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依然將揚國公夫人告訴他的那番話,徐徐說了一遍,雨荷在聽到那道士的時候若有所思。
沈清伊聽完,攏了攏臂間的霜色披帛,“原來如此,這就難怪先帝會插手了!”沈清伊嘆了口氣道。
顧依然有些不明所以,這與他出生當日發生有何關聯,不免疑惑問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沈清伊輕輕擡手,素指指向八仙桌上的天青釉浮雕蓮花的茶盞道:“此事說來話長。顧世子先用茶,聽本宮細細道來。”
顧依然盯着沈清伊的柔夷有些微微發愣,上天是如何造就沈清伊的,爲何她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可以那樣優雅端嫺。
顧依然輕啜香茗,他只覺得他鼻尖繚繞的都是沈清伊身上的淡淡薄荷橘香,讓他身心舒泰的很,莫說是上好的雨前龍井,即便是讓他喝毒藥,他現在也可以毫不猶豫的喝下。
沈清伊輕嘆一口氣,道:“這件事原是宮廷秘聞,不過顧世子也算不得外人,所以說給你聽,也沒什麼。”
雨蓮與雨荷二人沒想到王家被滅門之事,還與皇宮有關,也都細細緻致的聽沈清伊一一道來。
沈清伊說的不緩不急,聲音清澈如水涓涓,道:“這件事兒還要從太后懷上皇上那時說起。先帝爺那個時候盛寵蓮妃,就連太后懷育龍嗣也不能挽回先帝爺的心。太后與揚國公夫人是手帕交,這個你們都是知道的。太后盛怒之下,搬去揚國公府小住,直至生產。
太后誕育皇上,九死一生,險些丟了性命,揚國公夫人過度擔憂,也早產了。依本宮猜測,揚國公應該是爲了太后,才殺了王家滿門,只是此事在當年也是隱秘,畢竟一國之後,懷着龍嗣,出宮居住,實在有失體統。”
沈清伊說到這裡,微微頓了頓,她如今也是一國之後,這樣灰溜溜的出宮,也是不合宮規的。
顧依然擡首看了沈清伊一眼,她是心傷所以才選擇出宮的嗎?人人都說,她是因爲奉國公府的事情,太過傷心,纔會出宮散散心。可顧依然看在眼裡,若是李天佑當真似傳言中所說,那般愛重沈清伊,又怎會讓沈清伊一個人形單影隻的,在這裡過了半月有餘。
沈清伊抿了口茶,掩去自己的哀傷,繼續道:“太后爲此傷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先帝自責不已,這才親自登門,將太后與皇上迎回宮中、本宮想着,先帝應該也因爲愧疚,纔會替揚國公遮掩此事,畢竟這事兒即便是落到先帝頭上,一方面是龍嗣,一方面是一家毫無牽涉的府邸,先帝爺也會選擇龍嗣的。”
雨荷看在眼裡,沈清伊那樣冰雪聰明的人,竟然都未發覺顧依然對她的愛意,她滿心裡惦念的,還是宮中的李天佑吧,只是這帝后二人這次鬧的這樣僵,李天佑還會像先帝爺一樣,將沈清伊迎回宮嗎?
雨蓮倒是沒注意到這個,她只是喃喃道:“依皇后娘娘所說,我們王家的仇應該算在先帝爺頭上了?”
雨荷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不,應該算在當初那個道士頭上,若不是他胡言亂語,怪力亂神,我們王家根本不會遭受這滅門之禍!”
“可這事過境遷,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年了,人海茫茫的,去哪兒找?”雨蓮皺着眉頭道。
雨荷也陷入沉思中,難道她們王家的血海深仇,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嗎?
沈清伊“咦”了一聲,笑着道:“若是旁的,本宮也許幫不上忙,但是二十年前的那個道士,本宮還真認識,不僅本宮認識,雨蓮你也認識,雨荷你也認得,咱們都與他交過手!”
“風監正!”雨蓮與雨荷齊聲喊道。
沈清伊點了點頭道:“正是,當年他便是因爲這個,才被先帝爺破格提拔,進了欽天監,後來又因爲力挺皇上登基,才做到了監正的位子!”
雨蓮恨的咬牙切齒,道:“早知道是那個老頭做下的,我當初便應該一劍殺了他,以祭我王家七十二口亡靈。”
雨荷一手輕輕握了握雨蓮的手,向顧依然那邊掃了掃,當初他們奉沈清伊之命,去處置風監正的事情,不適宜讓顧依然知道。
“他不是也沒得什麼好下場嗎?那些人可不比咱們手軟!”雨荷悄聲在雨蓮身邊道。皇家暗衛做這樣的事情,自然比她們心狠手辣。
雨蓮這纔沒說什麼,在一旁站着,不再言語。她再沒有分寸,也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她不能毀壞了沈清伊的名聲,皇家暗衛的事情,更是不能在臣子面前提起。
顧依然發覺雨蓮與雨荷二人悄聲說話,便知道自己在此多有不便了,他不捨的再次擡眼看了沈清伊,她是那樣的可望而不可及,這種心痛的感覺快要把他掏空了。
顧依然即便再怎麼不捨得,也知道這裡不是他能夠久待的地方,他緩緩起身行禮道:“不管怎麼說,此事都是我父親誤信讒言的緣故,母親應該不會刻意騙我,我多少也該爲此事承擔些責任。”
顧依然伸手將自己腰間的羊脂白玉雙魚玉佩取下,遞到沈清伊跟前,道:“這玉佩乃在下自小佩戴,今日便放到皇后娘娘處,哪日雨蓮,雨荷兩位姑娘,有任何難處,只要出示這塊玉佩,揚國公府上下都會聽從吩咐!”
