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昭陽宮中,唐傲雪懊惱的走來走去,她的孩子還沒有生,沈清伊的孩子就要立爲太子了!憑什麼!
醫女糯香在一旁憂心忡忡,她一早就說過的,唐傲雪這胎很難保住,可唐傲雪卻硬生生的壓着她,要她以性命擔保,要讓她平安誕下皇嗣。
唐傲雪也是急了,她原想着強行有孕,便是孩子不能保下,她也能趁此機會奪了李天佑的心,所以她起先根本就不在意肚子裡孩子的生死,不過是一塊兒肉罷了,等她有了恩寵,孩子還不是會一個個來!
只是唐傲雪沒有想到,她給李天佑下藥的事情,會將李天佑激怒,從此再也不肯見她,便是她懇求了唐子涵,唐子涵也只撂給她一句狠話,安分守己!安分守己還能在宮中活下去,繼續做她的貴嬪娘娘,一有異動,李天佑一定會殺了她!
只這一句,唐傲雪就知道,李天佑再也不會回頭了,無論她用什麼樣的方法!所以,唐傲雪沒有退路,李天佑日後不會再見她,她唯一的倚仗便是肚子裡的這塊兒肉,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生下來!是而,在李天佑動怒,將她禁足之後,她只求了一個醫女在身邊!只要這個孩子還在,李天佑就不能斷了與她的牽絆!
“貴嬪娘娘,你歇一歇吧!別這樣動來動去的!”醫女糯香有些無奈,她如今不過是陪着唐傲雪熬日子罷了,如今已經開始薰艾了,唐傲雪這個孩子指定是保不住的!
唐傲雪脾氣大的很,又何況現在的她被禁着足,明日沈清伊所出的軒哥兒就要立爲太子!憑什麼!沈清伊不過就是繼後,只要她能生下個皇子,由父親在朝堂上逼迫着,過繼到先皇后名下,她的孩子就有了正經的嫡出身份,縱然沈清伊的軒哥兒居長又能奈何!
可唐傲雪的希望落空了,明日就要行冊封大典,定了太子之位!不!唐傲雪的腳下走的越來越快,也不是毫無轉機的,即便是做了太子又如何,她的皇兒一樣可以奪過來,莫說是太子之位,便是軒哥兒做了皇帝,她的皇兒也一定可以奪位!
唐傲雪陰冷的笑着,笑得糯香頭皮發麻,隨後糯香便見到唐傲雪突然捂着肚子,攤倒在地,猩紅的血瞬間染紅了雪白的絨毯,如一朵紅梅綻放!
那一刻,糯香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失措,反而是一種釋然,是了,總算是小產了,她不必再戰戰兢兢的等着這一刻!
糯香迅速召喚唐傲雪的貼身宮女,一個明月,一個明珠,都是唐傲雪被禁足後,重新撥過來的!鎮國公夫人曾讓糯香進宮的時候帶了兩張百兩銀票,給這二人一人一張,於是兩個宮女不過須臾之間,就從怠慢變成了諂媚!
糯香很平穩的告訴唐傲雪,她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要不要去太醫院請太醫?
唐傲雪如何會肯,沈清伊恨死了她,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是沈清伊手底下的奴才,讓他們來,根本就是再要她的命!
“不!你來!你將本貴嬪的孩子接生下來,他不是已經八個月了嗎?米雨柔的孩子都能活下來,沒理由本貴嬪的孩子比她多一個月,還是活不下來,你來接生,讓本貴嬪將他生下來,我倒要看看,沈清伊軒哥兒明日的冊封大典,要如何進行!對,就今天生!現在生!”唐傲雪威脅的聲音在糯香耳邊響起!
糯香覺得唐傲雪一定是魔怔了,生孩子哪裡是能自己掐算時辰的呢?況且端靜皇貴妃身子康健,又是二胎,胎像一直極好,便是早產,在皇宮這個富貴窩裡,依舊可以將皇子平安養大,可唐傲雪這一胎不同,從她一入宮開始,就一直死命保胎,這又是唐傲雪的第一胎,根本跟端靜皇貴妃沒有可比性!
糯香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可唐傲雪根本就沒打算放過糯香,“本貴嬪讓你入宮是做什麼的,你必須將這孩子接生下來,他活不了,你也不必活了!”
糯香依舊沒有說話,她早就料到這一日了,不是嗎?糯香平靜的去唐傲雪的身下查看,唐傲雪愈發的疼痛,疼得她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不是自己的了!良久良久,當她覺得自己身體一鬆的時候,笑容大大的綻放在面上,撐着力氣道:“是不是皇子,是不是皇子?”
明月和明珠倒吸一口氣,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糯香反而平靜的很道:“是個皇子!”
唐傲雪笑得險些岔了氣,她彷彿已經看到了沈清伊的那張臉,挎着的一張臉!
