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怎麼辦?難道咱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嗎?”
焦閣老撫着一部花白的鬍子道:“也不是全沒有法子。這個京師,有個人要是肯說話,慶王爺一定會聽。她的話,對慶王爺來說,甚至比皇上還管用。”
“誰啊?誰這麼厲害?”
“怎麼可能比皇上說話還管用?”
焦閣老微微一笑:“這個人,便是慶王妃陸氏。”
內閣會議一結束,焦閣老就急急忙忙地返回了焦府。算起來,自打衡州事發,他每日呆在內閣值房,已經有四五天沒回家了。
然後不過一個時辰,陸清嵐便收到一封請柬。焦閣老的夫人要請她去焦府坐坐。當年兵制改革,陸清嵐和焦閣老的夫人打過幾次交道,正是在她的幫助下,焦閣老纔會在朝堂上幫助蕭少珏說話,推動了兵制改革的進行。
算起來,陸清嵐還欠着人家一份人情呢。
陸清嵐一向也是恩怨分明的,第二日便依約到了焦府。
焦閣老夫人親自在大門迎接,陸清嵐在閣老府盤桓了一個上午,用過午飯才返回王府。
蕭少珏正陪着兒子玩耍。這幾日不用忙政事,他難得清閒,每日就耗在內宅裡,優哉遊哉。不慌不忙,一點兒不擔心朝局的變動,只是每日聽一次衛彬報告京中的各路消息。
大冷天的,蕭少珏只穿了一件單衣,正在院子裡給兒子當馬騎,遲哥兒穿着大紅的緙絲小襖,坐在他的脖子上,蕭少珏兩隻大手抓住他的小腿,在院子裡一陣瘋跑,一邊跑嘴裡一邊學馬叫。
遲哥兩隻小手抓住他的頭髮,嘴裡發出“咯咯”的笑,這幾天和他爹玩這個遊戲都玩瘋了,遲哥兒歡喜極了。
黃嬤嬤、顧奶孃,以及墨畫等一大幫丫鬟婆子站在旁邊,想笑又不敢笑。
陸清嵐一看這架勢,登時覺得無語。她這位夫君,瘋起來就跟個孩子沒什麼兩樣。與其說是兒子遲哥兒喜歡這個弱智的遊戲,毋寧說是蕭少珏喜歡。
“王爺!”她嬌嗔着叫了一聲。
蕭少珏看見她進來,也停下不跑了。他笑着對坐在脖子上的遲哥兒道:“兒子,你娘回來了,咱們去見你娘去。”
“蹬蹬蹬”邁着大步走了過來,笑道:“這麼快便回來了,我還以爲你要在焦府多呆一陣子呢。”
遲哥兒一看見娘就“啊啊啊”叫着要,蕭少珏就把兒子抱下來遞給陸清嵐。
陸清嵐接過兒子,只覺得手上一沉,笑道:“遲哥兒又重了,孃親都快抱不動你了。”在兒子額頭上親了一口。
遲哥兒嘻嘻笑着,小腦袋便往陸清嵐的胸脯拱過去。陸清嵐打了他一下:“你小子,也太貪吃了,一天能不能想點別的,別老跟你爹學。”這爺倆,一個貪吃,一個貪牀上那點兒事,都一樣的黏人。
蕭少珏不服氣,“噯,你得把話說清楚,兒子貪吃和我有什麼關係?”
陸清嵐白了他一眼,“快擦擦汗吧,大冷天的,萬一感染了風寒可怎麼得了。”
蕭少珏伸手一抹,還真出汗了。笑道:“還是寶兒心疼我!”
陸清嵐哂道:“我是怕你生病了,傳染給我們娘倆。”
蕭少珏見她嘴硬,也不點破,拉着她進屋。
陸清嵐少不得喂遲哥兒吃了奶,蕭少珏厚着臉皮在一旁瞧着,最後也纏着要吃一口。陸清嵐再三拒絕,但是拒絕無效,最後兩人毫無懸念地滾了一回牀單。
等忙活完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陸清嵐氣得打了他一下:“都怪你,害我連正事都沒來得及說。”
運動完後,蕭少珏神清氣爽,看着陸清嵐慵懶的側臉,道:“現在說也完全來得及。其實你不用說,我都猜得到,焦閣老夫人把你叫去爲的是什麼事!”
陸清嵐道:“那你猜猜看?”
蕭少珏在她鮮潤的紅脣上啄了一下,“猜對了有沒有獎勵?可不可以讓我再來一次?”
“你想得美!”
蕭少珏不以爲忤地笑笑:“閣老夫人應該是遊說你,讓你勸我向南大營施壓,讓他們運糧到衡州,對不對?”
陸清嵐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算你猜對了。”
“猜對就猜對,猜錯就猜錯,什麼叫算啊?”
陸清嵐這才道:“嗯,猜對了!”
“你怎麼和閣老夫人說的?答應她沒有?”
“這麼大的事,我怎麼敢隨便答應。我只是說回來儘量勸你幫忙,我可沒敢給她明確的答覆。”
蕭少珏笑着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他們還真會找人,整個京師,你是唯一個讓我無法拒絕的人。”
陸清嵐聽得心中暖呼呼的。
蕭少珏又道:“你覺得咱們該不該幫他們?你說幫我便幫。”
“真的我說怎樣,你便怎樣?”
“嗯!”蕭少珏理所當然,“我在家裡,一向最聽話的,這個你還不知道嗎?”
