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伊才從奉國公府回宮,衣服還來不及換下,便聽得張陽報,敏嬪來訪。
沈清伊不解的問張陽道“怎麼?本宮出宮的這一日,宮裡出了什麼事兒不成?敏嬪小產不過三日,不在雨華閣裡好好將養着,來凝素宮做什麼?”
張陽搖了搖頭,這宮裡自敏嬪小產後,就似突然被鋸了嘴的葫蘆一般,悄無聲息了。“敏嬪只說要給娘娘請安,旁的沒有多說。不過娘娘今日回府省親也累了,要不然奴才給您回了,讓她改日再來?”
沈清伊擺了擺手,“罷了,先讓她在內殿候着吧,多燃幾個炭盆,這樣冷的天氣,讓她來回跑,怕是要傷了身子的。”沈清伊推己及人道。
待沈清伊換了衣衫,轉至內殿,只見敏嬪上梳簡單的百合髻,簪一蝴蝶鑲嫩粉珍珠銀步搖,發上簪一串銀製蘭花,額前貼了玉蘭花樣子的翠鈿,端的小家碧玉的清秀淡雅。下穿一煙青色蘇錦百蝶穿花長裙,配一月白色繡着若隱若現的淡黃色迎春外衫,與長裙遙相呼應,臉上也僅是略施粉黛,看着雅緻,卻與這深秋的節氣不符,本是通身的溫柔裝扮,卻隱隱現出一絲寒意。
敏嬪給沈清伊請了安,便立在那裡不言不語。
沈清伊瞧得心驚,“好端端的,這是做什麼?你這身子還沒好,怎麼就不好好將養着呢。”
敏嬪擡眼看了沈清伊一眼,眼眸漆黑的如一口廢棄的枯井,幽深得令人心寒。雨蓮,雨荷二人見狀,很識趣的將滿殿的宮女帶了下去。
“好了,宮女們都下去了,有什麼事情,你坐下,好好說。”敏嬪的那種眼神很大一部分是絕望,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常常會猶如失去了羽翼的候鳥,絕望哀傷。
敏嬪並未落座,而是款款提了裙襬,俯身跪地,任由外裳上的迎春花鋪灑在地,“嬪妾是來懇求皇后娘娘,爲嬪妾的孩子報仇的。”
“你想怎麼報仇?皇上不是下旨,將雪貴嬪禁足兩個月嗎?”沈清伊慨嘆敏嬪的愚笨,皇上只是禁足雪貴嬪,分明是有意偏袒,敏嬪再這樣不依不饒,只會落得被李天佑冷落的下場。
“嬪妾的孩子是一條人命,皇上卻只下旨禁足兩個月。原來嬪妾的孩子僅僅值兩個月的自由?”敏嬪擡首,控訴道,“嬪妾自知身份卑微,比不得她人,可是嬪妾只是想平平安安的將孩子生下來,以慰深宮寂寥之苦,爲什麼她們還是不肯放過嬪妾。”
敏嬪說的,也是當初沈清伊所想,在沈清婉眼中,孩子是權勢,是地位,可那時候的沈清伊卻僅僅是想有一個她和李天佑的孩子,僅此而已。
“你起來吧,本宮幫不了你,雪貴嬪的處罰不會更改,你若還是心內不平,大可去求皇上。”沈清伊無奈,雪貴嬪是被陷害的,沈清伊知道,皇上也知道,況且李天佑也因爲此事,拿到了鎮國公府捐贈的十萬兩黃金,雪貴嬪的處罰也僅此而已了。
“嬪妾雖卑微,卻還不至於蠢笨如斯,沒有人會傻到讓自己人贓並獲當場抓到,所以雪貴嬪定然是被陷害的。”敏嬪被雪貴嬪所迫,喝下那盞銀耳蓮子羹,不過半刻便覺腹痛難忍,她當時是恨的,也以爲確實是雪貴嬪在害她,可事後想想,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那你來尋本宮做什麼?”沈清伊突然放輕鬆了,她是同情敏嬪,但一個已經強大起來的,爲孩子復仇的母親,是不需要她的同情的。
“嬪妾聽說皇后娘娘賞了嬪妾身邊的蜜香一丈紅?”敏嬪擡眼看向沈清伊,似要在她臉上看出什麼來。
沈清伊出宮半晌,剛剛纔進宮歇下,這會兒精神放鬆了,便拿起一旁的天青釉楊柳依依紋路的茶盞,輕啜香茗,淡淡道“確實如此,她衝撞了本宮,本宮便罰了她,怎麼,你要替你的宮女問責本宮不成?”
“嬪妾不敢。”敏嬪盯着沈清伊的臉色,“嬪妾只是好奇,皇后娘娘從不是隨意處置宮女的人,怎會僅僅因爲差一點的衝撞就賞了那麼嚴重的一丈紅呢。”敏嬪刻意將“差一點”三個字咬的極重。
沈清伊的臉在香茗的水霧氤氳中有一絲模糊的柔光,令人看不清楚她的神色,“本宮如何處置宮人,還要跟你解釋不成?”
“自然不用。”敏嬪聽到這句話,似是明白了什麼一般。變換了神色,謙卑道“嬪妾不過是求皇后娘娘護佑的,雪貴嬪毒殺了嬪妾的孩子,僅僅是禁足,她爲正三品貴嬪,一宮主位,又是鎮國公府的嫡女,先皇后的親妹妹,嬪妾害怕她解除晉封之後,會找嬪妾的麻煩。嬪妾想着,皇后娘娘也是小產不久,定是明白嬪妾的心情,嬪妾這個做母親的,爲了自己的孩子,是顧不得什麼國公府還是皇親的?”
沈清伊眉間微蹙,敏嬪此言意在說明,自己那個成型的男胎也是被人毒害的,呵,原來別人一眼看穿的事情,她沈清伊前世的時候,還懵然不知,難怪會落得那般下場。
“這個你自不用擔心,本宮身爲皇后,必會對爾等一視同仁,雪貴嬪若要欺負你,本宮第一個不依。”等到雪貴嬪解除禁足之日,怕是再也不會踏足雨華閣了,那是她這個鎮國公府嫡女的恥辱。
“如此嬪妾就放心了。”敏嬪行禮告退,似來時一般溫柔。
“娘娘爲何不直接告訴她,蜜香是被沈容華收買的,她的孩子也是沈容華設計陷害死的?”雨荷從雨打芭蕉的屏風後轉出,不解問道。自打雨荷向沈清伊坦白自己會武之後,便常常隱在清伊身後,尤其是這種屏退左右的情形,雖然沈清伊幾次表示,在這深宮之中不會有人明目張膽的暗殺,可雨荷堅持如此,爭論幾次以後,沈清伊也就隨她了。
“很多時候,一些話不說出來,比說出來更能深入人心。”沈清伊巧笑嫣然。敏嬪顯然知道雪貴嬪是被人陷害的,她詢問蜜香的事,也只是想要看沈清伊的反應。沈清伊無緣無故杖殺了一個宮女,顯然是在掩蓋着什麼,那這宮中又有誰是沈清伊會替其掩蓋的呢。自然是她那個柔弱的二妹妹了。而敏嬪方纔也明確表示了,自己作爲一個母親,爲了自己的孩子,是顧不得什麼國公府還是皇親的。
沈清伊突然間好奇起來,同宮而居的敏嬪與沈清婉會碰撞出什麼火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