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爲福慶陪葬
入夏之後趙煦就說要搬去行宮,延福宮也早早就讓人打掃好了,又從花坊叫人移植了許多新品種花卉盆景。孟媚歆帶着福慶住在東側的清暉堂,這裡人少清淨,又有一處佛堂,後頭還有一片槐樹林,五六月的槐花格外清香迷人。
劉箐清住在了北側的葉玉堂,因爲大皇子趙弒膽子小,住的地方很少有樹林池塘,兩個奶媽也住在了偏殿。慕容南霜挑了離勤政殿最近的地方,燁宇閣,幾乎是一天三趟的王勤政殿跑,不是送些點心就是送些瓜果。
其他的妃嬪幾乎都在西側和西北側住着,三個女人一臺戲,於是很多女人住在一起,又湊得那麼近,天天嚷嚷鬧鬧的也是別有一番風趣,孟媚歆沒有心情和精力去管這個,因爲在來的路上本來還是晴朗朗的天,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福慶受了涼,來的第一天就開始咳嗽,吃藥也不見好,今日開始發燒了,記得孟媚歆團團轉。
玉檀愁眉苦臉的爲福慶擦着臉蛋兒,望着她沉沉的睡着,通紅的臉蛋和粗重的呼吸是在心疼。
“娘娘,太醫開的要怎麼也不見好,這可怎麼辦啊!如果那天不是憐兒將公主抱出馬車也不至於讓她淋雨。”
孟媚歆一驚,那天是憐兒將她抱了出去?難道說她是故意的?眼瞧着端來的藥都一一喝了怎麼沒有效果,孟媚歆也忍不住猜想起來,祖父還在天牢等候發落,皇上沒有隻言片語的解釋,她還沒有來得及去救祖父自己女兒又病了。
蘭溪月進了屋子遠遠的瞅了瞅福慶,悠悠的嘆了口氣,小傢伙還沒有醒:“娘娘,太醫來了。”
孟媚歆放下牀幔簾子纔回頭:“讓他進來吧。”
蘭溪月點點頭下去,就聽外頭太醫匆匆忙忙的進來,身上帶着溼氣,孟媚歆這才知道,原來外頭又下雨了。
簾子又一次被掀開,結果進來的是一個沒見過的太醫,孟媚歆警惕的看着他怒問:“本宮何時傳你來的?徐太醫呢?本宮一向是讓他來的。”
那太醫腿一抖跪在地上無比驚恐:“回娘娘!微臣是太醫院進士學士劉成,月前才上任的,皇上欽點了微臣前來爲公主診脈的。”
孟媚歆見他不似說謊,便叫他診了脈,卻聽劉太醫提議說出了吃藥也可讓人在小祠堂做法,喝了符水也是好的。
孟媚歆當下怒斥:“放肆!你可是宮裡的太醫,應該知道宮裡最忌諱什麼做法畫符,你該不該信這個且不說,只說你出的這個餿主意就叫人聽着生厭,滾!”
劉成連滾帶爬的出了院子,一路飛奔只到到了一座小樹林才停下喘口氣,誰說這個皇后心善柔和,仿真纔是覺得命懸一線了。
“蠢貨!”突然身後一聲咒罵,嚇得劉成一個腿軟,好不容易扶着樹幹轉過身,卻見那天威脅自己的黑衣人,額角上的汗珠頓時滾落下來,“英雄,小人已經按您的吩咐做了,您……”
那黑衣人一聲冷笑,眼中殺意正濃,陰冷的看着劉成:“你還真是不一般的蠢,你作爲太醫,做法的事怎麼能自己開口?當然是點到爲止讓他們自己琢磨!哼,我再給你三天時間,若她還是沒有做法,小心你的狗命!”
劉成無聲的癱軟在地上,眼睛瞪着面前已經沒空無一人的樹林,隱約還覺得自己雙腿有些麻木。
第二天,宮裡來了位客人,此人是孟媚歆的表姐姐柳葉紅,人如其名,一身花紅柳綠,花枝招展。
“民女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福壽安康。”跪在地上長相明麗的人正是柳葉紅,只見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孟媚歆絲毫不害怕也不恭敬。
孟媚歆客氣的笑笑,在座上虛扶一把:“表姐請起,來人,賜座看茶。”
蘭溪月上前爲柳葉紅倒了茶退至一邊,柳葉紅現實哀愁的嘆口氣,虛意的抹了抹眼淚:“娘娘,民女聽聞娘娘誕下公主心裡就歡喜得緊,還琢磨着給公主送什麼禮物好呢,結果就聽說公主病了,唉!可是可憐了這個孩子。”
孟媚歆聽着暗自皺眉,眼底閃過一絲疑慮,微微板着臉問:“皇宮頭疼腦熱的事兒,宮外怎麼會知道?”
