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了些雜務,張狂便如同往常一樣,帶着親衛來到了軍營。作爲支持他立足於這個世界的基礎,張狂對軍隊控制力的在意程度,那是衆所周知的。
由於糧食和補給的問題,兩千五百名正兵主力,並不能始終集中到一起,而是被安置在相距兩百里的三處軍營中。爲了加強對手下的影響,張狂不得不每三個月,就將部下的精兵,在三個營地間輪流換一次營地。
目前的太行軍正兵,被分爲了四支“千人隊”。每支“千人隊”的人數,都不滿員,大約只有六百不到。其中三個步兵“千人隊”,分別由於禁、周倉、和謝遜統帥。唯一的一個騎兵“千人隊”,則交給了樂進。
除此之外,太行軍還有兩隻精銳部隊,分別爲典韋統帥的“重鎧隊”和趙雲爲首的“親衛隊”。這兩隻精銳,雖然數目不過百人上下,地位卻不下於那些“千人隊”。甚至在張狂的親信程度上,于禁等人還有些嫉妒之意。
正在軍營中,與趙雲練劍的張狂,突然瞥見接替王果成爲“軍師”的程昱,急匆匆的從校場邊走過來。即使平時不苟言笑,此刻的程昱,臉上的喜意,都讓人可以明顯的看出來了。
“無忌,天子同意招安了!”
這句話,讓張狂明顯的怔了一怔。
“居然……同意了?”
張狂完全沒有料想到這種可能。一時間,他的話語都有些不連貫了。
“不錯,大喜啊!
不過,天子要我軍先交上兩千萬錢,以後每年再交上五百萬錢,才肯正式答應!”
聽到這句話,張狂有些感到正常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當今那位死要錢的大漢皇帝,同意對“太行軍”的招安,應當還是正常的吧?
“兩千萬錢?虧他想得出。這可是兩個‘三公’的價錢呢!”
“無忌,這已經是很便宜的價錢了呢!當今天子,賣的可不是一個小小的六百石,而是整個大漢的江山社稷呢!”
“哈哈!說的是!便宜我了……”
張狂如今談起此事,頗有一種財大氣粗,拿錢砸人的快感。不過,若沒有當年“大賢良師”張角的全力栽培,此刻的張狂,怕是隻能愁眉苦臉吧?
關於“招安”的這件事情,需要從去年十一月說起。
由於張狂在名義上統一了整個太行山義兵,四周原本與太行軍打過交道的豪強們,這才真正的重視起張狂這個曾經的無名小卒來。
面對兵強馬壯、手頭又極爲寬鬆的太行軍,爲了自己家族的利益,不少周邊的豪強大族或主動、或被動的與張狂拉上了關係。
不過,這種“私通盜匪”的行爲,如果被某些有心人揪住了,在漢室朝廷那邊,也是一個不小的麻煩。爲了擺脫這種罪名的威脅,就有豪強大族的智者出了主意,提出了讓太行軍謀求朝廷招安的設想。
對於此種設想,張狂本身並不以爲意。按照他的記憶,漢室好像從來沒幹過這種明目張膽的妥協。不過,看到軍中的謀主程昱和諸多大將,對這個主意都頗有興趣,張狂並不想掃了大家的興頭,也就姑妄爲之。
按照某些豪強所出的主意,張狂在去年六月間,突然從太行山南端出兵司隸河內郡,陳兵於河內郡治所城下,威懾漢室。
河內所在的位置,與雒陽城僅僅是一條黃河的間隔。張狂出兵的舉動,直接對雒陽的安全穩定造成了一定的威脅。這種舉動,雖然不能算是讓天子劉宏寢食難安,卻也很讓漢室朝廷震動了一下。
於是,當太行軍入寇河內的消息傳入漢室朝廷後,漢室立刻撤掉了原來的河內郡守,改派名將朱雋擔任河內郡守。而朱雋也不愧是大漢知兵的重臣之一,剛一上任,就帶着家兵五百,來到與太行軍對峙的前線陣地,向太行軍挑戰。
張狂“入寇”河內,本就不是來打仗的。他見漢室居然派出了朱雋前來應對,覺得引起漢室在一定程度上重視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沒興趣與朱雋死磕。於是,太行軍並不響應朱雋的挑戰,而是施施然轉身就走,讓朱雋撲了一個空。
做完這番動作以後,張狂就通過地方上的豪強,將要求招安的文書送到了十常侍一方的官吏手中。接下來的事情,就與張狂無關了。
沒想到,三、四個月之後,本來都快淡忘此事的張狂,突然間卻收到了這樣一個好消息……
對歷史其實並不精通的張狂,並不知道,另一個時空的中,就記載過“張燕……號曰黑山。靈帝不能徵,河北諸郡被其害。燕遣人至京都乞降,拜燕平難中郎將。”和“拜楊鳳爲黑山校尉,領諸山賊,得舉孝廉計吏。”的記錄。
好了,且將時間推移到一個月以前,去漢室的皇宮看看吧!