“真要讓我發表意見,那還是幫吧。衡州的百姓,也夠可憐的。”
“沒問題,我回頭就給歐陽大統領寫信。”
“不會破壞你的大事吧?”陸清嵐有些擔心地問。
“不礙事的。”蕭少珏笑了笑,“我本來也想着出手呢。”
主意已定,他又和陸清嵐溫存了片刻,起身去了書房,當即就修書一封,六百里加急送到了南大營。
歐陽大統領不甩蕭少瑜,但蕭少珏的面子還是給得很足的。過不了兩日,幾十車糧食便送抵衡州城。
令蕭少瑜和整個內閣頭痛了這麼久的難題,蕭少珏一封信就解決了。這不啻於在蕭少瑜的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也再一次證明了,陸清嵐在他蕭少珏的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地位。
南大營後續的糧食源源不斷,於鬆這次反應很快,又組織百姓往京師送了一回萬民傘。
朝中官員們也開始成批上書嘉和帝,要嘉和帝重賞蕭少珏。其實上次高水事件,蕭少珏平定了二皇子的叛亂,皇帝就該重賞蕭少珏的,嘉和帝忌憚新軍的實力,不了了之,這次蕭少珏到衡州賑災,又是立下大功,再不賞賜,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
一時朝廷中暗流涌動,蕭少珏已經是親王之尊了,且食雙俸,再賞,除了那個太子之位,還有什麼好賞的?
嘉和帝躲在建始殿內,態度模棱兩可,始終沒有一個明確的表示。
這麼多年,嘉和帝始終不肯立太子,不但衆位皇子整天提心吊膽,就連大臣們生怕站錯隊,也都累了。翰林院的幾位新任翰林,剛剛進入官場,正是滿腔熱血憂國憂民的時候,一合計直接聯名寫了一份奏摺,請皇帝早立太子,以安天下萬民之心。
蕭少瑜見此情形,也慌了,立即鼓動手下們搖旗吶喊,於是大皇子黨的衆人紛紛上書,請皇帝立蕭少瑜爲太子。
這麼一來,又有很多正義敢言之士要求嘉和帝立蕭少珏爲太子。
嘉和帝的御案很快就被請立太子的奏摺堆滿了。
這日嘉和帝正在建始殿中煩擾不堪。張秀進來稟報:“長公主來了。”
嘉和帝揉了揉通紅的眼睛,嘆息道:“又是一個逼朕立太子的。”
張秀忖度着他的心思建議道:“要不奴婢出去跟長公主說一聲,就說陛下身子不適,讓她改天再來?”
嘉和帝擺了擺手:“不必了,朕也想跟皇姐好好說說話,你去叫她進來吧。”
張秀很快就把陳國長公主迎進了建始殿。
長公主正要行禮,嘉和帝道:“這裡沒有外人,皇姐別拘那些虛禮了,快坐吧。”
張秀給長公主搬來一張椅子,讓長公主坐在皇帝的對面。
嘉和帝道:“朕要和皇姐說幾句心裡話,張秀,你去門口守着,不要叫閒雜人等進來打擾。”把張秀都給支開了。
長公主看着嘉和帝滿含血絲的雙眼,道:“皇上又沒睡好?您心繫國家社稷,龍體要緊呢!”
嘉和帝不禁苦笑:“朝廷裡鬧成這個樣子,朕怎麼睡得好睡得香?”頓了頓,又說了一句:“朕也知道,皇姐此次來見朕,也是爲了這件事。”
陳國長公主嘆了一口氣,思量着說:“皇上,國家不能爲了一個太子之位始終靡耗元氣,是該到了立太子的時候了!”
嘉和帝笑笑,“滿朝文武,皇室宗親,所有人中,只有皇姐敢在朕的面前說這話了。”
長公主道:“便是皇上不愛聽,這話我也要說,忠言逆耳,總要有人把話說出來的。”
“換做旁人,朕總覺得他們是存了私心的,可是皇姐,朕相信你。”他唏噓道:“朕還記得,當年朕年紀還小的時候,母妃地位低下,皇兄們總是欺負朕,那時沒有任何人肯爲朕出頭,每次都是皇姐出面保護朕。這些事,朕不經常說,但是朕一輩子不會忘。”
長公主也有些感動,“這都是多少年的事兒了。”自打嘉和帝登基當了皇帝,這些事她一次都沒提起過。一方面這些是嘉和帝當年落魄時的經過,他現在身爲帝王,肯定不願再想起。再一個提得多了,容易給皇帝留下挾恩圖報的印象,絕不是好事。
嘉和帝道:“有四十多年了吧,最近朕真是老了,每每總是想到這些事。朕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每次皇姐爲朕出頭,朕都會在心裡發誓,一輩子不辜負皇姐。朕當了幾十年的皇帝,什麼樣的話都聽過了,可不知怎地,聽到的真話卻越來越少。敢在朕面前講真話,能在朕面前講真話的,已經沒有幾個了。所以,今日朕想聽聽皇姐的真話。這裡沒有什麼皇上和長公主,咱們就是普通的姐弟,你說說,朕百年之後,屁股這個位子究竟該讓誰來坐?”
長公主聽了這話,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她也是顧慮重重,嘉和帝說得好聽,什麼一輩子忘不了她的恩情,要聽真話云云。誰不知道他爲人最是猜忌多疑,萬一自己把真話說出來,力挺蕭少珏,他再覺得自己已經和蕭少珏結黨,那麻煩可就大了。
見她猶豫再三的樣子,嘉和帝眼中已射出濃濃的失望之色,“怎麼,連皇姐都不肯與朕說句實話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睡前按爪啦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