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少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大概覺得這麼做有些不大光彩,踢了衛彬一腳道:“你和寶兒妹妹說。”陸清嵐沒注意他把稱呼變成了肉麻兮兮的“寶兒妹妹”,轉頭去看衛彬。
衛彬壓低了聲音,把剛纔的事情說了一遍。
陸清嵐聽完之後哭笑不得,蕭少珏這一招真是夠損的。不過有了這莫須有的毒-藥,蔣信鴻就算是膽子再大,還敢不對三公主掏心掏肺的好?
她想了想,把自己最擔心的一件事說出來:“我聽說如今蔣信鴻和蔣信遊爭奪王位,一直處於劣勢。我就怕……萬一蔣信鴻奪位失敗死了,三公主不是要變成寡婦了。”
蕭少珏哼了一聲:“若不是發生了三妹妹這件事,我早就稟明父皇,把他轟出營地去了。”就把之前調查蔣信鴻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也罷,看在三妹妹的面子上,我就幫他一把,將這件事隱瞞下來,並且勸說父皇直接出兵干涉燕國王位之爭,能不能奪取王位,就看這小子的本事了。”
陸清嵐道:“那王爺覺得他有幾成勝算?”
蕭少珏一直是反對直接出兵干涉燕國王位之爭的,錦衣衛的情報網絡非常龐大複雜,在周國境內也設有許多秘密的情報據點,偵查周**事是錦衣衛最重要的目標。蕭少珏接手錦衣衛之後,大大加強了對周、樑、燕等國的偵查力量,對幾個國家的情形瞭如指掌。
對燕國的外交政策,對大齊朝廷來說,是一件十分複雜的政治事件。二皇子之所以支持,大皇子之所以反對,不全是爲了國家利益考慮。
二皇子在軍方的勢力根深蒂固,若是發動這場戰爭,所用將領必定繞不過他的推薦。到時立下戰功,他的聲望必定大漲。而且一旦動兵,軍方勢力躍升,他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能夠撈取很多政治利益。
大皇子的勢力範圍在文官系統,他反對對燕國用兵則完全是出於不希望二皇子得利的角度出發。
這裡頭的彎彎繞繞,蕭少珏自然是洞若觀火。而他之所以反對出兵,根本的依據就是齊、周兩國的軍事政治的實力對比。
他對陸清嵐道:“自打周國仁宗皇帝兵制改革,將衛所制改爲募兵制,提高兵士的待遇和地位,周國的軍隊數量雖然銳減,但是兵員素質卻大大提高。單兵作戰能力早就超過了大齊,這件事情其實朝廷的大佬們全都心知肚明,不過是誰也不願意承認罷了。”
陸清嵐點了點頭。上一世,大齊和大周的幾次戰爭也說明了這個問題,大齊的確沒佔到過什麼便宜。
蕭少珏道:“燕國對於大齊來說不過是邊界的纖芥之疾,而對大周來說,則是心腹之地,從燕國到大周的都城上都,一馬平川,快馬過去不過三五日的路程,若是大周放任咱們大齊完全控制了燕國,隨時可以發兵攻打上都,不啻於在自己的腦袋上懸掛了一柄利劍。如今掌權的修太子可不是個廢物,他會這麼笨,甘心把燕國讓給咱們?”
陸清嵐搖了搖頭。葉元修雖然有弒父殺兄的嫌疑,但是卻是個極有作爲的皇帝,爲人精明強幹,前世他成爲皇帝之後,對齊國步步緊逼,蕭少玹焦頭爛額,國家差點四分五裂。他的本領可見一斑。
陸清嵐道:“恐怕不能。若是咱們直接派兵幫助蔣信鴻,大周必定也會直接派兵幫助蔣信遊。而齊、周兩國的關係有可能就此惡化爆發戰爭。”
蕭少珏讚許地看了她一眼:“正是這個道理。這幾年來,大周的國力已漸漸超過了大齊,但卻始終不敢輕啓戰端,你可知道這是爲什麼?”
