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佑輕輕一擺手,將殿內服侍的人全部打發,似是疲累了一般,在圈椅內坐了,淡漠道:“朕便念在揚國公夫人與太后是手帕交,這些年爲太后心結之事,多有勸慰,便給揚國公夫人一次機會,朕倒要看看,揚國公夫人你能說出些什麼樣兒有價值的話,能讓朕饒他不死!說吧!”
李天佑話說的狠絕,就連太后都險些覺得,李天佑是當真想要顧依然的性命,可李天佑的細微動作,瞞不過睿智的太后,太后沉默了片刻,便沒再多言,閉目養神,輕輕轉動着手中的佛珠,一副無力迴天的樣子。李天佑分明是要逼迫揚國公夫人說出些秘事,否則以太后對李天佑的瞭解,他即便再愛重沈清伊,也不會當着她的面,發作揚國公夫人與顧依然!
揚國公夫人眼見太后不幫她,心中愈發難過,靳素櫻深吸一口氣,瞧了瞧與她一同跪地的顧依然,又瞧了瞧高高在上的太后與李天佑,苦笑道:“臣婦想要講一個故事,待故事講完之後,太后與皇上想要如何處置臣婦母子二人,悉聽尊便!”
李天佑心底裡深吸了一口氣,微微蜷縮的手指,透露了他心底的緊張,他逼迫了揚國公夫人與顧依然這麼久,揚國公夫人總算是想要講出當年的往事了。
李天佑的手心有黏膩的汗溼感,可他面上卻不表現分毫,只冷漠道:“揚國公夫人可以細細緻致的講來。朕與太后都不急!”
李天佑特意表現出,無論揚國公夫人說什麼,他都不會放過顧依然的冷漠神色,只想着能逼迫揚國公夫人沒有一絲隱瞞的,將他出生當日的事情說個清楚明白。揚國公夫人與顧依然的對話總是那麼模棱兩可,讓他不得不心生疑惑!
他裝作漫不經心的打量了顧依然一眼,不正常的白皙膚色,濃眉大眼,微微抿着的薄削口脣,身材頎長,論容貌他確實有些似皇家血脈,論起來顧依然與李天澈倒是有不少相像的地方,難道他當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或是弟弟嗎?
李天佑的心有些軟軟的,總覺得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在慢慢融化,他認爲,那是親情。
“揚國公夫人可以坐下說,顧世子也先起來吧!”李天佑抿了口茶道。
揚國公夫人溫熱的眼淚就這樣涌了出來,這世上的血脈親情,即便是相隔久遠,身份的差距巨大,也不會被阻斷!
太后眼見靳素櫻落淚,心中愈發疑惑,只不斷的撥動着手中的紫檀木纏金絲佛珠,漸漸升起的不安感似金絲銀線一般緊緊的纏繞着她的身子,她越是想要掙脫,那絲線似是纏的越緊,太后險些覺得自己快透不過氣來,手中的動作愈發的快,佛珠都被撥動的有些震顫!
靳素櫻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柔柔的張口,敘述着當年的故事。
“在京城中,有三個小娃娃,時常在一起玩,他們常常過家家,黑臉的男娃娃與其中一個可愛的女娃娃扮演夫婦二人,而另外一個總不愛多說話的女娃娃,則扮演男娃娃或是女娃娃的妹妹。開始的時候,她們玩的很快樂,可時日久了,不愛說話的女娃娃不願意總是做撒花瓣的小妹妹,她也想做新娘子,想要做男娃娃的小新娘,可男娃娃從來沒有好好的注意過她。
沒多久,三個小娃娃都長大了。男娃娃做了將軍,他們因爲規矩限制,不能常常在一起玩耍了,偶爾在宴席上遇到,也只能點頭微笑。當初可愛的女娃娃出落的如一朵怒放的牡丹,雍容華貴,宴席上的適齡男子,無一不爲之傾倒。將軍也一樣,不錯眼的盯着那優雅明豔的女子,根本注意不到當初那個不愛說話的女娃娃,那個女娃娃爲了能與他匹配,能有一日做他的新娘子,她日日勤學苦練,琴棋書畫,針織女紅,她每一樣都學得很好,爲了他,她成爲了京城中人人稱讚的閨閣榜樣。
也許是上天太可憐那個不愛說話的女娃娃了,那個優雅明豔的女子,因爲家世顯赫,出身高貴,入宮爲後,過上了一步登天的日子。將軍心灰意冷,皇帝爲了絕了他的念想,將那個不愛說話的女娃娃賜婚給他,這個女娃娃最終如願以償的做了將軍夫人,可她卻再也沒有看到過將軍臉上的笑容。將軍夫人努力的做着一切,終於她懷孕了,她總算是看到了將軍面上的喜色,看到他像個孩子一樣歡笑雀躍,甚至將她打橫抱起,轉了一個圈,她從未覺得那麼幸福過!
