裴安拖拽到了船上。

“聖上,蔣國公,你們以後應該小心一點,走路的時候仔細腳下,不要像這次這樣不小心。”

喬妍目光依次在這二人身上掠過,淡淡道:“要知道,不是每一次都能這麼好運,有幸逃出生天的。”

李開濟與裴安周身溼淋淋的,形容狼狽的躺在船上大口喘息,卻連與她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

喬妍也不介意,人在船頭,遠遠望向北側的玄武門。

有馬蹄聲自東側傳來,她眉頭微跳,扭頭去看,卻見一行人騎馬而來,直達海池岸邊。

爲首之人身體挺拔,目光威儀,察覺到她投過來的目光時,相視一笑。

正是李泓。

她心頭一直提着的那口氣,終於鬆了下去。

這場驚心動魄的宮變,就此宣告圓滿結束。

……

武德九年六月初七,李開濟正式降旨,冊封長子李泓爲皇太子,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

李泓入主東宮,其後便冊妃喬氏爲皇太子妃,又加封天策府中親信臣屬,諸多恩賜。

李昌既死,李開濟同樣被幽禁於太極宮,爲免海內生亂,也爲了避免事態進一步擴大,李泓招撫東宮舊臣,又揀選有能者加以重用,對昔日東宮舊黨既往不咎。

可實際上,即便他再三做了準備,地方上仍舊免不得有所暴動。

長久的年月裡,秦王一系與皇太子一系,準確的說是與李開濟一系存在着巨大的矛盾,摩擦與紛爭更是難以避免。

現下李開濟倒臺,若能平安無事的達成過渡,這自然很好,可若是中間出現幾分錯漏,也不奇怪。

武德九年六月十六日,李開濟降下手詔與裴安:朕當加尊號爲太上皇,有司擇日宜速聞奏。

李泓照例推辭,李開濟無奈再請,反覆再三之後,後者終於點頭答允,並於六月二十九日,正式裁撤天策府。

同時,又厚賞親信屬臣,使其直入中樞,掌控大權。

武德九年八月八日,李開濟下令傳位於皇太子李泓。

八月九日,李泓於東宮顯德殿登基稱帝,不幾日,又改冊皇太子妃喬氏爲皇后,嫡長子李琰爲皇太子。

同時,又排定大唐十六衛,以荊州喬氏居於首尾,以彰其功。

第二年的正月,李泓正式改年號爲貞觀。

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緩緩拉開了帷幕。

……

李泓登基稱帝,再無後顧之憂,長子入主東宮,做了儲君,而孃家聲勢已極,更沒有好擔憂的地方。

丈夫登基不久,便爲劉文靜與聶良弼平反,復其官職,又加恩其子嗣,喬妍心事已了,一直壓在心頭的那塊兒石頭,終於有所鬆動。

她孤身出宮去,往聶良弼墳前去哭了一場,再回宮後,人卻病倒了。

喬老夫人與常山王妃進宮去瞧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你只顧着死去的人,想着無愧於他們,可活着的人呢?我們便活該要爲你擔驚受怕嗎?”

喬妍聽得失笑,道:“我只是病了,又不是不行了,阿孃,你不要多想。”

喬老夫人作勢打她的嘴:“不許說這些胡話!”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好好養病,行不行?”喬妍莞爾,神情雖有些倦怠,眼底卻仍舊裹挾着難掩的光彩。

喬老夫人見狀,勉強安心了些,叮囑一側的皇太子與秦王,道:“看好你母后,可別叫她胡鬧,別的事情也就罷了,怎麼能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呢。”

皇太子與秦王頷首應聲,也將這事記在心裡了,每日都去盯着母親吃藥,管的比誰都嚴。

喬妍一把年紀了,反倒被兒子們管教着,既覺好笑,又覺心中熨帖。

她這一病,李泓也跟着憂心,這日晚間,喂她吃了藥,忽然輕輕喚了聲:“阿妍。”

喬妍倚在隱囊上,道:“怎麼了?”

“我希望你能快樂些。”

李泓握住她手,道:“咱們不算年輕了,但也不老,將來的日子還很長。四個孩子已經足夠,以後也不必再生了。”

他神情溫煦,目光中有難以遮掩的心疼:“從前我無能爲力,你也身不由己,但現在不一樣了。”

聶良弼的死,是她心頭難以癒合的傷疤,這徹底的改變了過去的喬妍,也使得她變成現在這樣端嫺沉穩,人人稱頌的皇后。

可這不是真正的她。

她不該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喬妍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怔住了。

“你想做什麼,那便去做吧,”李泓笑了笑,柔聲道:“只要你高興,怎麼都好。”

他低頭親吻她額頭,伸手抱住了她,神情中有丈夫對妻子的包容,也有男人對女人的愛意:“我想讓你高興。”