陸清嵐道:“這個我知道。因爲大週一直不產鹽,民間用鹽一直依靠從大齊進口。一旦發生戰爭,大齊只要斷掉食鹽供應,大周的老百姓無鹽可吃,內部先就亂了,所以一直不敢對大齊動武。”不但不敢和大齊動武,還要每年花費高價從大齊進口食鹽,大齊的財政收入有一大塊就是賣給大周食鹽所得,大週一直覺得受到殘酷剝削,老百姓也好,官方也好,一直憤憤不平。
蕭少珏道:“不過大周自打打通了通往西域的絲綢之路,和西域的交流越來越緊密,他們已經開闢了從西域進口食鹽的渠道,大周對於我國食鹽的依賴正在日漸減弱,恐怕用不了幾年,就有一場大仗好打。”
陸清嵐道:“那讓我國的軍隊和大周的軍隊先在燕國打一仗,檢驗一下雙方的實力,不是正好。”
“沒有什麼可檢驗的,若是以現在這種狀態打一仗,大齊必輸。大齊若想和大週一爭短長,必須要如同大週一般,進行兵制改革。而兵制改革,需要一定的時間,至少五年纔有可能奏效。本王之所以不贊成直接派兵,就是害怕大周早早識破咱們的軍隊只是一隻紙老虎,提早發動兩國間的全面戰爭。”
陸清嵐聽得目瞪口呆,原來她一直以爲自己有了前世的記憶,見識遠超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如今看來她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前世蕭少珏能夠取得那般的成就,絕非偶然。
陸清嵐吁了一口氣,沒想到蕭少珏還有這麼大的一個志向。難怪二皇子那般招攬,他始終對二皇子不假辭色。兵制改革,必定打破現有的利益格局,一旦實行,第一個受損的就是二皇子。他一旦拋出這個計劃,和二皇子就是勢不兩立的仇人。
很顯然的是,前一世,這個計劃並沒有實施,或者實施了也沒有成功。
陸清嵐道:“既然此事涉及大齊國運,你臨時改變主意,派兵助蔣信鴻奪位,會不會影響兵制改革的大計劃?”
蕭少珏無奈道:“肯定會有些影響,不過我會和父皇商量,想法子解決的,這個你不用擔心。”
陸清嵐不由對他刮目相看,從前老是覺得他冷冰冰的沒人性,對三公主也是呼來喝去的,沒想到真正出事了,他會這般不遺餘力地幫助三公主。這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人情味,也更加可愛了。
蕭少珏見她目光有些怪異地看着自己,禁不住伸手在臉上摸了摸:“本王臉上有東西?”
陸清嵐笑着搖了搖頭。
蕭少珏道:“我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說了那麼多的話,不過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就算咱們派人去幫助蔣信鴻,他的勝算也不過只有四成,所以我希望三妹妹能在蔣信鴻登上王位之後再嫁給他,還需要你幫我勸勸她。”
陸清嵐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得起勁兒,裡頭忽然傳來一陣哭聲,是三公主的哭聲。
陸清嵐不由大喜。
蕭少珏卻是一愣。陸清嵐解釋道:“三公主鬱結於心,這樣哭一哭,發泄出來反而是好事。”蕭少珏這才明白過來,點頭表示贊同。
陸清嵐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對蕭少珏道:“我進去看看三公主。”
蕭少珏點了點頭:“我也去!”
兩人一先一後進入三公主的行宮,就看見蔣信鴻坐在牀邊,三公主靠在他的肩膀上,蔣信鴻正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
他看見陸清嵐和蕭少珏走進來,有些尷尬,“王爺,陸姑娘,你們來了。”三公主有些害羞,也便坐直了身體。
陸清嵐看也不看蔣信鴻,而是走上前拉住好友的手道:“公主,你覺得怎樣?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三公主有些歉意地道:“我沒事。寶兒對不起,剛纔嚇到你了吧?”
陸清嵐剛纔提心吊膽的,此刻都化成了淚水,“你怎麼那麼傻,有什麼問題解決不了,幹嘛非要選擇自縊。要是你死了,豈不是要讓我內疚一輩子?”