優雅明豔的女子在宮中沒多久,便懷有身孕,可這個時候,皇帝卻極度寵愛另外一個女子,將她這個懷有龍嗣的皇后,棄之不顧,皇后傷心至極,想起了曾經對他萬般好的將軍,一氣之下,搬入將軍府,住了下來。
從此之後,將軍夫人又見不到將軍面上的喜色,也對,就如同這個將軍夫人一樣,任誰都受不了這種無休止的折磨,日日對着一個自己愛慕的人,而這個人卻牽掛着他人!
皇后在將軍府產子,將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三日三夜沒有閤眼,將軍夫人也跟着擔憂的很,驚懼之下見了紅,就在將軍夫人最想看到將軍的時候,將軍卻不見了蹤影,她顧不得自己腹痛難忍,派人去找,才知道自己的夫君誤信讒言,聽信了一個道士的蠱惑,殺害了一家無辜七十二口,她知道將軍是爲了皇后!
皇后與她皆順利的誕下男胎,她平靜的讓人將兩個孩子抱到她跟前,對外稱想要親手抱抱孩子,她支使開了乳母與嬤嬤,偷偷的將兩個孩子的錦被更換了,其中一個是明黃錦被……”
太后不可置信的望着揚國公夫人,大喘了幾口氣,方搖搖頭,喃喃道:“素櫻,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你我二人自小一同長大,親同姐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靳素櫻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滾落,哭着道:“太后,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當時被嫉妒之心衝昏了頭,我只是想要他好好對我的孩子,可是我知道,只要有你在,他就不會正眼看我的孩子一眼的,如果是你的孩子,那就不一樣了。你看,因爲是你的孩子,他將手中的兵權全部給了他,扶持年幼的他登基,輔佐他的朝政,一心一意爲着他!”
太后手中的紫檀木纏金絲佛珠跌落在地,盯着靳素櫻道:“你怎麼能這樣對哀家,哀家待你親如姐妹,可就爲了你一己之私,你居然敢做下如此有違倫常之事!”
“你怎知顧志恆不是一心爲你?這麼多年過去了,真不知是哀家與顧志恆隱瞞的太好,還是你故意不肯去探究,還是你被嫉妒之心,矇蔽了雙眼!”太后疾言厲色道。她從未想過,她親如姐妹的手帕交,竟然會用這麼殘忍的方式對待她!
揚國公夫人哭着道:“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他對你情有獨鍾,他怎麼會一心爲我?我自認家世比不得你,容貌比不得你,便在技藝上面勤學苦練,可無論我做得如何優秀,只要你一出現,他便再也看不到我了。你與我確實親如姐妹,我也當真真心待你,否則當年我也不會參加選秀,想要取代你入宮爲妃,成全你們二個!
可是世事弄人,你被先帝爺親自挑中,入宮爲後,這是上天的意思,天意不讓你二人在一起,我無力迴天,我能做的,只是好好待他,用盡我身體裡的每一分愛,去溫暖他!”
太后苦苦搖着頭,道:“難道這麼多年,你從未想過,你爲何會選秀落敗嗎?你當年乃是世家女子的典範,人人稱讚,即便不能爲後,四妃之位也總有你的位子,爲何好端端的竟然會被撂了牌子?難道你從未想過嗎?”
揚國公夫人還沒有從悲傷中緩過勁兒來,哽咽着道:“志恆說,是太后你被選爲皇后,不忍我與你一同在宮中受苦,所以特意求了皇上,放我出宮!”
“哼!”太后冷笑着,笑着笑着卻落了淚,道:“果然,哀家當年就說,只要是他親口所說,你定然是會相信的,否則以你的蘭心慧智,怎麼會看不穿其中關竅!”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當年我未入宮,是另有隱情不成?”揚國公夫人皺着眉頭問道,正如太后所言,她從未懷疑過揚國公說的每一句話,當然不包括涉及太后的謊言!
太后輕輕的搖了搖頭,萬分痛心的道:“皇宮是什麼樣兒地方,豈是哀家說什麼,便是什麼的,先帝確實挑中了哀家爲後,可哀家在先帝心中的份量還沒有重到,可以讓皇家放棄一個被世人封爲典範的女子!”
“那是爲何,爲何當初我會被撂了牌子?”揚國公夫人沒想到當年選秀竟然另有內情。
太后盯着揚國公夫人,這個她不惜說謊隱瞞,一心一意護着的好姐妹,最後在背後捅她一刀的手帕交,一字一句道:“因爲太醫診脈的那一關,你沒有通過,皇宮裡是不會要一個大寒之體,不能生育的女子爲妃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