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177、匆匆歲月,沉澱的情
龍陽宮內,小豆子拿過藥箱翻出止血散,小心翼翼的在歐陽景軒的手腕上灑下細細的淡黃色粉末,看着那原本不停溢出的刀口漸漸凝固後,方纔又敷上一層,拿過裁剪好的絹布包紮了起來……
“爺兒,”私下裡,小豆子還是會喚歐陽景軒爺兒,總覺得這樣親切,“您這樣,早晚梅主子也是會發現的……”讓兩種蠱毒相容,就要給梅主子餵了那蠱血丹,爺兒不想梅主子痛苦,怕是不會在她意思清醒的時候喂,從第二顆開始,都要用內力將藥性融了後,餵了爺兒的血來止痛……長此以往下去,這爺兒……
小豆子擰了眉,不知道是要心疼歐陽景軒,還是該去悲傷。
歐陽景軒俊顏淡然,將袖子放下後,方纔說道:“喂藥期間也不能寵幸了她去……倒也不怕她能看到。”
小豆子依舊滿臉愁容,心裡就想了:這喂藥期間爺兒和梅主子不能行房,可是……這藥喂完了呢?
心裡擔憂不認同,可也無法……小豆子太過清楚歐陽景軒的脾性,他要決定的事情,誰也不能改變的了。
“爺兒,明日還要上朝,早些就寢吧?”小豆子暗暗一嘆的說道。
歐陽景軒點點頭,起了身往內室走去……
“霂塵世子如何了?”歐陽景軒邊走邊問道。
小豆子應聲,“世子武功很高,陳黎在那邊盯着,怕是一時半兒他也沒有辦法。”
“嗯。”歐陽景軒突然停了腳步,思忖了下說道,“告訴陳黎,不管霂塵世子懷疑什麼,都由着他去想,去懷疑!”
“啊?”小豆子不解的看向歐陽景軒。
歐陽景軒狹長的鳳眸輕輕眯縫了下,緩緩說道:“怕是後面還有用的到的地方……”
霂塵任由着陳黎盯着那大夫給他上藥,就算上身的衣服全然脫掉了,那女子彷彿一點兒也不知道害羞,完全沒有迴避的打算。從開始他有些微微窘迫,到現在,他也習慣了……她一個女子都不知道廉恥,他替她擔憂什麼?
“皇上打算什麼時間放我出去?”霂塵冷冷問道。
陳黎眸光輕翻了下,也是冷冷的回道:“不知道!”
兩句話後,接着就是沉默,彷彿,從霂塵被陳黎抓來這個也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地方開始,二人每次的對話都不會超過兩句。
不管霂塵說什麼,陳黎都是一句“不知道”,然後便終止了話題。
大夫是個聾啞人,二人說什麼他也不知道,只是細心的給霂塵換藥重新包紮後,便微微點頭示意,人退了出去。
陳黎抱着劍,雙臂環胸的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不僅僅無視霂塵換藥,就算他睡覺她也是跟在身邊的。這都不算,甚至霂塵出恭,她絕對不會超過他五步之外……
如此“貼身”的照顧,簡直讓霂塵受寵若驚。
“皇上爲什麼不讓進帝都?”霂塵眸光凌厲的看着陳黎,這次陳黎就連“不知道”都沒有給他回答。
“哼,”霂塵冷哼一聲,“這樣,我便不會尋了他報復?”他聲音沉冷的彷彿冰渣子,“讓人傳了話兒,他不給我一個交代,如何對得起我之前的相幫?如何視線對玲瓏的承諾?”
“請允許我提醒下霂塵世子,”陳黎看着前方,面容冰冷的說道,“你口中的人,一個是當今皇上,一個是貴妃娘娘……我不管你之前和娘娘如何的關係,我只知道,你如此直呼娘娘閨蜜,如果落在別人的耳裡……只會造成娘娘的詬病。”
陳黎和汪鴻俊是歐陽景軒親手訓練出來的,蛇打七寸的事情他們最喜歡做,做的也是最多的。霂塵的死穴在哪裡,他們都知道……
果然,霂塵就算此刻怒不可遏,卻也沒有在辯駁什麼。
陳黎也不知道是因爲心情好還是不好,今天的話突然多了起來,“其實,世子爲什麼不能忍一忍呢?有些事情,終究是有時間詢問皇上的。”
霂塵冷嗤一聲,“堯乎爾如今的狀態我能理解,縱使我有殺了他的心……”他眸光也變得陰寒,“以我和他相交,他斷然不是個逃避問題的人,將我困在此處,什麼目的?”