三公主道:“寶兒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對。剛纔蔣大哥已經跟我把話說開了,我再也不會做那些傻事了。”
蕭少珏站在一旁,看見兩個女孩子哭哭啼啼的,他一向最受不得這個,就勾了勾手指,對蔣信鴻道:“你出來,本王有話要和你說。”
蔣信鴻小命都在他手裡攥着呢,哪裡敢不聽話,與三公主說一句“我去去就來”,便跟着蕭少珏出去了。
蕭少珏是想把空間讓出來,讓兩個小姑娘說體己話。
蔣信鴻走後,陸清嵐就在他剛纔的位子上坐下。正好婉青端了一碗湯藥走過來,道:“奴婢按照瞿太醫的方子把藥熬好了,殿下快喝了吧。”
陸清嵐道:“把藥碗放在這兒吧,我親自喂公主吃藥。”
婉青知道兩人之間的關係,痛痛快快地放下藥碗下去了。陸清嵐端起那個青花瓷的大碗,舀了一勺藥湯,吹涼之後餵給三公主。
三公主張開了嘴。
陸清嵐一邊喂藥,一邊壓低了聲音問她:“剛纔蔣信鴻,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三公主是個肚子裡藏不住話的,正想找個人分享,陸清嵐一問,她就竹筒倒豆子把什麼都說出來了。“蔣大哥剛纔來向我認錯了,他說之前那般對我,確實有一些想要利用我的心思。一開始他的確是很喜歡琪姐姐,後來琪姐姐和你三哥定親之後,他就死了心了。他說他其實對我一直很有好感,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罷了。知道我爲他自縊之後,他心裡非常愧疚。他答應向我父皇求親,並且日後一定好好疼愛我、保護我,他想求我給他一次機會,也給我自己一次機會。”
陸清嵐心裡一哂,看不出這個蔣信鴻,居然還挺會哄人的。他這番話三分真七分假,相當的有迷惑性。
陸清嵐遲疑了一下,不知該不該在這個當口揭穿蔣信鴻的謊話。
三公主忽地一笑:“到現在我還相信蔣大哥的話,你一定覺得我很傻是不是?”
陸清嵐道:“阿姍,我沒——”
三公主擺了擺手:“寶兒,你不必多說,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我好。其實我知道蔣大哥這番話不盡不實,可是他最後那句話還是打動了我。我想再給他、給我自己,給我們兩個人一次機會。”她的目光變得朦朧而縹緲:“十年!以十年爲期,若是十年之內,我還是不能讓他愛上我,我就回來,回到大齊。那時候我二十五歲,就算老了,就算嫁過,我也不是沒有機會再次嫁出去。”
陸清嵐擦了擦眼睛:“你對蔣信鴻的這份情意,着實叫人感動。你明知他對你說謊,你還要給他機會,你可真是一個癡情的種子。”
三公主道:“若不這麼做,我總是不甘心。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現在只是希望你,我最好的朋友,能在這件事上支持我。”她看着陸清嵐:“寶兒,你能支持我嗎?”
陸清嵐握住她的手道:“我會的。人生不過匆匆數十年,能夠全心全意愛一個人,哪怕最後一無所有,至少也沒有白活這一世。”其實這句話對她也有幾分觸動,她就沒有三公主這般勇敢,這般義無反顧。或許早點接受蕭少珏,很多事情都會變得不同。
三公主顯得十分高興。“我就知道,你會支持我,你會幫助我。”
陸清嵐卻是想起了剛纔她和蕭少珏商量的那些事:“慶王殿下希望你能在蔣信鴻奪得王位之後再嫁到燕國去,因爲現在他的身邊很危險,他在燕國的勢力處於下風,你跟着他,隨時有可能遇到危險。”
三公主搖了搖頭:“既然我答應了嫁給蔣大哥,就要與他同甘共苦。我不會因爲危險就延遲婚期的。他現在處境危險,我更該陪在他的身邊纔是。”
陸清嵐又勸了幾句,三公主執意不肯讓步,陸清嵐只得道:“那我再和慶王殿下說說這件事兒。”
等三公主喝完藥,睡了過去。天都已經亮了。
蕭少珏已經派人把蔣信鴻送回他的帳篷。他對陸清嵐道:“一晚上沒睡了,你也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陸清嵐道:“那王爺呢?”
蕭少珏道:“當然也是回去睡覺了。”
“王爺不去行獵了?”
