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還沒吃啊?”
夜明將飯菜推到凌夜面前,笑道:“我不是說過了嗎?看着就已經足夠了。”
凌夜嘟嘟嚷嚷着,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前的飯菜,鼻尖上沾了米粒都不知道。
夜明像是寵溺小孩子一般,擡手替凌夜抹掉了米粒。
午後的陽光懶洋洋地穿透斑駁的紙窗,灑下一地支離玻碎的殘影籠罩在夜明的身上。可此時此刻在他的眼中,唯有眼前披着陽光金縷衣,臉頰微紅的凌夜。
時光似乎開始靜止,在修葺後依舊還有些破敗的學堂裡,她吃着飯,他看着她吃飯。
屋檐角還有昨夜夜雨的滴水聲,屋檐上的青苔蒸發出潮溼的氣息,階前草隨風搖曳,未乾的水坑被幾隻低飛的蜻蜓點出了漣漪,窗外樹影婆娑,偶有鳥兒的鳴叫,寧靜得像是一幅唯美的畫。
“吃飽了!”
“你平時吃飯也像今天這般嚇人嗎?絲毫沒有女孩子的感覺……”
凌夜擡手打在夜明的頭上,嚴肅道:“我是你的教書先生,你這口氣,是對我說話嗎?”
夜明揉着頭,埋怨道:“我什麼都沒吃呢!”
“我給你一半,是你自己不要的!”
夜明淺笑,其實他也餓,只是他更擔心凌夜餓壞了。
凌夜起身收拾,夜明歪頭以目光追隨,忽然瞥見窗外有一隻青色鳳凰,夜明突然站起身來,撞翻了桌椅他也不顧。凌夜回頭怔怔地看着夜明,他卻大步流星衝上前來猛地抓住了凌夜的手腕,不等凌夜說一句話,二人已出了學堂。
“你要帶我去哪裡啊?”
“剛纔我陪你吃飯,現在自然該你陪我吃飯!”
夜明淺笑着回頭看向凌夜,餘光卻在天上搜尋着青色鳳凰的蹤跡。
凌夜擔心這樣被他拽着一路穿街走巷,被街坊鄰里看見傳開了不好,可是她不動用靈力的話,力量根本不足以反抗夜明。但所幸夜明並未帶她走上大街,而是不停地在背街小巷裡穿梭來往。背街小巷沒有多少人,越是往裡走去,越是人煙稀少,周圍的房屋也變得破敗,凌夜一時愣住了,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裡,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以前從未聽張伯張嫂提起過。
“這裡是哪裡?”
“這裡自然是有好吃的地方!”
“這些店鋪都沒有開張了,周圍也沒有人住,是能找到吃的地方嗎?”
“你相信我就對了!走……”
“我半個時辰之後還要上課……”
夜明加快了速度,目光不住地向空中尋找青色鳳凰,只帶他確定青色鳳凰沒有追上來,他才一個躬身低頭,突然轉彎走下了一排臺階,擡手叩響了一扇竹青色的木頭門。
很快,只聽門內咯噔一聲響,有人取了門栓子來應門。
“誰?”
“我!”夜明的聲音十分沉重沙啞。
話音落地,便有一個弓腰駝背的白髮老伯來開門,老伯見夜明帶着一個女子,並未多言,側身就讓他們進去了。凌夜原以爲屋內定是十分破敗,未曾料到,繞過山壁之後,是亭臺樓閣,雕欄玉砌,十分華麗。
“這裡是酒館嗎?”凌夜詫異地環顧四周。
夜明低頭吩咐老伯準備好酒好菜,老伯便點頭應允着退下了,有意多看了凌夜兩眼。
“喂,你不會告訴我,在這裡吃飯也是物物交換,不用給錢?”
夜明帶着凌夜進了“紅燭海棠”的廂房,笑道:“放心,我有東西換,不會用你去換的。再說了,就你這樣子,只怕是這裡的一杯清水都換不來……”
“你這話是欠揍是吧?”
凌夜剛擡起拳頭,便有一個風韻猶存的大娘推門而入,笑道:“爺,您來了!姑娘們都準備好了……只是,喲,這一次爺還自帶了女伴前來啊?”
夜明介紹道:“這是龍鳳坊的老闆娘,髻娘。”
凌夜恍然大悟,這裡不是什麼奢侈華麗的酒樓,卻是一家歌舞坊。她不曾料到,這麼一個寧靜樸實的小鎮上還有這般紙醉金迷之地。
“我們龍鳳坊是專門接待帝君之地,閒雜人等一般可從來不接待!”髻娘帶着高傲的譏諷。
凌夜冷笑道:“靡靡之音足以阻塞聖賢的雙耳,帝君喜歡你們這般之地,只能說明帝君也不過是一個沉醉在溫柔鄉中的昏人!”
“你你你……你大膽,你竟然當着……”
“好了!”
夜明突然打斷了髻孃的話,揚了揚手,髻娘便拂袖而去。
凌夜忍着火,怒氣衝衝地坐在夜明的對面,道:“既然閒雜人等不準進來,爲何剛纔那個老伯一見是你就讓你進來了?你不是老書生的兒子嗎?有這般的能耐?”
“因爲我和這裡的髻娘是老相好啊,自然就可以暢通無阻了。”
夜明側倒在香榻之上,有趣地打量着凌夜,笑道:“你剛纔說帝君的那番話,是真心的?”
“我不瞭解帝君是什麼樣的人,倘或他每每來這裡視察就是爲了留戀這裡的姑娘,那麼,我剛纔所說的話,便是發自真心的話!”凌夜斬釘截鐵地說道。
夜明笑道:“如果我說,龍鳳坊是帝君的情報機構,你相信嗎?”
“情報機構?帝君要刺探什麼情報?這些,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髻娘告訴你的?”
“上菜了……”
夜明指着幾個綾羅綢緞的婢女,坐起身來,感嘆道:“真香!可惜有人吃過了,便也吃不下了吧?你就乖乖看着我吃吧!”
“你!你是故意的!”凌夜指着夜明的鼻子低吼道。
夜明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深呼吸了幾口菜香,便拾起象牙的筷子吃起美味佳餚來。
凌夜安靜地坐在一側,看着婢女們畢恭畢敬地伺候夜明。只要夜明看菜色一眼,便有婢女用筷子爲夜明佈菜;只要夜明飲一杯酒,身旁持有酒壺的婢女便會爲夜明斟上慢慢的一杯鮮花酒,和張伯家釀造的酒幾乎一模一樣。凌夜不知道,張伯家的酒每年都會進貢一部分,成爲鳳軒帝君的御用之酒。
她看着夜明的一舉一動沉思起來,龍鳳坊顯然不是一個簡單的地方,如果真的如夜明所說,這裡是鳳軒帝君的情報機構,那麼夜明帶自己來又是爲了什麼?倘或夜明當真是髻孃的相好,髻娘看見自己早應該把自己轟出去纔對,怎麼還會留自己在這裡和夜明在一起?而且這裡上上下下的人對夜明都是小心翼翼,恭恭敬敬中帶着某種無法言喻的畏懼,爲什麼呢?
夜明到底是誰?
龍鳳坊,又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