“可惜他已經沒氣了!貴嬪娘娘要不要奴婢去乾坤宮報喪!”糯香死氣沉沉的聲音再度響起,是了,是個皇子,但是已經沒氣了!從一出生便是紫色的,這孩子是在肚子裡憋死的!那麼多的保胎藥也保不住這個孩子!
“報喪!”唐傲雪猛的擡起了半個身子,瞥了那嬰孩一眼,眼神陰毒狠辣,她受了那麼多的罪,喝了那麼多的苦湯子,只爲了保住這孩子的命,他明明是個男嬰,可居然是死胎!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誰敢報喪!”唐傲雪冷冷的掃過糯香,明月,明珠的臉,道:“明珠,你迅速將這個處理掉,明月你去給本貴嬪拿了軟糯的墊子來,本貴嬪的小皇子還在,還有兩個月,他便會足月出生!”
三個人全被唐傲雪的話震驚了,唐傲雪這是要做什麼?明明孩子已經死掉了!
唐傲雪目光陰鷙的看向三人:“你們若是誰敢透露出半句去,本貴嬪一定會拉上你們陪葬,不只是你們,你們的父母兄弟,家族至親,你們全族的人都會被牽連,本貴嬪說道做到,想來你們也是知道鎮國公府的本事的!”
三個人唯唯諾諾,重華門打了起來,所有的宮人都不敢出自己的殿門,明珠趁着這個機會將那團血肉處理了,明月抓緊時間去縫製如肚腹一般的軟墊,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是不想活,想要死的呢。
糯香清理着唐傲雪身邊的污跡,輕聲道:“貴嬪娘娘這段時日便好好將養着吧!這個時候小產便如同生了一般,要做好月子的!”同是女人,糯香覺得唐傲雪很可憐,明明掉了孩子,傷了身子,自己也從一個苗條纖弱的女子,變成了一個大腹便便,腰腹鬆鬆的模樣,卻還要強撐着說自己的孩子沒有掉,是在欺騙旁人?還是在欺騙自己呢?
“糯香,你明日出宮,讓我母親給皇后遞帖子入宮!”縱然唐傲雪已經落魄到這種境地,她也不願去請求沈清伊!沈清伊不過是個繼室罷了,自己是先皇后的嫡親妹妹,比她要尊貴的多,沒得讓自己撂下身段去懇求那個徒有一副皮囊的女子!
“貴嬪娘娘何必呢?”糯香本不願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唐傲雪驟然失子,心裡承受不住,她可以理解,她本意是讓唐傲雪好好的做完月子再說,生孩子,坐月子一事,對女子而言,恍如新生,做月子做得好了,可以讓一個女人蛻變,若是不好,動怒或是哀傷,都是一輩子的病!
唐傲雪留了那麼多的血,本有些氣血不足,眼皮有些沉,險些快要擡不起來了!可聽到糯香的這一句,唐傲雪強撐起自己的眼皮,冷冷的看向糯香道:“本貴嬪的事情,不用你多加置掾。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的妹妹如今在我母親手上,若是你不安份,別怪本貴嬪讓母親將你妹妹賣到樓裡面去,聽說你妹妹模樣還挺清秀的!”
唐傲雪一言,如意的看到糯香的眉毛擰成了一股繩,笑話,她母親可是鎮國公夫人,怎麼會不留一點兒壓箱底的東西,隨隨便便就找個人過來服侍她?
糯香沒有問,什麼都沒有問,她沒有問唐傲雪,先前不是說,只要她肯入宮服侍,便替她妹妹改了奴籍,變換身份,尋一處妥帖的莊戶人家做女兒嗎?爲何如今卻又變了卦?
宮中的這些主子啊,往往都不拿她們當人看的,她們便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沒有任何求饒的餘地。
糯香輕輕的垂下了頭,道:“奴婢知道了,明日宮門一開,奴婢就會去鎮國公府!”
唐傲雪滿意的點了點頭,終於沉沉睡去,糯香瞧了瞧眼前的唐傲雪,面色蒼白的如一張白紙,高高的顴骨在瘦削的面龐上格外明顯,引導自己入門的師傅常說,面從心生,大概是不錯的。
糯香的神思又飄落到窗前的三足香爐上,那裡焚着濃濃的梅花香,唐傲雪剛剛小產,用這樣的香料是不合時宜的,可是她沒有張口,因爲唐傲雪需要這樣的香料,來驅散屋子裡的血腥氣。自己的那個小妹妹啊,自己已經葬送了一生,難道還要妹妹過着連她都不如的日子嗎?那倒不如死了乾淨!
糯香再擡頭,人已經到了鎮國公府所在的那條大街上,糯香向身側看去,那是輔國公府的牌匾,聽說昨兒個夜裡,輔國公府燒了一場大火,除了老夫人外的所有人,全部都死在了這場大火裡,死……似乎比活着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