雖然立了春,天氣的溫度依然很低。若是從皇宮的高樓上向外望去,諡號“漢靈帝”的劉宏,就能看見整個雒陽城內外,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覆蓋物。
但是,劉宏不能登高。
在劉宏身邊,最受信任的“十常侍”,就曾經對他說起過,天子登高,於國不利,難免天下分崩離析。劉宏雖然很想去高處,看一看宮牆外的風景,畢竟牢記着身爲天子的責任,不敢爲了個人的私慾,而讓漢室擔當起可能的風險。
“涼風起兮日照渠,
青荷晝偃葉夜舒,
惟日不足樂有餘。
清絲流管歌玉鳧,
千年萬歲嘉難逾”1
注:偃:此處是荷葉捲起。
惟日不足:只覺時日不夠。
玉鳧,鳧本指水鳥。這裡是玉製的鳧形酒杯。
逾:超過。
劉宏輕輕吟唱着這首,他自己寫的詩歌。回想起當時的愉悅,剛剛度過而立之年的天子,對眼前的一堆公文,越發感覺到厭倦了。
自從劉宏被人,從河間郡的“解瀆亭侯”封地上,接到雒陽宮中繼承帝位以來,批閱處理的各色公文中,就沒有多少稱得上是好消息。
上一任的漢桓帝,給劉宏留下的,是一個可以用“爛攤子”來形容的局面。外,有涼州的羌亂;內,有黨錮的士人。最關鍵的是,當時的朝廷,其實是被竇太后與竇武這一對外戚父女把握了。作爲一個,在宮廷內外毫無根基的十二歲少年來說,他其實就是一個傀儡。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永康元年【公元168年】的九月初七。
那一天之後,劉宏作爲一個天子,才真正感受到了手中的權柄。這種對權柄力量掌控的感覺,是那麼的令他着迷。以至於劉宏對發動那一次政變的宦官們,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
後世那一句流傳極廣的:“張常侍【張讓】是我父,趙常侍【趙忠】是我母”,也正是在這種情形下,才從年幼的劉宏嘴中,真真切切的說了出來。其實,若是從宦官們爲劉宏奪回權柄的功績上來說,這句話算起來,並不十分誇張。
當然,劉宏長大之後,對權謀之道,瞭解逐漸增加,也就想通了宦官們的所作所爲。
出身卑微的宦官,又被天下的士人視爲朝廷的禍亂之源。如果不依靠天子的信任,根本就沒有一點兒出頭的希望。當年宦官們之所以拼死將外戚竇氏一族剷除,再將至高無上的權柄還給天子,一來是爲了自保,二來,也是爲了以後的前途。
明白了這一點,劉宏自然就不會再去說類似於:“張讓是我父,趙忠是我母”這樣的傻話了。但是,他對宦官們的信任,卻越發的堅定而明確起來。
道理很簡單,離開了天子,士族一樣可以在郡縣中作威作福。但是宦官們若是被天子拋棄,就連鄉間的斗食2小吏,都可以肆意的欺凌他們!
所以,在宦官們眼中,天子的利益,就是他們自身的利益。天子所能夠得到的越多,他們所能夠沾到的光,也就越多。而在士人的眼中,若是天子的利益,與自己家族的利益發生矛盾,需要退讓的,卻應當是天子!
面對如此情形,相信只要是智力正常的人,都會知道,士人和宦官裡,哪一種力量,纔是天子可以依靠的基本力量了吧?
ps:1這首詩名爲。但這裡的“招商”和現在我們經常說的“招商引資”的含意大不相同。這裡“招”通“韶”,中載“禹乃興九招之樂”,是樂曲的意思,而“商”則是指“詩商”,即詩章的意思。
2斗食,指漢時低級官吏的官秩。。顏師古注云:“雲斗食月奉十一斛,佐史月奉八斛。一說,斗食者,歲奉不滿百石,計日而食一斗二升,故云斗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