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好選，統共這麼五個姑娘，選兩個，可比從三百秀女中選出一二十個容易的多了。”沈清伊瞧着雨荷端來的紅漆描金托盤道。
安清瑤起身先拿了五人的畫像，歪着頭道：“我先瞧瞧是哪家的小姐？”跟自己年紀相當，自己卻要從他們中選兩個出來，這種感覺就跟當紅娘一樣，安清瑤有些雀躍。
安清瑤一幅幅展開，半掛在一旁的紫檀木海棠紋圈椅上，眯着眼睛笑道：“這一個是勇郡侯府的三小姐，這一個是莊郡王府的五小姐，哎呀，她怎麼也來選了？”
沈清伊正喝着一盞梅子汁，她有孕之後一直偏喜酸味的食物，飯卻是吃不了大些個，沒法子，雨荷，雨蓮只能變着法兒的在羹湯裡添上一些芋頭，番薯類禁餓的食材。
“這是瞧見誰了，讓你驚訝成這樣？難道內務府還能遞上來無鹽女不成？”沈清伊喝了幾口，覺得胃裡舒適了些，這才笑看着安清瑤問道。
安清瑤嘴角微微上揚着道：“也不是，只是這一個幼時總與瑤兒玩鬧在一起，當初還戲言，我們兩個要嫁到一戶人家的兄弟，這樣我們就可以日日在一起了，只是五年前，她母親去世後，便去其外祖家住着了，沒想到內務府竟會遞了她上來。”
“本宮瞧瞧。”沈清伊伸手接過安清瑤手中的畫卷，畫中女子穿着淡淡豆青色襦裙，清簡的卷草紋樣，梳着垂鬟分俏髻，上面零星的別了兩朵珠花，這樣素淡的妝飾，不知道是想要刻意避開被選中，還是想以素雅出彩。
“看這模樣，性子必是個好的。”沈清伊瞧着安清瑤，等着她的誇讚之詞，既是幼時玩伴，安清瑤定然會希望她被選中的。
出乎沈清伊意料，安清瑤抿了抿脣，遲疑道：“嗯，說起來，可能因爲安平侯府只她一個嫡出姑娘，她母親也只有她一個，她並不大與人親近。”
沈清伊有些猶豫，問道：“難不成跟雪妃一個性子？”唐傲雪可不就是現如今鎮國公府的獨苗苗，入宮這麼久，連半個交好的妃嬪都沒有，不管怎麼說都是奇葩了。
安清瑤連忙搖頭，道：“若真如雪妃娘娘一般，瑤兒也不會與她交好了，不是說性子不好，其實她心地很好，只不過因爲沒了母親的緣故，有些鬱結於心，整日裡鬱鬱寡歡的，再加上她父親並不怎麼管她，她住在外祖家，難免有些寄人籬下之感，所以有一點點不大會與人相處，言語會顯得有些尖酸，但是絕不是刻薄的人，只是不那麼圓融就是了。”
沈清伊聽了這話，點了點頭，道：“那就難怪了，本宮還說呢，旁的人遞進內務府的畫像，不是櫻桃紅色的，便是嫩葉翠綠的，怎麼鮮亮怎麼來，偏偏她挑了這麼件不大討喜的衣衫，原來是不大通世故的原因，小小年紀沒了母親，日子難免難過一些。”
沈清伊想到了自己，若不是因爲她背後還有李慕昊這個弟弟，她怕是也同這姑娘一樣，鬱鬱寡歡了吧，人們常說世事無常，自己小的時候不是沒有怨過，怨自己的母親撒手人寰，將那麼小的弟弟留給自己照看，現在想來，倒不知算不算福氣了。
安清瑤端看着沈清伊的神色，小心翼翼問道：“皇后娘娘想要讓她入宮爲妃嗎？”
“那你想不想讓她入宮爲妃，本宮聽聽你的意見！”沈清伊瞧着安清瑤的模樣，突然有心考驗考驗她，她如今與自己同一陣線，那些人已經開始打她的主意，對付自己，自己不能總護着她，安清瑤也該明白一些黑暗的東西了。
安清瑤心思玲瓏，只不過接觸這方面的事情比較少，洛陽侯及其夫人也將她保護的很好，若不是跟着自己經了幾次事情，怕是如今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女呢。
安清瑤仔細的想了想，認真答道：“若爲着私心，瑤兒希望皇后娘娘讓她入宮，一則，她沒有母親護她周全，她父親或是外祖家說不準會爲她挑個什麼樣兒的人家，她那性子嫁到旁人府裡，怕是也不大容易與那些人融洽相處，到時候肯定是要處處碰壁的。”
“這第二，乃是爲了皇后娘娘，旁的事情，瑤兒不敢作保，但芷倩絕不會跟娘娘爭寵的，所以即便將她納入宮中，也不會對娘娘有什麼威脅，娘娘也就不必心裡不痛快，到時候就能高高興興的生下一個小皇子。”
沈清伊沒有評價，只笑着問道：“那若是爲公呢？”
安清瑤有些爲難，咬了咬脣，終是道：“若是爲公，她便是不合適的，因爲她身子不大好，自小體弱多病的，嫁到宮中，皇上去的次數再少一些，怕是..”安清瑤頓了頓道：“怕是不會如太后所願，沒那麼容易爲皇家開枝散葉。”
沈清伊一手杵到小几子上，笑看着安清瑤，道：“你倒是個聰慧的，只可惜，有些潛在的東西，你還沒看着。”
“嗯？”安清瑤有些不大明白。
