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口是心非

陸清嵐吃了一驚,“你幹什麼……”話沒說完,蕭少珏已經把藥灌了下來。

陸清嵐被迫喝了一大口,又被嗆着了,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蕭少珏臉色跟着一白,十分無奈地給她捶着後背,不耐煩地道:“弱得跟個稻草人似的,真不知你父母是怎麼把你養成這樣的?”

陸清嵐被嗆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見他又說這樣的風涼話,不由更是生氣,好不容易不咳嗽了,瞪着他怒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蕭少珏挑了挑眉道:“我不是與你說了,我只想你喝了這碗藥。你喝完了,我便立刻走。”

陸清嵐碰上這麼一位主兒,真是沒了法子,“你把藥碗放在那裡,我自己喝。”

蕭少珏見她說得認真,這纔將信將疑地把藥碗塞到她的手裡,“我看着你喝藥。”

陸清嵐爲了趕快擺脫這個神經病,就是再苦的藥也能忍着喝下去了。她皺着眉頭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藥全都喝了下去。

蕭少珏認真地監督她喝完藥,顯得十分高興,展露笑顏道:“這便對了,良藥苦口利於病。你日後要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本殿下先走了。”

說着瀟灑地起身,頭也不回地帶着衛彬出了正房。

單聽他最後幾句話,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有多麼關心陸清嵐呢。陸清嵐恨得不行,把空碗重重放在一旁的炕桌上。

蕭少珏一出了房門,臉就沉了下去。他也不知怎麼和這小丫頭搞成了這樣,明明是很想與她親近的……

衛彬也瞧出來主子心情不佳了,放輕了腳步恨不得用個隱身術,讓自己隱身了。

蕭少珏正懊惱着,恰好瞧見李玉站在淨月軒門外,進退不得的樣子。

蕭少珏摸了摸鼻子,慢慢走上前來。叫了一聲“阿玉!”

李玉擡頭看見蕭少珏,冷笑一聲道:“別叫我阿玉。我沒有你這樣的兄弟,我沒想到清冷如月的九殿下,有一天會因爲一個女人與兄弟揮拳相向。”

蕭少珏也不是個肯向人低頭的,肅容道:“阿玉,今日我縱有不對,可我絕不後悔。剛纔若不是你李玉,換作旁人我早一劍砍死他了。陸清嵐,我是絕不容許任何人動她一根寒毛的,咱們兄弟歸兄弟,這一點還請你一定記住。”

他說得鄭重其事,李玉也不能不動容。

李玉嗤之以鼻,“你以爲我李玉吃飽了撐的,一天就想着欺負一個小姑娘嗎?”

蕭少珏點了點頭:“今天這件事我可以當做從沒發生過,不過……絕不能有下次了。”

李玉哼了一聲,兩個風姿絕世的少年對峙了片刻。蕭少珏到底身子不舒服,拱拱手便要去老夫人處告辭。

李玉忽道:“阿珏,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那位陸姑娘?”

蕭少珏聞言全身巨震,腳下的步子也就微微一頓。

他喜歡陸清嵐嗎?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

從陸清嵐五歲開始,他就一直關注着她,這麼多年來,明裡暗裡,爲她做了多少事,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他從未對一個人投入過這麼多精力和耐心,陸清嵐算是唯一的一個。他一直理所當然的認爲,是因爲她和他同命相連,他纔會這般關注她,可天長日久,他覺得那種感覺似乎變了,可具體對她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一瞬間,心志堅定的他也有了一絲迷惘。

李玉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英挺俊拔的背影,似乎想在他的後背上燒出個洞來。

蕭少珏好半天才吐出兩個字來:“沒有!”這才大步去了。

李玉被蕭少珏這一打岔,也就沒了心思去見陸清嵐。

回到自己的院子,不一會兒周氏扶着老夫人親自來了。

李玉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大概陸清嵐的事泄露了老底兒了。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認了下來。

老夫人敲着龍頭柺杖怒道:“你這個混小子,你怎麼這麼不省事。那陸家的六姑娘和你無冤無仇,你竟然爲了一隻蟋蟀,用你的那條白蛇去嚇唬人家,你真真是要氣死我這老太婆嗎?”