柳月紅聽孟媚歆審視自己,驚覺自己失言,慌張的撫了撫嘴角,才又笑道:“瞧我這記性,娘娘還不知道吧,那劉成是我的夫家,前些日子到宮裡當了太醫!”
孟媚歆想起來昨天來的那個劉成,心中也知道個大概,想來從劉成嘴裡知道此事也不是什麼難事。
柳月紅見孟媚歆沒有再多疑,便起身從懷裡拿出幾張東西,走向孟媚歆偷偷摸摸的塞進她的手裡:“娘娘放心,表姐姐我呀也是懂幾分醫道的,這道家的符水呀可靈着呢!你不妨試試。”
孟媚歆看手中的一沓子符,黃色的宣紙上不知用硃砂畫了什麼,調理錯從複雜,但是好像又有一些規律,當下大驚,就要將符紙塞回去:“表姐可真這是宮中忌諱的,你明目張膽的拿來讓人看見了怎麼是好!快拿回去!”
柳葉紅卻是眼睛一紅就有些委屈:“表妹妹這是什麼話,難不成表姐姐我是誠信來害你的不成?我心裡着急着公主的命,你就不能成全?”
玉檀想了想上前按住兩人的手:“娘娘,先把符紙藏起來吧,免得讓人看見。”
孟媚歆只得點點頭,叫玉檀趕緊吧腹水藏了起來,柳葉紅這才笑了,拍了拍孟媚歆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這纔對嘛妹妹,這樣一來也好讓你表姐姐我安心。”誰也沒看見柳葉紅眼中閃過的歉疚。
直到從孟媚歆那裡出來了,才一路小跑躲過宮人到槐樹林,對着空氣有些緊張卻又大着膽子說:“事情辦妥了,可以放我相公出來了吧?”
從一顆粗壯的槐樹後面轉出一個黑衣人,目光陰冷的看着柳葉紅輕聲說:“不急,你還有事可做。”說完便又不見了,柳葉紅看着黑衣人消失的地方一陣氣惱,就這樹葉子踩在腳下狠狠地跺了幾腳。
趙煦晚上前來探望孟媚歆和福慶,看小傢伙越燒越厲害不由得發了一通怒火要斬了太醫院所有太醫的腦袋,還是被孟媚歆攔住了:“眼下還指着他們就福慶,你斬了他們有什麼用?還不是無辜造孽!”
趙煦渾身都散發着狠厲之氣,只一個滾字讓衆太醫如釋重負,對這位皇后的崇敬之心有加了幾分。
孟媚歆幾天幾夜沒有睡覺的照顧,終究是累的精神不濟,卻還是放心不下福慶,靠在牀沿緊緊看着福慶,生怕她醒來找不見自己哭鼻子。
小福慶昨天渾身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今天卻連汗水也沒有了,臉色也漸漸蒼白,雖然高燒不止卻沒見臉色通紅,這讓孟媚歆有些不安,忍不住哭了。趙煦也看着難過,嘆息着靜靜陪着孟媚歆,每夜都是如此。
孟媚歆哭累了趙煦就將她抱着放在一旁的軟榻上,自己坐在牀沿看着福慶,大大的手掌扶着福慶的小臉蛋,握着福慶的小手,還記得小傢伙笑的那麼甜,乖巧的喊自己父皇,可是他卻偷偷聽到過福慶自言自語的說過爹爹,心裡暖暖的,小傢伙雖然年幼卻很聰明,難道老天真的要帶走她麼?