喬妍埋臉在他寬闊的胸膛,忽然間眼眶發燙,她環住他腰身,哽咽着應了聲:“好。”

在這之後,喬妍的身體很快好了起來,並且恢復如初。

大唐新建,百廢待興,李泓銳意進取,意欲一掃沉痾,喬妍便做他的賢內助,在他身邊參詳政務,共商國是,夫妻二人攜手,齊頭並進。

最開始的時候,喬老夫人還有些憂心,過了大半年,見女兒是真的好了,終於鬆一口氣。

皇太子與秦王、晉王、昭和公主等人見她無恙,也是暗自歡欣。

……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喬妍的長兄承襲衛國公勳爵,次兄便封了昌武郡公,膝下皆已兒女成行,闔家歡聚時,也是滿滿當當一屋子人了。

皇太子年歲漸長,便該準備冊立儲妃,李泓與喬毓在長安的女郎們中選了又選,最終才敲定了宋國公趙融的孫女,打算等再過些時候,兩個孩子大點兒了,再行婚儀。

臨近年關,韓國夫人進宮去看望堂姐,倒提起另一樁事來:“往常年這時候,高陽郡公都會親自登門拜會,今年卻不曾去。”

她神情中帶着傷感,低聲道:“他府上沒有女眷,我無事不好登門,這次覺得奇怪,方纔與阿瀾姐姐一道前去拜會,這才知道剛進臘月,高陽縣公便病倒了……”

蕭世南病倒了?

喬妍聽得心頭一跳,擔憂道:“可嚴重嗎?太醫怎麼說?”

“我糊塗了,”韓國夫人還沒說話,喬妍便先一步反應過來:“世南哥哥自己便是良醫,何必再請太醫。”

韓國夫人面上憂色更重,嘆息道:“高陽縣公只說自己無礙,可我看他臉色,實在不好,後來悄悄問府上管家,才知道連後事都在準備了,想着沖喜一下,或許會……”

喬妍一顆心重重的墜了下去,像是有什麼東西壓着似的,叫她喘不上氣來。

半晌,她才緩過來,站起身道:“不成,我得去看看他。”

“明日吧,”韓國夫人看眼天色,勸道:“這個時候剛吃了藥,正靜養呢,你得趕在上午過去。”

喬妍心亂如麻,跌坐回去,重重的嘆了口氣。

她與蕭世南一起度過了少年時光,感情深厚,不比衛國公與昌武郡公遜色,更不必說後來他救治李昱,於她又有大恩,現下陡然得知他的生命或許已經走到盡頭,喬妍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聽說祖母曾經爲他開過藥,說是能調理好的,只是不知怎麼,竟沒能起效,”韓國夫人亦是傷懷,惋惜道:“聽說剛開始時是有用的,只是不知怎麼,後來又不頂用了……”

喬妍聽她這般言說,不禁提起幾分希望來:“剛開始是有用的?我怎麼不知此事?”

“我也只是聽老管家提過幾句,卻也知之不深,”韓國夫人嘆道:“大抵是因爲藥效太弱,又或者是有別的原因,影響到了吧。”

喬妍知道祖母曾爲蕭世南留下一道藥方,卻不知也曾起過作用,聞言不覺有些振奮:既然起過作用,便說明是對症的,仔細修改一二,或許也能有用。

那藥方她也保留着,只是以爲無用,卻不知是塞到哪兒去了,匆忙送別了韓國夫人,便去問穀雨:“我出嫁前帶着的書籍雜物,都放在哪兒了?”

穀雨“咦”了一聲,一時沒有想起,立夏則道:“都擱在箱子裡,在庫房裡鎖着呢,娘娘要瞧瞧嗎?奴婢叫人送過來。”

“還是別了,擱在箱子裡那麼多年,不定有多少塵土呢,”喬妍起身往庫房去:“我自己去找吧。”

多年未曾打開過的箱子,驟然暴露在空氣之下,不免發散出淡淡的黴氣,喬妍擡手扇了幾下,又尋個蒲團坐下,挨着在諸多書籍中翻找。

她不喜歡四書五經,更不喜歡讀書寫字,卻很愛看雜書醫書,不時在上邊兒塗塗抹抹,寫些心得體會,多年之後回頭再看,倒也很有意思。

那張藥方不知被夾在哪兒了,喬妍翻了大半兒書籍都沒找到,冷不丁翻出一本詩集來,她自己也給驚住了。

她什麼時候看過詩集?

不記得自己年輕時候有這種愛好啊。

喬妍心生詫異,隨意掀開扉頁,卻見上邊張牙舞爪的寫了行字:混世魔頭喬文琬到此一遊。

她忍俊不禁,像是從這字跡中窺見了過去的自己。

仔細想想,這本書彷彿還是蕭世南給她的,那時候喬宣笑話她不學無術,她氣不過,便問世南哥哥要了本詩集,可最後也沒怎麼看。

第二天見面的時候,蕭世南問她:“阿妍,那本書你看了沒有?看懂了嗎?”