老夫人是真的生氣了,吩咐道:“來人,把六少爺的笛子給我收了,那隻嚇唬人的白蛇立即打死。”又冷着臉對李玉道:“你犯了如此大錯,你說我該怎麼罰你?”

周氏有些擔心地叫了一聲“老太太!”

老夫人一擺手道:“這件事你別管!慈母多敗兒,這件事再不管管,這小子遲早有一天能把天捅一個窟窿,到時候怕是咱們侯府也要被他牽連。”

周氏只得閉嘴,心想我是“慈母”您更是“慈祖”,若不是您處處驕縱着他,他能像現在這個樣子?

老太太對跪在地上的李玉道:“你給我閉門思過一個月,不,三個月,這期間哪裡也不能去,就給我好好在家讀書!聽見沒有?”

李玉沒精打采地說了一句:“聽見了。”

老太太留下一個嬤嬤在李玉的房裡看着他,這才又氣呼呼地和周氏出了李玉的院子,老太太嘆了一口氣道:“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周氏也是頭痛不已。她一共生了三個兒子,頭兩個都是聰明懂事,文武雙全,什麼都不用她操心,偏生這個最小的,人最聰明,也最讓人頭痛,爲他簡直操碎了心。

周氏就試探着道:“娘,這件事您看要不要回了公爹和老爺?”

老太太很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在我的面前還打這些馬虎眼?”

周氏抿着嘴道:“娘,我是怕玉兒之前的事還沒有揭過去,要是再叫老爺知道他這般胡鬧,老爺定要像是上次那樣對他動用家法……”南安侯世子是個極方正之人,上回李玉闖了禍,被他老子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差點把一雙腿給打廢了。周氏是真害怕了。

老太太何嘗不怕?她那個兒子就是一個老古板,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他倒不是不聽她這個孃的,可是那道理一條一條講出來,經常讓老太太無詞以對。

老太太就嘆了一口氣:“這個臭小子!老侯爺和老大公務繁忙,既然這件事揭過去了,就不要拿這種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勞煩他們了。”

周氏心領神會,“是!還是娘考慮的周到。”說着就去扶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說了一句:“你呀你……你兒子這一身古靈精怪的鬼點子,全是打你這兒來的……”

周氏就抿着嘴在那裡笑。老夫人是個明事理的,她們婆媳之間關係融洽,經常開這種玩笑。

等周氏把老夫人送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回到自己的院子剛剛坐下,就揮退了下人,只留下一個心腹王嬤嬤。她揉着腦袋對王嬤嬤道:“嬤嬤,可覺得玉兒今天有哪裡不對?”

南安侯府裡,老夫人早就將管家的擔子卸給了周氏這個世子夫人。周氏能把偌大一個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人人心服口服,心機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可以說是極端地精明。

王嬤嬤想了想,臉色也是一變:“太太這一說,老奴也想起來了。依着少爺的性子,若是平日,老太太打他罰他他都不會反抗,可唯獨不會同意處置他的笛子和那條白蛇,今天怎地這麼聽話?”

周氏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左思右想不能明白,“玉兒這葫蘆裡賣得到底是什麼藥?”

王嬤嬤試探着道:“是不是六爺想明白了……”

周氏搖了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有那麼容易的。”想了想又道:“你派個人好生盯着他的院子,看看最近他有什麼異動沒有?”

王嬤嬤答應了一聲,又道:“太太還有什麼別的吩咐沒有?”

