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伊手裡攥着紫檀木的嵌黃色碧璽的梳子,一下下的梳着頭髮,輕聲問道:“皇上去昭陽宮,看過那個孩子了?”
李天佑有些疲累,正自顧自的倚在雕花架子牀上,微微皺了皺眉頭道:“去瞧過了,紅黑紅黑的,難看的緊。”
李天佑說完不由得冷哼道:“這鎮國公,做戲也要做全套!朕與唐傲雪這般風姿,竟然拿一個這樣醜陋的孩子來頂包!”
沈清伊聽着李天佑口中的“這般風姿”,有些許不滿,但到底是現在這個時候,也懶得跟李天佑計較,輕聲道:“產期相近的孩子,哪裡就那麼好找,他們定然是尋了產婦,給用了藥,用了藥誕下的孩子哪裡就能白白淨淨的了!”
李天佑悶聲沒有說話,心裡煩悶的緊,這暗道的局,是他設下的,故意讓鎮國公知曉,可事情發生了,李天佑還是煩悶的緊,硬生生的被送進來一個孩子,讓他承認是自己的兒子,這樣的事情也只有鎮國公府敢做下。
沈清伊見李天佑不說話,知道他心裡憤怒,不由得探身問他:“皇上到底是想要怎麼着?怎麼就讓這孩子入宮了?”
沈清伊原想着,將此事告知李天佑後,李天佑會在此事上大做文章,這樣的話,偷換皇子,或是說隨便找了個孩子來頂替皇子,這樣的事兒,足可以治鎮國公府全族人的罪了,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李天佑竟然會當真讓這個孩子入宮,還認下了這個孩子!
李天佑伸手將沈清伊攬了過來,將她環在懷裡,低聲道:“鎮國公背後的勢力不可小覷,他同輔國公府和奉國公府都不一樣。”
沈清伊也低頭沉思起來,方纔李天佑在晚膳的時候,已經將暗道的事情說了個明白。正如李天佑所言,奉國公府是因爲蓮妃的緣故,硬是讓先帝爺拔苗助長,擡起來的,輔國公雖是厲害,但是太后的親哥哥,自是不會做那等藏匿勢力的行爲,揚國公忠心耿耿,爲人正直,也不屑做那樣的事情,否則當年先帝爺,也不會將那樣隱秘的事情,告訴揚國公這個與太后青梅竹馬的人。
“鎮國公府確實不同,但是唐子楠已經死了,如今鎮國公府能靠的上的,只唐子涵一個,唐子涵又是一心向着皇上的,難道這樣還不能將鎮國公府拿下嗎?”沈清伊有些心急了,不是爲着自己,而是爲了軒哥兒,經過米繼一事,沈清伊當真是怕了,她不希望軒哥兒身邊有一絲一毫的威脅存在。所以,沈清伊希望李天佑能像對待奉國公府和輔國公府一樣,讓鎮國公府一夜覆滅!
李天佑搖了搖頭道:“鎮國公是個老狐狸,如何會輕易上當,即便唐子涵是他親子,他也請封唐子涵爲世子,但是鎮國公這個老油條,從心底裡就不相信唐子涵。更不會將府裡重要的事情交到他手裡!”
沈清伊神色有些憤憤,鎮國公都這麼大年紀了,偏偏還要自己掌理着鎮國公府事宜,他這樣大包大攬的攥在手心裡,難道說將來還能帶進棺材裡不成?
李天佑見到沈清伊的神色,心中愈發難過,讓自己心愛的女子跟着他隱忍,跟着他擔驚受怕,他這個皇帝做得實在是窩囊,想到顧依然那些誅心的話,李天佑不由得憶起了今日與唐子涵商議的事情。
“清伊,有件事……”李天佑欲言又止,難道真要這樣冒險嗎?
沈清伊一早就發現李天佑今兒個神色不愉,以爲是因着唐傲雪生子的緣故,可現在看來,卻是另有其事了。
沈清伊聲音軟了軟道:“佑郎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言。”
李天佑坐直了身子,看了看沈清伊道:“鎮國公府的事情,朕現在不處置,是有緣由的,月涼王國於十日前偷襲了大理的西北!”
沈清伊一愣,旋即憶起前世,李天佑親自帶兵出征,回來後沈清伊生子,就是因爲那段時間李天佑沒有在宮裡,沈清婉才硬說自己的孩子是足月的,說那孩子乃是自己與人苟且所得,那個時候……李天佑就是去打得月涼王國!
算計算計時間,竟是比前一世提前了兩年,沈清伊細細思量一番道:“月涼王國與大理互不侵犯,已經有近一個甲子,如今突然來攻,定然是來勢洶洶的了!”