沈清伊指了指畫卷上的女子道：“旁的人都是穿紅着綠，可這個安平侯府的小姐卻是穿了這樣素淡的衣裳，眉目間隱現憂愁，她再怎麼着也是安平侯府的小姐，自小定也有宮中出去的嬤嬤教導過，怎會不知宮中選秀，喜歡什麼標準的女子，可她卻偏偏逆着來，證明她根本就不想被選中。”
“她面帶憂愁，瑤兒倒是瞧見了，不過她自來就是這個模樣的，她定是被那些嬤嬤們嚇唬壞了，以爲這深宮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所以不想來，等回頭，我去瞧她，跟她解釋一下，宮裡現狀，到時候她入宮，便可以安安靜靜的在自己的宮室裡呆着，斷沒有那麼多的糟心事兒，比嫁去不知道什麼樣兒人家，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安清瑤認爲有皇后看顧着，安平侯府的小姐又是個性子喜靜，不愛鬧騰的，入宮平平安安的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是最好不過的了。
沈清伊笑着搖了搖頭，道：“便是她自己不願，那安平侯與他現在的夫人也不知道宮中選秀的喜好嗎？明明是個美人胚子，偏偏往病弱西施的模樣打扮，可不就是希望宮中認定她體弱多病，不宜生養嗎？這畫卷在入宮之前，安平侯與他夫人肯定是瞧過的，可他們卻也沒要求重畫，而是就這樣送了上來，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們也不希望芷倩入宮！”安清瑤幾乎是斷定的，道：“人人都說繼室是不喜歡原配的孩子的，這安平侯夫人定然也不喜歡芷倩，不希望她入宮爲妃，娘娘要不然您就讓芷倩入宮吧，否則那安平侯夫人不知道會將她嫁到什麼樣兒的人家，萬一她爲了一己私利，多得些彩禮，少出些嫁妝，將芷倩嫁入不體面的人家，那可怎麼是好？”
沈清伊笑着杵了安清瑤的額頭，正色道：“清瑤，你得記住，關心則亂，一旦將自己置身局中，便很容易被迷了眼睛看不清楚。”
沈清伊見安清瑤還是有些懵懂，便直言道：“安平侯府是什麼家世，什麼地位？嫡出的女兒如何會嫁的差了，更重要的是安平侯府還有兩個小少爺，那繼室夫人即便當真不喜歡芷倩，也不敢隨便將她嫁了，那事關她兩個兒子的前程，若是芷倩嫁的好，她的兩個兒子也能得了好兒。可如今安平侯府卻交了這樣一幅畫上來，說明安平侯府是當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入宮受罪的。”
安清瑤沉默了半晌，細細消化沈清伊的話，旋即釋然一笑道：“是瑤兒當局者迷了，有皇后娘娘在，再好的姑娘跟娘娘比起來，也是雲泥之別了。這樣看來，這安平侯夫人倒是個真心爲芷倩好的，否則也不會任由這樣的畫卷遞進宮來，畢竟爲着她兩個兒子的前程計，沒什麼比入宮更好的了。”
“這麼說，皇后娘娘不準備讓芷倩入宮了？”安清瑤問道。
沈清伊抿了口梅子汁，嗔道：“芷倩姑娘自己不願嫁，安平侯府也不願她嫁，本宮何必當那個討人嫌的。”
“那也好，再在這四個裡面挑也是好的。”安清瑤作勢要將四人的履歷拿給沈清伊瞧。
沈清伊擺了擺手道：“不用瞧了，就那兩個你認識的吧，傳話下去，一個月後入宮，就冊爲正六品貴人吧。”
“不用瞧了嗎？”安清瑤有些疑惑，這麼一個時辰，只討論芷倩了，另外四個沈清伊瞧也沒瞧，怎麼就定下來了。
沈清伊搖了搖頭道：“雖說你如今身份特別，但也該多參加些宴席了，聽聽那些個三姑六婆的八卦家常，你也能學出一些門道。你不認識的那兩個，說明是先前沒有參加過宴席的，先前沒有參加過宴席，這一陣子卻冒出頭來，說明這兩個是庶女，只是知曉宮中要選妃，才臨時抱佛腳，記在當家主母名下，這樣的女兒受到的教導不佳，若是弄進宮來，就會像華貴人一樣，沒事兒找事兒，本宮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沈清伊不由得感嘆，若是庶女也能養得像米雨柔那樣，便都能嫁到高門大戶裡去了。
人選定了，安清瑤也鬆了口氣，被沈清伊勸着回了廂房，早早歇息去了。
安清瑤才走，沈清伊麪上的笑容便落了下來，冷冷的對雨荷和雨蓮道：“倒沒想到雪妃如今的心機如此深沉，本宮這次是中了她的計了！”
雨蓮本就對選妃一事不滿，當下便道：“娘娘是說，選秀入宮是唐傲雪攛掇的太后？奴婢就說嘛，她怎麼那麼好性兒，巴巴的上趕着去給太后侍疾，原來是去吹枕邊風去了！”
沈清伊搖了搖頭道：“本宮不是說這個，這件事不是雪妃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