周氏道:“你去準備一下,咱們去瞧瞧陸六姑娘,這事沒有鬧大,全賴人家顧全大局,沒有把真相揭出來,咱們得懂得感恩。”

王嬤嬤這纔下去準備了。

且說王嬤嬤叫人看着李玉,李玉倒也沒什麼異動。呆在自己的院子裡也不出來,平日裡他是一刻閒不住的性子,如今竟也有了消停的時候。也不再走雞鬥狗,可是也沒有按照老太太的吩咐,真個在房間裡看書。

吃過了晚飯,芒種道:“爺,您能不能別在我跟前繞圈子了?我都快被您饒暈了。您有什麼不痛快的就說出來吧,或者您打我一頓出出氣也好過您這麼皺着眉頭亂走啊!”芒種終於忍不住抗議。

李玉伸手入懷摸了摸張大夫給他的那個小瓷瓶,忽然下定了決心道:“走,咱們去淨月軒看看去。”

芒種提醒道:“您這可還禁着足呢?”

李玉不耐煩地道:“這個不用你操心,祖母那裡自有我應付。”芒種也知道老夫人最疼李玉,只要他在老夫人面前服個軟,說兩句好話,天大的事情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芒種也不擔心,推門就準備出去,李玉忽然道:“等一下。”

芒種迴轉了身,“爺,你還有什麼吩咐。”

李玉想了想道:“還是晚點兒去。”

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二更天,芒種估摸這那邊都該睡下了,大概李玉今天是不會去了。李玉卻忽然說了一句:“咱們行動!”

芒種頓時腦袋上升起三根黑線。這都什麼時候了?

主僕兩個悄悄出了院子,一路淨挑沒人的地方走,芒種心裡暗暗納罕,偷偷摸摸的,這可不是李玉的作風。

兩人做賊似的摸到了淨月軒,李玉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從這裡翻進去,把東西交給陸姑娘,接着就回轉來。”

芒種一臉“您真有才我太佩服您了”的表情,心想不就是送個藥嗎,便建議道:“爺,咱就不能大大方方送進去嗎?”

李玉怒道:“你懂什麼,叫你等着你便在這裡等着就是了。”

芒種不敢多說什麼,眼睜睜看着李玉從不算太高的院牆翻了進去,只覺得這一幕荒誕無比。

南安侯府戒備森嚴,家中的護院都是第一等的武林高手,可是這一切都是防外不防內,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李玉年紀雖然不大,可是一身武功已是非同小可,所以這一路行來,避開了幾個差事在身的丫鬟婆子,十分順暢地就到了正房。

他湊近了窗戶去聽,裡頭一片寂靜。陸清嵐今天應付了九皇子又應付周氏,精神十分睏倦,早早就睡下了。

李玉推了推門見門已經閂上了,不由氣餒。因爲是夏天,天氣很熱,窗戶支開了一條小縫,李玉就伸手進去,悄無聲息地把窗戶打開,然後翻身進去。

屋裡黑漆漆地一片,陸清嵐的丫鬟墨香和墨菊都歇在外間,所以李玉偷偷進來,陸清嵐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李玉藉着外頭的月光,看見牀上躺着的小人,穿着一件雪白的綾衣,面容頗爲恬靜,李玉見她露在外面的一隻手,皮膚白皙如瓷,說不出的精緻美麗,他從沒想過一個女孩子的手會漂亮到這種程度。

李玉一時有些癡了。

好半天才暗罵了一句邪門,取出藥瓶放在房間西側的櫃子上,正要離去,忽聽得一陣牀上一陣窸窣的聲音,陸清嵐好死不死地這個時候醒了過來。

朦朧間,她只見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自己的面前,嚇得頓時就要驚叫出聲。

好在李玉眼疾手快,飛速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別出聲,是我!”

陸清嵐藉助皎潔的月光,也看清了李玉。臉上震驚的表情十分生動。

李玉低聲道:“你別出聲,我就放開你。”

陸清嵐點了點頭,李玉才慢慢地放開了她。李玉是什麼樣的人,陸清嵐最清楚不過,面對李玉的時候她還是十分放鬆的,剛纔的那種驚懼的情緒也便沒了。

她壓低了聲音問:“你怎麼來了?你是怎麼進來的?”偷香竊玉嗎?李玉不好女色,也一向不大看得起女人,陸清嵐對他的品行還是十分信任的。

李玉其實對她的感情也十分奇妙,也不知爲什麼,就是覺得她人仗義,性子又對他的路子,所以對於害得她落水很有幾分歉意,很想補償她。而且剛纔看見蕭少珏對她那般迴護,心裡莫名地就不舒服。

他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

李玉便也壓低了嗓子道:“我是來給你送藥來的。”說着從桌上拿過那個小瓷瓶來。

陸清嵐打開藥瓶,小心地聞了聞,只覺得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傳來,又覺得手中的小瓶子溫潤細膩,那是一個玉瓶,便知道這藥定然價值不菲。她心裡暗暗奇怪,問道:“這是你專門給我買的?”