沈清伊本想一口回絕,想了想,這乃是雨蓮與雨荷她們王家七十二口換來的,自己無權推脫,便沒有說話,算是應了。
“雨蓮,雨荷,顧世子已經將事情查得明白,你們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本宮跟前的人,可不是那種死不承認錯誤的無知女子!”沈清伊邊說着邊嗔了雨蓮一眼。
顧依然看得愣了,她嬌嗔的時候,竟然那樣嫵媚……
雨蓮與雨荷二人上前給顧依然行了禮,認了錯,便毫不顧忌的將人攆了出去。沈清伊現在心繫李天佑,看不明白,她們旁觀者清,可看得清清楚楚,顧依然哪裡是給她二人玉佩,分明是想要留給沈清伊的,那麼貴重的貼身玉佩,給她們兩個伺候人的丫頭,擱誰誰信?
雨荷再進殿,看着不錯眼盯着手中天青釉蓮花瓷盞的沈清伊,上前道:“娘娘,這茶涼了,奴婢再去給您換一盞來。”
沈清伊這纔回過神來,輕聲道:“不必了,就在這裡放着吧,天氣熱,也不大想喝那麼熱的,心裡燥得很。”
雨荷嘆了口氣,沈清伊心中煩躁何嘗不是因爲這都十餘日了,李天佑對她不理不睬的緣故。
“許是太過炎熱的緣故,悅萱郡主不貪涼,別院裡也沒有準備冰,要不然娘娘您沐浴一下吧!身子會舒適些。”雨荷給沈清伊找着理由道。
“也好!”沈清伊起身就要走,雨荷忙道:“娘娘,這玉佩……”
沈清伊扭身瞧了,方纔顧依然取下的羊脂白玉雙魚玉佩,正安然躺在八仙桌上,“顧世子不是說是給你們的嗎?你們拿了便是了!”
雨荷鬆了一口氣,不管李天佑在沒在這別院裡,可若是讓李天佑知曉顧依然留了塊玉佩給沈清伊,李天佑再吃起醋來,這帝后二人和好,怕是更難了。
雨荷料想的沒有錯,李天佑正在乾坤宮中發着脾氣,剛剛暗衛通報的事情,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沈清婉懷有李天澈孩子的事情,讓李天佑的尊嚴被踩在了腳下,而且還是當真沈清伊的面,甚至於沈清伊從一開始便知曉了,一直冷眼看着他的帝王尊嚴被踐踏。李天佑生氣動怒,不僅僅是爲着這個孩子,最重要的是沈清伊的表現!
八歲登基的他,做君王做了十餘年,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容忍這樣的挑釁。所以當沈清伊在他氣頭上,在他最最傷心的時候,提出離開,他幾乎想也不用想的就應了。可事後他便難熬了。
李天佑將自己埋頭在朝政之中,不踏入後宮半步,可越是不想去想沈清伊,他的心就越不受控制!多年在朝政中的小心隱忍,促使他的感情霸道而濃烈,他忍不住讓暗衛去偷偷監視沈清伊,她在那個別院裡做什麼!
“顧依然那個混蛋,居然留了個玉佩,皇后竟然還收下了?顧依然想要幹什麼?他那個玉佩是貼身之物,自小戴在身上,他留給皇后,居心何在?”李天佑怒道。
小安子在一旁連聲嘆氣,自家皇上這是幹嘛呢,想皇后娘娘就去別院裡接回來唄,反正自家主子跟皇后娘娘低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何必這樣死撐着呢,最後遭殃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
小安子小心翼翼的將地上的奏摺收拾整齊,小意道:“皇上息怒,咱們皇后娘娘那是什麼模樣,傾國傾城,風華絕代,賽過天仙,這誰見了不是不錯眼的盯着,恨不得流哈喇子的。現在皇后娘娘出了宮,自然就讓人有機可乘了!”
李天佑突然回首瞪了小安子一眼,小安子忙轉口道:“可咱皇后娘娘也不是誰都能瞧的上眼的,您就說這個顧世子,當初爲了救咱們娘娘,還吸毒水來着吧,可咱們娘娘連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就將那麼好的玉佩給雨荷姑娘了,可見咱們皇后娘娘心裡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
小安子這席話總算是把李天佑的心裡說舒服了,想了想道:“讓暗衛盯着顧依然點兒,朕這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小安子連忙應了,扭身就要去傳話,李天佑的聲音,在其身後響起,“那玉佩很好嗎?你去內務府挑上十個八個的,朕賞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