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此時很不好。
彭老太爺已經是彌留之際。糊塗了一個多月了。如今基本上不認識人了。
彭年的嫡妻王氏一直病着,眼看着有了起色,忽然彭筱卻不見了。
氣急攻心,又倒下了。郎中的意思是,如果一直這樣,就會是向着癆病走了。
那也就是沒幾年的意思。
彭戰廢了腿,倒是人還算精神。彭克瘋了。
只有一個彭玉沒病沒災,已經是十八歲了,可是因爲彭年的死,她守孝不滿,也沒定親。
這時候的彭家,是個麻煩,好人家不會娶她,娶她的不是什麼正經人家。
二房彭壽過的倒是好,可惜早年間彭壽也寒心了,又因爲彭年之死,他也有愧疚,愈發不肯回臨京見面來了。
彭筱這個人丟了,在臨京城就沒起來個水花。
因爲太多事,哪一件都比她的重要。
太多人。哪個都比前任彭將軍的次女重要。
也可說是可悲,彭筱就算是掛着一個二殿下未婚側妃的名頭,依舊是丟的不明不白。
皇室也沒說不管,可惜……寧則禮的死都暫時沒有個定論,彭筱的……還能有什麼結果?
雖然還沒進府,可是已經算是二殿下的人了。
這要是真的定下一個被海盜劫持……是丟了皇室臉面。
所以,彭家,彭玉和彭戰坐着說這件事。
“想必二妹只會被定個力保清白自盡。府裡準備喪事吧。”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一生,彭筱只能是這個結果了。
“是我不好。”短短一年還不到,彭戰再也不是那個意氣用事衝動無腦的人。
他雖然腿廢了,人卻成長了。
一心護持弟弟妹妹們,可惜……
瘋了的瘋了,丟了的……也只能是‘死了’、
彭氏大勢已去,不可能找得到彭筱,就算是找到了,彭筱也不可能進皇子府了……
所以,還能有什麼結果呢?
甚至不用懷疑誰算計,誰也不會算計了。
彭家已經是這樣,彭筱這個人有什麼威脅麼?
彭玉眼淚落下來,過去大半年,可惜時間並沒有將彭氏一族的傷痕痊癒。
比起寧家來,他們一樣家破人亡。有時候真的死去的人可明明過去好好的人都廢了比起來,哪一個更慘呢?
誰也說不清楚。
“妹妹她……變了太多。如今再不是過去那個莽撞的孩子了,怎麼就……就不放過她?上天太狠心了。”彭玉扭頭,哭的傷心。
彭戰拄拐站起來,將帕子遞給彭玉,然後坐在她身側:“事已至此,我們無可奈何了。你也撐住,家裡如今這般模樣,只有你我了。”
彭玉點頭:“我知道,大哥放心吧,我會好好的。”
彭戰嘆氣,可是連多說幾句話都不成,因爲還有個瘋瘋癲癲的彭克,一會不見着彭戰就要鬧的。
彭克如今好多了,只是一天起來精神短,比尋常人要吃的多兩頓飯。所以彭戰必須去看着他才肯好好吃不鬧。
所以,再是傷懷丟了的小妹妹,心疼哭泣的大妹妹,也不能不管時時刻刻都會發瘋的弟弟。
彭玉看着大哥一瘸一拐的拄拐出去,不由自主的想起當年還在左洲的時候,大哥騎馬射箭的英姿。
一年不到,大哥像是老了十歲……
彭玉淚眼婆娑,心裡的恨意突破天際。
這一切都是寧芝和裴珩的緣故!他們害了爹還不算,他們毀了整個彭家。
她如果有機會,總是會報仇的!
天下興亡,與她何干?就算是大晉沒了又如何?
一代一代,朝代更迭不就是這麼回事?
又憑什麼裴氏皇族就要永遠存在着?
彭玉死死的絞着帕子,想着這些事。
是啊,千萬不要給我機會,不然,我會叫裴珩和寧芝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祿國公府。
寧則禮雖然死後追封了郡王,不過因爲襲爵的甯浩這裡還是要降一等。那就還是國公。
於是,府邸並未有什麼變化。
被彭玉唸叨要千刀萬剮的寧芝,看完了寧家的收支之後,緩了一口氣。
“拿筆墨來,我要寫信給殿下。”
李執應了一聲,出去叫人預備。
不多時,白芷就拿來了信紙。這裡是賬房,本來也有筆墨紙硯,但是寧芝既然要,就說明她不喜歡這裡的。
何況,給裴珩的,自然也特殊一點。
寧芝看着印着花樣的紙,輕輕笑了笑:“殿下的信也該來了。我先寫吧,總要賠罪的。”
萬尚書之事,她不打算瞞着裴珩。
也瞞不住。
既然做了,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叫裴珩諒解。既然決心過一輩子,欺騙就是最低級的手段。
寧芝提筆,嘴角勾笑。算不得太好看的字一筆一劃寫下來。
思念,愧疚,依賴,一筆一劃的寫在信紙上。
不知收信人看到了這些,又該作何想法,只是此時寫信的人,將一顆柔軟的心攤開來給對方看。
最後,晾乾墨漬,將信疊好,裝進了信封:“送出去吧。”
李執應了,接了信就去了。
如今往左洲,往渭北渭南等地送的信基本不會用旁人,都是自己人送。
快馬加鞭,送到了左洲的時候,時間也終於走完了這個叫人痛心的五月。
進了六月裡了。
而收到信之前,裴珩想,月底就是寧芝的生辰,她及笄了。
可惜……如今寧家這般樣子,想必沒人給她過這個生辰。
裴珩拿着信,不急着展開,只是與上官紀道:“本殿還是要回去一趟,接了她來左洲吧。”
住在臨京那座府邸,她怎麼可能開懷呢?
“九姑娘來這邊也好,總是寬慰些。”上官紀已經很清楚自己主子對這位姑娘的心思了,所以也只是順着說。
裴珩點頭,瞧着院子裡的梧桐樹許久,心想桐花都開過一輪了,是該接了漂亮的小鳳凰回來。
將信輕輕在手裡捻着,終於是打開了。
裴珩眉頭輕輕皺起來,緩緩的看完一個一個的字。似乎也感受到了寧芝的用心。寧芝的思念,以及……那丫頭並不真摯的愧疚……
裴珩不禁失笑,對着那句:萬尚書之事,芝芝願親口對殿下解釋。
親口解釋啊……他總是要給她這個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