李玉臉一紅,“哪裡是專門買給你的,是小爺我吃剩下的,覺得對你的症狀似乎有效,這纔拿了來給你的。”

陸清嵐怎麼會被這種蹩腳的藉口糊弄住,便忍不住拆穿他道:“既然是你吃過的,爲什麼這個小瓶子裡滿滿當當的?”

李玉頓時語塞:“你怎地恁多廢話,既然藥已經送到了,小爺該走了。”猶豫了一下,又回身道:“這藥你愛吃不吃吧。”

正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墨菊的聲音:“姑娘,可是你醒了嗎?要不要喝水,我進來給你倒杯水吧。”

兩人全都嚇了一跳,陸清嵐急忙揚聲道:“墨菊,我不渴,你不要進來。”

墨菊有些奇怪,答應了一聲,便又在外頭睡了。

陸清嵐殺雞抹脖子般地朝他使眼色,聲音壓到不能再低:“你快出去,快出去,要是被人瞧見了,我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男女大防不是說着玩兒的,男女七歲不同席,陸清嵐如今可都十一歲了。

李玉也不想叫人看見,他倒不是怕什麼男女大防,只是單純地覺得今天這事要是叫別人知道了,實在丟臉。

他悄無聲息地走了兩步,然後又轉過身來,和陸清嵐對視了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了句:“今天這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說完了兩人全都是一愣。

李玉就覺得心裡一陣異樣的感覺。他兄弟姐妹衆多,單是妹妹便有好幾個,可是他覺得她們或是假裝或是天生,一個個嬌嬌弱弱的,讓人看了就覺得十分無趣,反而是陸清嵐,身子雖然同樣嬌弱,可是意志堅強,性子倔強又剛強,竟處處都合了他的眼緣。

李玉又看了陸清嵐一眼,眼中閃過一抹驚人的異色,然後轉身穿窗而去。

還真有點捨不得離開呢。

陸清嵐下了牀,把窗戶關好,想起今天晚上的事,覺得既好笑又不可思議。她把玩着李玉給她的那個小瓷瓶,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李玉這個性子,居然會給她送藥?她搖了搖頭。

明日還是離開南安侯府吧,她擔心再這樣下去,李玉要是再像上一世那樣瞧中了她,那可就麻煩了。她可不想再害李玉一世了。

***

第二天,陸清嵐使人請了周氏和李娉過來,提出要回家修養。任周氏和李娉再怎麼勸說,陸清嵐就是不肯留下來。

周氏無奈,只得命令家中管事將馬車佈置得舒舒服服,帶人親自將陸清嵐送回了長興侯府。

李玉被老夫人禁足在院子裡,直到下午才從芒種的口中聽到了消息。他二話不說就跑出了院子,來到淨月軒。

李娉正在屋裡做針線,見李玉慌里慌張地進來,不由嗔道:“六弟,你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我這裡是你能說闖就闖得嗎?你總該叫丫鬟通稟一聲……”

李玉打斷她的話,開口便問:“陸家那個丫頭回去了?”

“陸家哪個丫頭啊?”李娉道:“哦,你說得是陸家六姑娘吧。她今天上午央着娘把她給送回家去了。娘想方設法地留,都沒有留住她。”

李玉臉色微微一白,有些生氣:“她就那麼怕我?”

李娉道:“人家不過一個小姑娘,你用蛇嚇唬人家,人家哪有不怕的道理?”