陳黎也不答話,最後聽着霂塵的話,索性閉上了眼睛。
“如果他是不想在登基前我入帝都,只是怕我將事情告訴玲瓏……”霂塵頓了下聲音,咬牙說道,“告訴梅貴妃,如今已然登基,皇宮後院,我進不去……爲什麼還將我困在這裡?”
陳黎呼吸均勻,就好像已經沉睡了一般。
霂塵知道她在聽,他繼續說道:“既然不想傷害她,爲什麼要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世子,”陳黎終究守不住的霂塵最後戾氣橫生的言語,“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夠評判的……而且,不管皇上做什麼,在我眼裡,都是對的!哪怕……”她猛然睜開眼睛,眸光駭然凌厲,“……殺了整個天下的人!”
霂塵冷嗤一聲,眸光也變的冰冷,“有些事情,卻不是他能夠左右的。”
陳黎看向霂塵,看了好久,方纔緩緩勾了下脣,只是,那樣的笑太過冷然,“皇上從來沒有自負到認爲世間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夠掌控……但是,皇上卻不會讓能夠掌控的事情,發生意外……世子,你應該對皇上這點兒很瞭解纔是?!”
霂塵不說話了,就算因爲他對歐陽景軒有着一部分的瞭解,所以,他被關到這裡後的今天,終於忍不住的想要知道,爲什麼……
他縱使有着國破家亡的憤怒,可是,卻也不想玲瓏和他同受。這一點,歐陽景軒必然知道……那麼,就沒有理由攔着他!
陳黎斜睨了眼霂塵,不再說話的又閉上了眼睛……懷裡的劍,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畢竟,位置絕對是她想要出手拔劍最佳的位置……
翌日,陽光依舊明媚。
風玲瓏坐在銅鏡前,看着銅鏡裡模糊的自己……碧水藍的緞面宮裝,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只是在一旁簪了那人送她的梅花簪,讓烏雲般的秀髮,更顯柔亮潤澤。
“主子,內務府竟然也送了沙棗花的口脂……”丫頭翻找了下,疑惑的說道,“怕是皇上給專門交代了呢!”她說着,也就開心起來,拿了口脂給風玲瓏塗抹了一層,“嗯,這看着水潤,比那脂粉鋪子的要好看多呢。”
風玲瓏輕倪了眼那口脂盒子,之前她從那脂粉鋪子買的口脂被那人都讓小豆子拿走了,說着她喜歡,就讓人研究了,以後也好常用。
那時,那人輕啄了她的脣,淡淡的說道:玲瓏,本王記得沙棗多酸澀,怎麼就你這脣上的沙棗讓人覺得甜潤,讓人嚐了又想再嘗呢?
微微抿脣,朝着銅鏡中的自己淺笑了下,她緩緩起身,帶着冬雪往永福宮而去……坐在軟輦上,風玲瓏的心情到底有着不同。前塵往事不過數月,卻已經物是人非……曾經她坐着軟輦入宮,多數要小心翼翼,不敢有了半分差錯,只因爲沒有人會幫她。
如今,她依舊要小心翼翼,卻明白……她已經不是一個人。
從開始便知道那人是個風流之人,入府前就知道他有個放在心裡兩年的蝶夫人,入府後,又因爲耳力靈敏,知道了他那翠竹軒裡被他藏匿了一個女子……一直以來都知道,怎麼到如今反而容不得了?
那人心裡有她,她其實就已經滿足了,不是嗎?
賜了“梅”字,入主了未央宮……這裡是他在乎的地方,而她住進了未央宮,別的已經在她之前就發生了的事情,她又何必不淡然,讓那人爲難了去?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
一生一世一雙人……到底是太過美好,她纔會貪心。只是,那人是帝王,一個可以給風部落周全的帝王,她本來要的只是這,如今多了那人的心,她已經是賺到了。
思忖間,軟輦已經到了永福宮。今日是後宮的嬪妃來給曾經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請安,已經有些人到了,到顯得風玲瓏有些姍姍來遲。
永福宮正殿裡,傳來談笑的聲音,其中還夾雜着嬰孩被逗弄的笑聲,那樣的笑聲稚嫩而清脆,就好心銀鈴一般。
風玲瓏不自覺的停了下腳步,置在大氅裡的手不自覺的緊握了下,聽着那嬰孩的“咯咯”的笑聲,心裡總是惆悵,卻也是開心的……這是那人的子嗣!