蕭少珏笑笑:“我又不想要那個黃玉如意,多打一天少打一天有什麼打緊。”他看了陸清嵐一眼:“我可以把剛纔的那些話,理解爲你對我的擔心嗎?”
陸清嵐哼了一聲,“隨便你。”說完就扶着墨菊的胳膊嫋嫋婷婷地走遠了,蕭少珏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半天沒回過神來。
然後他有些興奮地問衛彬:“你覺得,寶兒妹妹剛纔是不是在故意撩撥本王?”
衛彬道:“這個,奴才沒注意。”正打算細看陸清嵐的背影,被蕭少珏擡手打了一下,“看什麼看?還不伺候本王回行宮休息。”
嘉和帝聽說三公主病了,下午親自去了一趟女兒的行宮。看見女兒脖子上圍着一圈白布,十分心疼。這件事自然不敢對皇帝說實話,衆人統一了口徑,只說三公主是半夜睡魔怔了,從牀上掉下來摔到了脖子。
蕭少珏叫人把假的脈案都做好了,皇帝看後也不疑有他。
陸清嵐也不出去行獵了,每日都到三公主的行宮來陪她說話解悶。三公主到底是年輕,加上蔣信鴻三天兩頭來看她,她心情十分愉悅,恢復得極快,很快脖子上的傷勢就全好了。
這日陸清嵐又去瞧三公主,卻見她在行宮裡大發脾氣。
“騙人!父皇騙人!”她把桌子上杯盤一股腦掃到地上,陸清嵐很少見她發這麼大脾氣,不由一愣,問婉青:“這是誰惹到三公主了?”
婉青低聲道:“剛纔皇上又來看公主殿下了,公主殿下提出讓皇上給她和蔣信鴻賜婚,皇上卻大發雷霆,把公主殿下給罵了一頓。”
陸清嵐哭笑不得。她和蕭少珏都不止一次勸過三公主,讓她一定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再去求皇帝,沒想到這個急性子還是控制不住,然後果然被撅了回來。也不想想,蔣信鴻連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成問題,皇帝又怎麼會把心愛的三公主嫁給他。
陸清嵐走到三公主旁邊,低聲勸道:“是誰惹咱們公主生氣了?連臉上的妝都哭花了,若你的蔣大哥這時候來了,你可怎麼見人呢?”
三公主擦了擦眼淚,拉着她坐下:“寶兒,你給我評評理。父皇之前明明說過,駙馬的人選由我自己選,我喜歡哪一個只管和他說,他一定如我的意。今天我和他說了蔣大哥的事,他不但不同意,還說我不懂規矩。父皇身爲天子,金口玉言,怎麼能說話不算話?”
陸清嵐苦笑,上位者說話不算話,翻臉比翻書快,這種事情從古至今還少了嗎?“公主,你實在太急了。”
三公主也有些麻爪了,“那怎麼辦?”
陸清嵐道:“我又見不到你父皇,我能有什麼法子。這件事,只能讓慶王殿下給你想法子了。”
當天晚上,蕭少珏行獵完畢返回行營,發現三公主和陸清嵐已經等在廳堂裡了。蕭少珏聽完了兩人的來意,黑着臉哼了一聲:“闖禍了就知道來找你九哥了,之前讓你忍幾天,你怎麼不聽我的話?”
三公主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低垂着頭:“九哥,我知道我錯了,你就再幫我一次吧。”
陸清嵐也跟着求情。蕭少珏數落了三公主幾句,最後鬆了口:“等會我正好有幾件朝中的要事要請示父皇,我就幫你說說話吧。”
蕭少珏說到做到,用過晚膳就拿了幾分奏摺去了皇帝的行宮。
嘉和帝的行宮佔據了整個行營最好最中心的位置,雖然規模無法和京師的建始殿相比,但比起皇子們的住所,不但大了好幾倍,裝飾也更要高檔華麗。
爺兩個商量完了幾件朝廷大事。皇帝嘆道:“老九啊,你真是長大了,這些日子越發長進,能爲父皇分憂了。”頓了頓又道:“你母妃在地下有知,看到你這個樣子,也一定會高興的。”
嘉和帝不提夏惠妃還好,一提起來,蕭少珏就是一肚子氣。他整天把個贗品的夏惠妃放在宮裡,蕭少珏真是怎麼看怎麼噁心。
他便淡淡笑道:“父皇過獎了。”
嘉和帝笑道:“你這孩子別的都好,就是性子這般冷淡,連在父皇這裡,也很少能看見個笑容。”
蕭少珏道:“兒臣一直就是這個性子,還請父皇責罰。”
“罷了罷了,朕還不知你嗎,罰你也沒有用!”他擺了擺手:“朕也乏了,若你沒有什麼事,就先回去歇着吧。”
蕭少珏卻忽然跪了下來:“兒臣有事求父皇成全。”
嘉和帝見他這般鄭重其事,嚇了一跳:“這裡也沒有外人,有什麼事,你儘管說便是了,何須下跪呢?”