李玉想了想昨天晚上他趁夜偷入陸清嵐的房間,那個小姑娘一雙大眼睛明亮澄澈,有驚異、有震撼,卻唯獨沒有懼怕。

“不對,這其中定然還有什麼旁的原因?”李玉喃喃道。

李娉嚇了一跳:“你不會又對人家做了什麼吧?難怪住得好好的,一早上就急慌慌地要走!”

李玉一窒,說了一句“沒有”,怏怏出了淨月軒。

李娉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對自己的貼身丫鬟說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六弟有些不對勁兒?”

李娉不敢怠慢,把李玉不對勁的地方稟報了周氏,周氏也有些不安,就像老夫人請示,是否帶着李玉去一趟長興侯府,親自給陸家的二房賠禮道歉。

老夫人聽了也覺得好,不過猶豫着道:“法子是個好法子,就怕玉兒不同意。他性子傲慢,從來不肯向人家低頭的。他那個性子,趕着不走打着倒退,我就怕到到時候弄巧成拙。”

周氏一聽也是這個理兒,就道:“我先去勸勸玉兒,務必要讓他同意。”周氏去了李玉處一問,見李玉歪在牀上,懨懨的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周氏不由大爲心疼。李玉是那種精力充沛的孩子,哪怕是被關在屋裡,也沒有個閒着的時候,他這個樣子,必然是受到了重大的挫折和打擊。

李玉懨懨地道:“娘,你來了。”

周氏就把來意說了一遍。最後勸道:“長興侯府有陸瀚和陸宸兩人在朝,長興老侯爺在軍中又頗有威望,如今更是和大皇子牢牢綁在了一處,咱們還是不要樹立這樣的敵人爲好!只是叫你去認個錯,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李玉聽說要去長興侯府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

他忽地坐直了身子,道:“我去!”

他答應得這麼痛快,周氏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你莫不是還有什麼陰謀詭計吧?”

李玉苦笑不得,嚷嚷着道:“娘,我是真心要去給六姑娘賠禮道歉的。”

周氏將信將疑,李玉再三保證,她才勉強信了。

周氏提前一天派了個有體面的婆子給長興侯府送上拜帖,講明瞭要帶着李玉到府上負荊請罪。

紀氏接到帖子之後,並不願意接見周氏,紀氏也不傻,陸清嵐落水的原因她總覺得有些蹊蹺,可是陸清嵐回來之後,無論她怎麼問,陸清嵐就是一口咬定了那套說辭。

紀氏發了一通脾氣,將墨菊墨香各打了十下手板子,又請了周大夫來瞧病,眼看着陸清嵐身子好了起來。南安侯府又來添亂,她對欺負女兒的李玉沒有絲毫好感,連帶着對周氏也有些看不上眼,就不大想和她見面。

陸宸勸她:“李玉那孩子我也見過,人長得好,就是脾氣大了些,本質不是個壞孩子,既然寶兒落水只是個意外,你又何必這樣斤斤計較。你對比對比咱們廷哥兒,這半大的孩子,都是這樣淘氣。”

紀氏不愛聽這話,“咱們廷哥兒雖然淘氣,可是懂道理,識進退,怎好和李玉那樣的紈絝子弟相比。”

陸宸就笑:“我知道咱們的兒女在你心中總是最好的。我的意思是:既然人家誠心誠意地前來登門道歉,咱們就別難爲人家了,你明日好生招待,若實在討厭這家人,以後少些來往便是了。面子上總還是要過得去的。”

紀氏道:“我知道怎麼做的。”

紀氏沒什麼熱情,老太太張氏卻是熱情高漲。當天晚上就喊了紀氏過去,和她商量着如何接待周氏的事。

紀氏見她絲毫不管女兒的死活,只知一意攀附權貴,心裡十分反感。

第二天一大早,周氏就帶着李玉上了門。紀氏再不願意,也親自到二門迎接,一應禮儀也都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出於禮貌,先去了睦元堂拜見張氏,張氏十分熱情地接待了周氏。