喬妍哪裡好意思說自己半點不懂,差點枕着睡着,厚着臉皮說:“懂了懂了。”

喬妍思及過往,神情中不覺浮現出幾分笑意,再想起蕭世南現下情狀,笑容斂起,輕輕嘆一口氣。

她正待將那本書合上,忽然從裡邊兒掉出什麼東西,喬妍以爲是那張藥方,心下一喜,撿起來細看,卻是首詩。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大抵是因爲年月太久,原本素白的紙張已然泛黃,唯有那字跡清雋如初,隱約熟悉。

喬妍心頭巨震,神情也隨之僵硬起來,手中輕飄飄一張紙,這一刻竟比山嶽還要沉重。

這是什麼意思?

當年世南哥哥問自己是否看懂了,究竟是問那本詩集,還是這紙上詩句?

喬妍隱約猜到了答案,再去想那些埋藏在歲月中的經年舊事,心中酸澀如山海翻涌,忽然間淚如雨下。

她以爲他不在乎的。

她以爲他只覺得那所謂的婚約是個玩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所以,她才能那樣坦然的去找他,毫無愧疚的說:“世南哥哥,我們倆的那個婚約,還是算了吧。”

那時候,他是怎麼回答的?

十數年前的記憶,已經在時間長河中變得模糊,一時之間,喬妍竟有些想不起來了,約莫過了半刻鐘,方纔從腦海中尋到幾分痕跡。

那時候她已經答允嫁與李泓,與他一道去見過李開濟,再度返回喬家之後,方纔前去尋蕭世南。

他靜靜聽她說完,頓了頓,方纔笑道:“阿妍若是不說,我都要忘了。”

他說:“我沒有放在心上,你也不必爲此介懷。你嫁得好夫婿,我也由衷爲你歡喜。”

那好像是個晚上,光影晦暗,現下回想,她其實連他的神情都沒有看清。

她不知道那短短几瞬之間,他心緒是如何百轉千回,曾經的雲淡風輕,現下回想,卻是既痛且愧。

這麼多年了,他一直沒有娶妻,說是不想拖累別人,她也信了,因爲世南哥哥一直都是溫柔體貼的,從不願因爲自己,而叫別人覺得爲難。

她從來沒有想過,那是因爲自己。

仔細想想,一切並非無跡可尋。

太原事變那日,他匆忙北上,連日奔波往幷州去見她,只是想看她平安。

只是她缺了那麼一根弦,又或者說,他們沒有在最合適的時間相遇。

喬妍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將那張藥方翻出來,對着看了良久,又悄悄喚了人來,喬裝打扮之後,出宮往長安城郊處去了。

蕭家的老管家年邁,神志已然不清,對着喬妍看了半晌,也只是含糊的說了句:“女郎看着有些面善,像是在哪兒見過……”

喬妍心頭微酸,在他身前落座,道:“我有些事情,想要問問您。喬家太夫人爲高陽郡公開了方子,本是對症下藥的,怎麼沒有成效呢?”

這事情已經過去很久,更不必說老管家年邁,記憶混亂,皺眉想了很長時間,都沒能說出什麼。

喬妍見狀,只得起身告辭,道:“您好生保重,我走了。”

“剛開始是有用的,後來……後來又不行了。”

老管家卻在這時,有些不確定的道:“對,後來又不行了。”

喬妍回頭去看他,顫聲道:“爲什麼呢?”

老管家眉頭緊蹙,神情有些痛心,時隔多年,仍舊能從他臉上看出傷懷:“=有天晚上,郎君從外邊兒回去,吐了好多血,好多好多,我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唉……”

喬妍心中酸澀,強忍着道:“怎麼沒聽人說這事呢?”

“郎君不許我說,”老管家說及此處,潸然淚下,含糊不清道:“他說他已經這樣了,何必再說出去,叫別人擔心……”

喬妍眼眶發燙,低下頭去,勉強說了句謝,便快步離去。

莊園外是一片麥地,這時候正泛着冬日的深青,寒風從遠處吹來,一直刮到她心裡去。

喬妍再忍不住,腳下踉蹌,跌坐在地。

“喬妍啊,喬妍,你總是這樣,”她慘然失笑,眼淚簌簌落下:“嘴上說不是有意的,卻害了一個又一個……”

沉埋在心頭的痛楚再度被喚醒,曾經因聶良弼之死而破開的那個洞,似乎又被捅開了。

喬妍忍不住開始笑,笑的停不下來,冷風灌進喉嚨,隱約有些腥甜,她劇烈的咳嗽起來,再擡手時,掌心已經見了血色。

這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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