蕭少珏:“兒臣還是跪着說的好。二臣想請父皇成全三妹妹和蔣信鴻。”
嘉和帝聽說是這事兒,起身哼了一聲,在地上轉了兩圈道:“是三丫頭去求你給她說情的,你告訴她,死了這條心吧。朕是絕不會允許她嫁給蔣信鴻的。”
蕭少珏道:“三妹妹是去求過兒臣。不過兒臣今天和父皇提起這件事,也是想提醒父皇不要重蹈昔日覆轍。再有三日,可就是大皇姐的忌辰了。”
聽到“大皇姐”三個字,嘉和帝的臉頃刻陰沉了下來,冷聲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蕭少珏倔強地仰起頭:“兒臣說再有三日,就是大皇姐的生辰,兒臣知道您想把三妹妹嫁到樑國去,緩和大齊和大梁日益緊張的邊界關係。兒臣希望您記住這個教訓,不要讓大皇姐的悲劇在三妹妹身上重演。”
他口中的“大皇姐”,是嘉和帝的長女永寧公主。永寧公主年齡比蕭少瑜還要大,因爲是嘉和帝的第一個孩子,因此十分得皇帝的寵愛。永寧公主打小和鄭國公世子容羽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滿以爲皇帝會把她指婚給容羽,不成想嘉和帝爲了國家的利益,將她遠嫁到大梁。
永寧公主在嫁過去之後日日思念家鄉,更思念情人,過了不過兩年便香消玉殞。後來嘉和帝得到消息,永寧公主在樑國飽受欺凌,樑國四皇子一有不順心的事情便對她拳腳相加,她甚至經常捱餓吃不上飯。
永寧公主身份高貴地位尊崇,可是因爲距離母國千里迢迢,即便是受盡欺凌,也只能苦苦忍受。甚至有一種說法,永寧公主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樑國四皇子生生打死的。
永寧公主的死訊傳來之後,嘉和帝也大病了一場。他深感對不起這個孩子,而永寧公主在樑國的遭遇,對他來說不啻於奇恥大辱。自那件事以後,皇帝命令所有人不許再在他面前提起永寧公主這幾個字。
而永寧公主死後,她曾經住過的宮殿一直閒置,傳說那宮殿裡經常鬧鬼,有不少宮女夜間都曾看到有鬼魂在宮殿裡飄蕩。傳說永寧公主客死異鄉,魂魄不得安息,千里迢迢飄回了京師。
這件事在後宮中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宮中相信的人頗多。
因此皇帝聽到蕭少珏這明顯帶有諷刺的話,不由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蕭少珏擡頭看着他,寸步不讓道:“父皇,兒臣只是把該說的話說出來而已。大皇姐已經死不瞑目,難道您想看着三妹妹繼續步他的後塵嗎?您膝下只有這兩個公主,難道悲劇一次還不夠嗎?和親和親,根本就不能解決問題,只有富國強兵,自強不息纔是根本的出路。父皇,三妹妹和蔣信鴻兩情相悅,兒臣懇請您,成全他們!”
皇帝暴怒:“你是在諷刺朕無能嗎?別以爲朕讓你執掌了錦衣衛和東廠,你就能在朕這兒說三道四。朕曾經下過命令,任何人不得在朕的面前提起永寧,你明知故犯,信不信朕依律處置你。朕不想聽你說這些渾話,你趁朕沒有失去耐性之前,立刻給朕滾!”