拉着她的手說了好一陣話,直過了小半個時辰,周氏才找到機會起身告辭,一行人穿過一個園子往翠峰苑行來。

正巧在路上碰見在園子裡採花插瓶的四姑娘陸清茵和五姑娘陸清蓉。

這一天李玉穿了一身靚藍色素軟緞夾袍,頭上金冠束髮,來時周氏千叮嚀萬囑咐,因此臉上始終掛着禮貌的淡淡笑容,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那雙眼睛如星子般熠熠閃閃,叫人不由自主便沉迷其中。

就如陸宸所說,李玉這孩子長得太好看了,紀氏怨他害得女兒落水,可是今日李玉禮數周到,她竟然無法再從心裡生出惡感來。

陸清茵一直單戀李玉,今日竟在自己園子裡碰見他,簡直不敢相信,一時竟看得呆了。

兩人都見過周氏,自然該上前見禮。陸清蓉踏前一步,正要行禮,驚覺陸清茵呆立在後面,急忙又退回來,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叫道:“四姐姐!”

陸清茵反應過來,一起上前道:“見過二伯母,見過大太太。”

紀氏對三房沒有好感,卻也不屑於難爲兩個孩子,和顏悅色地問她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陸清茵是嫡女又是姐姐,長輩問話,自該有她回答纔是。可是她對紀氏的話充耳不聞,只是用眼斜睨着李玉。

李玉連陸清茵是誰都不知道,他見多了這樣的女孩兒,心裡不由極爲厭惡。

陸清蓉心裡着急,可又不敢招惹這位霸道的四姐姐,只好替她找補道:“回二伯母的話,我和四姐姐是來採些鳳仙花,回去搗碎了用來染指甲的。”

紀氏溫和道:“這大熱天的,你們好生注意莫要中暑纔好。”

陸清蓉道了一聲“多謝二伯母關懷”,一拉陸清茵的袖子,“二伯母大太太若是沒有別的吩咐,我們就先回房了。”

紀氏點了點頭。陸清蓉便拉着陸清茵走開了。

直到走出很遠,已看不見周氏李玉等人,陸清茵才反應過來,一把甩開陸清蓉的胳膊,憤憤道:“你拉着我幹什麼?”

甩脫了陸清蓉的就要往回走,陸清蓉一把拉住她的手:“四姐姐,你還嫌丟人丟得不夠嗎?”

陸清茵本來是想和日思夜想的李玉打個招呼的,奈何實在不合禮數,正自着急,便被陸清蓉拉走。她脾氣暴躁,仗着自己是嫡女,平日裡對陸清蓉從來都是呼來喝去的,陸清蓉也一向是逆來順受,不敢違揹她的意願。如今被這個妹妹阻攔,不由怒從心頭起,甩手就給了陸清蓉一巴掌。

“啪!”陸清蓉白皙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五個手指印。

陸清蓉驚愕地後退了一步:“你打我?”

陸清茵冷笑了一聲:“你個小婦養的,我便打你又如何了?”一把推開陸清蓉,急急向回跑去。

陸清蓉見攔不住她,也就不攔了。

等她跑遠了,陸清蓉的丫鬟春萍纔敢上前,帶着哭音道:“五姑娘,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

陸清蓉咬牙道:“哭什麼?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春萍趕忙閉上了嘴,不敢哭出聲來。

另一個丫鬟春瑩膽子比較大,恨恨地道:“姑娘,您明知她脾氣暴躁,動輒對您發作。她自己要丟人,您儘管讓她丟人去,何必非要攔着她,害得自己捱了一個耳光。”

陸清蓉道:“你知道什麼?我和她同屬一脈,她丟人我也跟着丟人,今天這事若是傳出去,咱們三房的姑娘以後還要不要出面見人,還要不要嫁人?”還有一點她沒有說,周氏在京師中的貴婦圈子裡是第一等的貴婦,今日自己在她面前表現了一把,必然能給她留下一個好印象,但凡她在外頭替自己說一兩句好話,自己今天這個耳光就沒有白挨。