“主子……”冬雪輕聲提醒,看了眼那正殿大開的門,心下沉嘆了聲。
風玲瓏輕倪了冬雪一眼,示意她沒事後擡步走進了大殿……
葉夢菡從風玲瓏跨進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她。她知曉這個女人的存在,卻是第一次見她……碧水藍的宮緞織錦華衣裹身,外罩着白色的狐裘大氅,行走間隱隱可見那優美的頸項和那若有若現的美人骨。裙幅褶褶如皎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使得步態愈加雍容柔美。
如果說她和姐姐的美是那種就算不去刻意也是讓人覺得媚到了骨子裡的美,那麼……風玲瓏的美就是那種清清淡淡,讓人看着極爲舒服,就彷彿蘭花一般淡雅嫺靜的美。可是,這樣的美卻因爲那雙明明沉靜,卻彷彿處處都是話兒的星眸變的靈動……
她是被譽爲戈壁明珠,西蒼第二美女的風部落翁主!
這樣的女子,彷彿就是個謎一般的出現在大家的面前,明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她,她卻目不斜視,大氣宛然。如果她是男子,怕是也會被風玲瓏這樣的氣韻所慢慢迷惑……
“臣妾給太后請安!千歲,千歲,千千歲!”風玲瓏盈盈一福,不卑不亢,不管是初見因爲暖白玉而形成的尷尬,亦或者是宮宴之上,她一副“水染乾坤”的踏雪尋梅圖使得蘇婉儀的計劃落空,更或者獵場上的種種……方法,那些都已經是過往雲煙,如今的她和蘇婉儀,只是一個太后,一個帝妃。
“梅妃起身吧,哀家和你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今兒倒也別見外了去。”蘇婉儀笑容可掬,話裡方法有着話,卻又讓人聽着不會覺得故意尋了事兒,“桂嬤嬤,還不給梅主子般了椅子在哀家身邊?”
桂嬤嬤聽了,趕忙應了聲,就指揮了兩個小太監將座椅放倒了蘇婉儀的右下側。
“謝太后!”風玲瓏緩緩起身的同時往前方走去,從進了這正殿的門,她便倪到了坐在蘇婉儀腿上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他長的煞是好看,一雙眼睛就像要說話了一般。
因爲還小,他的臉圓嘟嘟的,並看不真切到底像誰,可是,許是心裡落了影子,竟是覺得那孩子怎麼看都想歐陽景軒。
風玲瓏儀態舉止都落落大方的在蘇婉儀的有下手坐下,適時,前來的嬪妃,除了葉夢菡,所有的人都起了身,參見了風玲瓏……而這些人,包括蝶夫人,全然都是蒼軒王府進宮的。
“妹妹給姐姐請安……”待蝶夫人、蘭妃一種行完禮後,葉夢菡也起了身,隱隱一拜。雖然她和風玲瓏同爲四妃而正妃,可是,到底貴妃是四妃之首,按禮,她是需要先行拜見的。
風玲瓏也站了起來,親自扶了葉夢菡起身,“妹妹何須多禮?以後大家都是姐妹,盡心伺候皇上就好……”她這話說的雖然本書應當,可是,因爲她口氣總是那樣淡淡的,竟是讓人覺得舒心了幾分。
葉夢菡淺笑了下,輕輕點頭應了。
而直到這時,風玲瓏才細細的,不着聲色的細細的將葉夢菡打量了一番。她有着一雙猶如蝶夫人一般魅惑的杏眸,但是,卻少了蝶夫人眸底幾分算計,多了幾分淡然。她長得也極爲好看,粉頰白麪,脣不點朱而紅……
和她本署四妃的正妃,許是喜好,許是也是個淡雅的性子,今日的她穿了件淡黃色雲煙衫逶迤拖地白色宮緞素雪絹雲形千水裙,頭髮梳涵煙芙蓉髻,僅僅簪了一隻金累絲鑲嵌了紅寶石的雙鸞點翠金步搖,淡掃蛾眉薄粉敷面,就已經明豔不可方物。
她總覺得葉夢菡彷彿隱約的熟悉,彷彿哪裡見過……可是,卻又記不起來。
風玲瓏暗暗自嘲一笑,來西蒼前,她從來沒有出過堯乎爾,又何來見過葉夢菡?