蕭少珏根本就不怕他,昂然道:“父皇敢說您對大皇姐的事,沒有一點愧疚之心嗎?你若是還把三妹妹嫁入大梁,不出三年,三妹妹必然也會走上大皇姐的老路,父皇您真的忍心嗎?”
張秀見爺倆越說越擰巴,急道:“王爺,您就不能少說幾句?”
蕭少珏不理會這個閹人,只是寸步不讓地盯着嘉和帝的眼睛。
皇帝氣得全身發抖:“你這個逆子!你真以爲朕不敢殺你?”牆上就掛着一把龍泉寶劍,嘉和帝拔劍出鞘,劍尖指着蕭少珏的胸膛。
蕭少珏猛地站起來,一把撕開袍子,露出精赤的上身,“反正父皇爲了江山社稷,根本不顧我們兄弟姐妹的死活,三妹妹要去送死,也不少我一個,今天我就在這裡引頸帶戮,任憑父皇砍殺!”
嘉和帝雖然生氣,但是又哪裡真捨得殺這個兒子,“你你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又因爲身爲帝王,騎虎難下,一時不知該如何收場。
還是張秀機靈,一把抱住嘉和帝的身子,大喊道:“王爺,您真想逼皇上背上殺子的罵名嗎?快走快走!”
蕭少珏這才氣哼哼地出了大殿。
嘉和帝本來也不想殺他,順勢把寶劍扔在地上,氣得呼呼喘氣:“逆子!這個逆子!”
張秀小心翼翼地道:“慶王爺,打小就是這麼個性子。別看他平時對三公主不理不睬的,可是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他最疼的就是三公主了。誰要是欺負了她,他一準蹦着高兒的不依,您就別跟他置氣了。”
嘉和帝擺了擺手:“本以爲他長進了,原來卻還是這麼個臭脾氣。”喘了兩口氣,卻又道:“說又說回來,能和朕這樣開誠佈公說話的,也就這小子了。”
蕭少珏出了行宮的大門,看見三公主正在門外等着他,一看見他就激動地跑了過來,拉着他的袖子問道:“九哥,怎麼樣怎麼樣?父皇答應你沒有?”
蕭少珏不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皺着眉頭把她的小爪子撥拉開,淡淡地道:“我幫你求情了,父皇不肯答應。”
三公主失望之情溢於言表:“連你說的話父皇都不肯聽,這可如何是好啊?”她一把拉住蕭少珏的胳膊:“九哥,你再幫我勸勸父皇,一次不行就兩次,再幫幫我。”
衛彬埋怨道:“三公主,您就別逼我們王爺了,您知不知道,王爺爲了您的事兒,剛纔差點被皇上給剁咯!”
“啊?”三公主震驚不已。
蕭少珏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書案後面沉思有頃,叫了衛彬進來,吩咐道:“你連夜調集秘營的高手……”如此這般的吩咐了幾句。
衛彬吃了一驚:“王爺,這麼做,是不是太冒險了。萬一被皇上發現,那可是天大的禍事啊。”
蕭少珏道:“現在沒有別的法子可以幫助三妹妹,好生布置,不會露出破綻的。”
衛彬雖然心裡不願意,但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下去安排去了。
很快營地就傳出一些流言蜚語,有不少宮女太監都說晚上看見一個白衣女鬼在營地裡飄來飄去,言之鑿鑿,更有見過女鬼背影的人說那女鬼看起來很像是死去多年的永寧公主。
很快就是永寧公主的忌日了,大家更是對此深信不疑。
永寧公主陰魂不散,竟然跟着行獵的隊伍追到了雍州圍場來了,說起來都叫人毛骨悚然。
行宮之中流言洶涌,就連嘉和帝也聽說了,他雷霆震怒,叫夏光將幾個散播謠言的宮女太監當場杖斃,衆人這才噤口不言。
當日便是永寧公主的忌辰,皇帝感覺身子不大舒服,早早就睡下了。卻夢見永寧公主穿着一身白衣,滿臉血污地站在他的跟前,對他說:“父皇,你害得我好慘,你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她伸出長長的血紅指甲,伸手向嘉和帝抓過來,嘉和帝嚇得大叫一聲,登時醒了過來。
張秀一直在屋裡守着,急忙上前給皇帝遞了一條熱毛巾,低聲道:“皇上,您做噩夢了吧?”