李天佑點了點頭道:“朕沒有料到他們會突然進攻,先帝曾把定宜長公主嫁入月涼王國,定宜長公主與月涼王國的可汗相敬如賓,一直與大理都相安無事,朕顧忌着楚越,顧忌着韓齊,從來沒想過月涼王國居然會進攻,西北那邊的兵力,一直都是懶散的,這一次……已經被攻下兩座城池了。”
沈清伊大概猜到李天佑的打算了,聲音有些低道:“所以佑郎想要親自去,是嗎?”不是沈清伊太過小家子氣,而是如今輔國公已經駕鶴西歸,軍中能手只剩下揚國公和鎮國公,鎮國公又與李天佑不是一心,萬一鎮國公在陣前趁亂將李天佑殺害,那……
“若是派鎮國公去,朕怕他會臨陣倒戈,必然要揚國公一同去,可若是揚國公與鎮國公都去了,萬一鎮國公將揚國公壓下,再有誠王在京城,大理皇宮便岌岌可危,朕與唐子涵商議再三,還是覺得朕與唐子涵一同去爲好,只是留你一人在宮中,朕……”李天佑擔心沈清伊和軒哥兒,很多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只要有那麼一絲絲的萬一,李天佑就崩潰了!
沈清伊原是想要勸一勸李天佑的,可聽他這樣一說,便知道李天佑已經將所有的情形都設想好了,幾不可見的嘆了一口氣道:“有皇上和唐少將軍在西北那邊撐着,鎮國公便是想要從遙遠的西北傳遞消息回來都不可能,更別提人回來了,偏偏鎮國公府那邊的事情,鎮國公又不肯假手於人,他爲人老奸巨猾,旁的人他都信不過,所以即便鎮國公知曉通入宮中的暗道,這邊的威脅也是決計沒有的,因爲鎮國公就不可能讓旁人再知道這件事情,這暗道怕是已經成了他的底牌了!”
沈清伊見李天佑還是有些猶豫的神色,繼續道:“那最大的威脅便只是誠王府那邊了,誠王被圈禁在王府裡,行動尚且不得自由。”
沈清伊頓了頓道:“便是他行動方便,他也不會將臣妾怎麼樣,無非便是軒哥兒了,萬一有個什麼,臣妾定然會以死相逼,顧依然,他,明白的!”
李天佑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其實沈清伊也明白顧依然對她的深情,只要沈清伊肯放下身段,便是讓顧依然去死,顧依然也絕不會眨一眨眼睛的。
李天佑撇過此事不提,輕聲道:“至於唐貴嬪和她生的‘四皇子’,便是朕留給鎮國公府的籌碼,有唐貴嬪和這個‘四皇子’在,鎮國公就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沈清伊冷笑,若是鎮國公在月涼王國進攻西北的時候背叛,即便是他打下大理江山,坐上那個位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順,誰都不會承認他,不過就是個亂臣賊子而已,可若是鎮國公與李天佑等人完勝回朝,鎮國公一定會名聲大噪,到時候再有宮中這條暗道,萬一李天佑有個什麼,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扶持唐傲雪和“四皇子”。鎮國公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哪一種是最好的結果!
沈清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唐貴嬪誕下四皇子,便該解了她的禁足,位份上也該晉一晉,皇上今日不該攔着臣妾去昭陽宮。”
有些事情,既是李天佑現在要忍,就要將戲份做足,宮中一個正三品貴嬪生子,太后稱病不去,怕過了病氣,情有可原,可自己這個中宮皇后都沒有露面,僅僅是賞賜了些東西下去,這讓鎮國公府知道了,怕是心裡會有疑慮的。
李天佑當然知道,若是依照以前,他一定會在昭陽宮陪一陪唐傲雪,安一安鎮國公府的心,可是那日跟顧依然吵過之後,他便連這樣的心思都沒有了,日日留宿凝素宮,不管在乾坤宮忙到多晚,都會回凝素宮安寢。
“朕不願意你爲了朕受委屈,你不喜歡她就不用去看她,免得她又想什麼壞點子陷害你,至於禁足,便一直那樣吧!她被禁着足,你這邊也能安生些。”李天佑打定主意壓着唐傲雪,今兒個去瞧了一眼,已經是給了足夠的耐心了。
沈清伊白了李天佑一眼,嗔怪道:“現在哪裡是賭氣的時候,宮裡有太后,有端靜皇貴妃,還有鄧昭儀,她便是放出來,還能將臣妾怎麼着,那麼多年她都沒有鬥過臣妾,難不成靠着一個不知道從哪裡抱過來的野孩子,就能翻盤,佑郎也忒小瞧臣妾這個中宮之後了!實在不成,臣妾還能讓她這個孩子沒了呢,她不敢在鎮國公不在京城的時候囂張,她還怕臣妾要了她最後的倚仗呢!”
唐傲雪不過就是靠着個孩子翻盤罷了,一個根本不屬於李天佑的孩子,沈清伊有什麼可顧忌的,不由得挑了挑脣角道:“皇上放心去吧,她最好是安分守己的,若是不安份,臣妾有的是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