今日在永福宮,大家算是正式全部見過了面,大家每個人此刻都笑容極好,言談歡快,可是,到底有多少人羨慕嫉妒了葉夢菡去,便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而如今的形勢,卻是成了三足鼎立。歐陽景軒對風玲瓏的態度忽明忽暗,誰也抓不準兒。而對蝶夫人,到底是兩年的守候……可是葉夢菡的突然出現,還是帶着皇嗣,自然她的地位便有些撲朔迷離起來。
蘇婉儀將衆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最後輕倪了眼風玲瓏,不管她是真的淡然從容還是假的,但是,光這份比別人都沉着的氣質,便是這裡所有女子都比不上的……如果她能得到歐陽景軒完全的寵愛,怕是比之歐陽景軒之母梅妃,更讓人嫉妒。
出了永福宮,風玲瓏便先行離開了……身後以媚嬪和琴嬪爲首,大家紛紛都在和葉夢菡說着話兒,那說着歐陽聰聰明可愛的詞彙聲聲入耳。
“哼,那麼小……就能看出聰不聰明?”冬雪有些氣惱,到底生了氣兒的輕聲嘟囔。
風玲瓏回去的時候想要走走,也就沒有乘坐轎輦,聽了冬雪嘟囔的聲音,淡然說道:“宮中不比王府,你也是王府出來的……有些話就像想說,也只能爛在心裡。”
“是!”冬雪這些道理自然懂,只是氣不過。
她回頭看了眼,心裡想着,如果主子有了子嗣,皇上怕是更爲開心……到時候,看看到底誰纔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
冬雪想什麼,風玲瓏大致也是能猜到的……可是,如今那人爲帝,比不得王府中。
斗轉星移,日夜交替……時光荏苒,白駒過隙。
歐陽景軒登基轉眼已經過去七天。七天內,先皇和新底之間的所有一切已經全然整理完畢,朝堂上,在七天的時間內又換掉了數個官員,以至於如今朝野人才緊缺,歐陽景軒下發了年後科舉的相關事宜的聖旨。
而這天朝堂上,除了科舉的事情,還有兩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件是夜麟國和日昭國派人來賀新帝登基。另一件是……十五年前,謝家一門的案子交給大理寺翻案,重新審理……而直到此刻,大家才知道,如今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謝常青,卻是十五年前謝家的遺孤。
朝堂之上表面平靜有序,實則暗流洶涌……雖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除了當初明顯的助歐陽靖寒奪嫡的蘇牧天等人被革職或者貶嫡之外,還有着一部分人在朝堂之上。這些人,從先皇開始就保持着一種說好聽是中立,難聽是牆頭草的人。這些人,在朝堂上起着微妙的作用,彷彿不能完全剔除,卻又放之礙眼。
和朝堂一般,皇宮自古以來都會兩個明爭暗鬥的地方,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後宮!
歐陽景軒從登基那日去過未央宮後,這些天都沒有去過,除了因爲政事繁忙外,葉夢菡、蝶夫人、蘭妃、媚嬪和琴嬪那邊都有小坐過,可卻睡的宮裡都沒有留宿。
風玲瓏每天晚上都會等,可最後等來的都是失望……她到底忘記了,如今她身處皇宮,卻不是和那人僅僅一牆之隔的蒼軒王府。
風玲瓏抱着靈寵站在未央宮那小湖旁的九曲橋上,看着湖中錦鯉因爲快要臨近中午,紛紛露了頭臉上來尋了光,不由得漸漸失神……
梅子和丫頭、冬雪遠遠站着,看着風玲瓏如此,漸漸化成了一抹嘆息。
“皇上這些天也不來,”丫頭輕聲嘟囔,“也不知道那天和主子置了什麼氣兒,那氣匆匆的走了,也就不來了。”
冬雪看了丫頭一眼,也是苦惱的撇了嘴,“我都勸過主子,給皇上低個頭,可……可主子就只是淡淡一笑,然後就作罷了……”
梅子沒有說話,聽着丫頭和冬雪在那裡抱怨完了皇上抱怨主子,到最後,二人氣惱的也不知道要說什麼號。她一直看着風玲瓏,這些天,時不時的總會發現主子隱忍的樣子,偶爾彷彿胸口抽痛的感覺,她都會不自覺的捂着,要平息好一會兒方纔沒事……主子怎麼了?
那日王府突然昏倒,皇上施針後翌日就醒了,也並不曾聽皇上說有什麼大礙……可那時不時微微痛皺了眉是怎麼回事?
思忖間,就見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了未央宮,先是給梅子等人報備了聲後,就急匆匆的往風玲瓏的方向奔去:“奴才給梅貴妃請安……”微微一頓,他接着輸到,“福總管讓奴才來給娘娘說一聲,皇上今兒個翻了娘娘的牌子,晚膳來未央宮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