嘉和帝不願和他談起這些,接過毛巾草草在臉上擦了一把,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張秀道:“二更的梆子剛剛敲過!”
嘉和帝道:“夏鬆,你跟我出去下,準備些紙錢。對了,多帶些侍衛!”
張秀想到今日是永寧公主的忌辰,明白了幾分,麻利地道:“奴才明白。”
紙錢很快就準備好了,皇帝帶着張秀和一干侍衛從營地裡出來,皇帝問張秀道:“這些紙錢,該在什麼方位燒比較好?”想起這些年來,他一直刻意淡忘永寧,從來都沒有爲她燒過一張紙錢,嘉和帝不由心生愧疚。
張秀連忙答道:“按照民間的習俗,一般是在路口。”
嘉和帝點了點頭,“那就找個路口。”
一行人打着燈籠先前走去。是夜月黑風高,天上無星無月,一陣冷風吹來,周圍的樹葉嘩啦啦一片亂響,侍衛們打着的燈籠也只能照到附近幾尺的範圍,嘉和帝只覺的像是有什麼人在他的脖子後面吹冷氣一般,回頭看了幾眼,卻連個鬼影也看不見,不由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嘉和帝心裡有些發毛,又不願說出來。走了一陣子終於來到一個路口,嘉和帝吩咐道:“就在這裡吧。”
嘉和帝當然不會自己動手。於是夏鬆忙活着拿出紙錢來,用火摺子點燃了,那紙錢才燒了一小半,忽然一陣陰風傳來,燒得挺旺的一堆火竟然撲地一下熄滅了。
張秀嚇了一跳,正要摸出火摺子再次點火。就聽見接二連三的“噗噗”聲,侍衛們打着的燈籠幾乎在一瞬間同時滅了。
這太詭異了。
張秀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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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有些焦急的聲音傳來:“張秀,怎麼回事?”
張秀正要回答,忽然聽見有人說道:“有聲音,有怪聲!”緊接着侍衛們就是一陣騷動。張秀正要說話,隱隱約約間也聽到了一陣怪聲傳來,似哭似笑,似遠似近,聲如夜梟,非常恐怖。
張秀急急道:“還不把燈籠點起來。”
侍衛們有人帶着備用的火摺子,其中一個侍衛用火摺子點燃了火,正要點起燈籠,忽然看見不遠處一棵大樹上影影綽綽有個人影,他只看了一眼,就媽呀一聲將手中的火摺子扔到了地上。
藉着那一線光亮,嘉和帝也看見了。
一個身穿白色衣裳的身影,浮在那裡,黑色的頭髮垂到腰畔,她的臉非常空恐怖,只有一半長着血肉,另一半是森森的白骨,兩隻眼眶裡沒有眼睛,而是流出兩條血線來。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這個女鬼不是站在樹上。因爲她根本就沒有腳,她就那麼憑空地懸浮在空中,雖然眼眶裡沒有眼睛,但是嘉和帝還是覺得她在看着他。
她張開嘴脣動了動,她的嘴裡沒有牙齒,甚至沒有舌頭,像是一個黑洞洞的洞口。嘉和帝還是從她翕動的嘴脣看出她要說的那句話:“父皇,還我命來!”
嘉和帝腳一軟,坐倒在地。
待侍衛們手忙腳亂地點起燈來,樹上早已空空如也,哪裡還有絲毫女鬼的影子?
嘉和帝受到了驚嚇,回到了營地之後就病了,鎮日噩夢、盜汗。雖然張秀下令封了衆侍衛的口,但是皇帝半夜出行,碰到永寧公主鬼魂的事情還是在營地內瘋傳,一時人心惶惶。
好在此次跟皇帝出行的還有天師道的幾位道長,嘉和帝將幾位道長請過來,做了幾日法事,又在寢宮裡貼了幾張符篆,可能是心理作用,折騰了一通之後,他的病才慢慢好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六六扔的手榴彈,麼麼噠~
本田來放預告,明天就能寫到清蕙郡主被紅杏出牆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