陸清蓉摸了摸自己的臉,想到自己不論容貌智商才情,哪一樣不甩陸清茵幾條街去,就是因爲自己託生在姨娘的肚子裡,這才落得處處被人欺辱,自己還要做小伏低,事事忍讓。就比如說在學堂裡,哪怕自己從先生那裡學會了,因爲要照顧陸清茵的心情,還要假裝比她還笨上一籌,裝傻充愣。

就隔着一層肚皮而已,她心裡真是萬分不甘心。暗想早晚有一日,讓自己嫁了一個有權有勢的丈夫,到時候必定好好羞辱陸清茵不遲。

她捂着臉快速回了恆峰苑的西廂房。陸清茵八歲的時候從正院裡搬出去,有了自己的小院,陸清蓉今年十三歲了,可還住在正院廂房裡。三太太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慢慢調、教,而她的理由則是三房主子多沒有多餘的院子給陸清蓉住。

實際上三房空着的院子多的是,這只是一個藉口而已。

丫鬟們拿了煮熟的雞蛋在陸清蓉的臉蛋上滾着,藉此來消除她臉上的淤青。陸清蓉看着白玉似的臉上五道手指印,恨得把銅鏡狠狠摜在地上。

春萍剛剛走進來,被她摔鏡子的這一聲巨響嚇了一跳。“姑娘……”

陸清蓉深吸了一口氣問她:“有什麼事嗎?”

春萍低聲道:“孔姨娘來了。”

陸清蓉不耐煩地道:“她來幹什麼,不見不見。”這孔姨娘正是陸清蓉的生母,父親是開綢緞莊的,家中也有些資財,本也是好人家的閨女。因長得漂亮,被陸曄看中了,硬是納入了侯府。

當時入府的時候,正趕上三太太嫁給陸曄一年多肚子沒有絲毫的動靜,三太太纔不得不讓她進門。後來三太太生下陸清茵,她也生下了陸清蓉。三太太有了孩子傍身,對她再不客氣,變着法子的磋磨打壓,三老爺又是個怕老婆的,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後來新鮮勁兒過了,三老爺乾脆就不去她的房裡了。

等三太太犯了事,被送到家廟修行,三老爺纔想起院子裡還有幾個姨娘,才又開始去她們的院子。孔姨娘也算頗有手段之人,吹了半年的枕頭風,三老爺終於答應三太太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把三房的事務交給她來打理。

春萍不敢違背姑娘的命令,轉身去傳話。陸清蓉卻叫住了她又吩咐道:“你和姨娘說,就說我身子不舒服,說得委婉一些。”

春萍臉色好看了一些,答應着出去了。

春瑩上前給她揉着肩膀,猶豫了一下才又問道:“姑娘,如今太太不在,姨娘揚眉吐氣,管着咱們三房的內務,您爲何還是不肯和她親近?”

陸清蓉冷哂道:“她便是本事再大,又能頂多大的用?能給我挑選夫婿還是怎地?咱們在這裡處處受苦,爲的是什麼,盼的是什麼?不就是嫁一個如意郎君,脫離這個苦海嗎?在這一點上,她沒有任何發言權,若是將來太太回來了,我的婚事自然還是要拿捏在太太手裡,她知道我親近姨娘,會給我什麼好果子吃?”

頓了頓又道:“若是太太回不來,我的婚事便是老太太做主,姨娘能在老太太面前說上什麼話?有和她親近的時間,我還不如好好伺候老太太!”

這番話春瑩總算聽明白了,心裡無由地泛起一陣寒意,這些年五姑娘的心思越發陰沉,孔姨娘到底是五姑娘的生母……

陸清蓉說了這些話,有些累了,就道:“我先睡一會兒,老太太吃過午飯之後一般要小睡半個時辰,你在午正叫我起來用飯,然後去侍奉老太太。”

春瑩道:“那姑娘臉上的巴掌印?”

陸清蓉恨恨道:“就這麼留着吧,讓老太太好好看看她千嬌萬寵的嫡孫女到底是個什麼貨色。若能對我生出一二憐惜之情,也算我沒有白挨這一下。”

說罷自上了貴妃榻睡下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都是肥章哦,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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