沒有人看見那一晚,趙煦眼裡流露出父愛的目光,沒有人看見趙煦心痛的落下眼淚,沒有看見,趙煦眼睛一眨不眨的守了最後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孟媚歆正準備給福慶喂藥的時候,發現福慶沒了呼吸,世界在眼前崩塌了。
“福慶?福慶寶寶?孃親在叫你起牀呢,你快起來啊。”孟媚歆小心翼翼的抓着已經冰涼的小手,仍然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女兒已經走了。
玉檀早已哭成一團,所在牀下心痛的捶胸搖頭,蘭溪月也眼角微微泛酸,從來,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難過,原來有親人以後會有這麼多的牽掛,原來親人走了以後會有這麼痛的感覺,她自小在刀尖上走路,在血腥中睡覺,從來沒有感覺這麼痛過。
小福子雙眼通紅的緊握雙拳,受傷的血管凸起,額上青筋暴起,極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只是自己現在很想毀了這個皇宮,他還記得孟媚歆第一次見到他衝他溫柔的一笑,那笑容像是陽光,照進了他早已經黑暗成習慣的內心,第一次看到福慶小小的人兒剛回睜開眼睛沒幾天就會笑了,第一次看見自己就衝着自己甜甜一笑,發出咯咯咯的聲音,第一次叫自己乾爹爹,他的心徹底融化了,從來沒有這麼溫暖過,他發誓要終生守護着這個女子,還有她的孩子。一切被一場災難毀掉,叫他怎麼能接受!
小壽子哭喊着去找趙煦了,趙煦正在前朝聽各方的稟報,劉明去哪聽小太監來傳話,瞧瞧的退了出去,就見小壽子泣不成聲,皺着眉頭問:“又怎麼了你,哭什麼呢!”
小壽子吸了吸鼻子抓着劉眀泉的袖子:“公公!福慶公主!公主她……沒了!嗚嗚嗚嗚嗚……”
劉眀泉一個踉蹌,不敢置信的一把將小壽子的領子抓住,紅着眼睛問:“你說啥?欺君大罪你可知道!”
小壽子還是哭着嚷嚷:“我沒有騙你!快些叫皇上去看看吧!”
劉眀泉驀地鬆開小壽子,任他跌坐在地上哭着,一趟子奔進大堂,趙煦疑惑的看過來,劉眀泉湊上前顫顫巍巍的哭出來:“皇上……公主……沒了。”
趙煦先是一怔,隨即平靜下來,冷聲說:“你先下去看看。”
劉眀泉沒想到趙煦會這麼說,知道趙煦怒斥了一聲出去纔回過神兒來,安安靜靜的退出去了。
大臣們看着雖是不敢出聲兒,但是心中各個都在揣測後宮又出了什麼事兒。
孟媚歆稍稍平復了心情,積極昏厥的她讓她覺得窒息,卻有人在這種時候不識相的跑來。
“呦,這是怎麼了?一個個兒半死不活的,怎麼死後你們主子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們主子虐待你們呢!”慕容南霜趾高氣昂的隨意踏進了清暉堂,今日聽聞皇上要來清暉堂,她特地穿了一件梅紅色長裙,頭上還戴了一朵海棠,得意的撫了撫頭上的花,心想着這麼好看的花可別焉了。
孟媚歆一頓,聽到外頭刺耳的聲音眼裡閃過狠厲,給小福子使了個眼色,小福子陰着臉點了點頭出去了。
慕容南霜一看是小福子,心想着上次讓這個狗奴才羞辱了她,一會皇上就要來了,可以演一齣戲讓小福子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掉了腦袋!
心中有了計劃,便上前趾高氣昂的指着小福子:“你!來得正好,給本宮擦鞋,本宮一進你們的宮裡就沾了一鞋的晦氣!”
小福子的眼中殺意有濃了幾分,陰森的開口:“你若想死,我成全你。”
慕容南霜本是有些懼怕的,但是一想,本宮是什麼身份,他一個太監又是什麼東西,不過是狐假虎威,於是越發的猖獗:“嗨呀?你不過是皇后身邊的一條狗,敢在這裡對本宮大呼小叫的?本宮看,皇后是太軟弱不會管奴才,穿着馬甲還以爲自己是王八呢!”
小福子想都沒想對着慕容南霜就是一巴掌,這一巴掌可好,打得慕容南霜轉了個圈倒在地上,右臉就已經中得老高。
氣憤含恨的瞪着小福子,慕容南霜儼然成了一個小潑婦:“你敢打我!皇后!你給我出來!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奴才,竟敢打主子,本宮可是懷孕了的!我要告訴皇上你要殺了皇嗣!自己肚子不爭氣下了個小賤種,還見不得別人生兒子嘛!賤人!給我出來!”
屋子裡頭的孟媚歆拳頭握緊了又鬆開,再等等,等等。
正巧此事劉明去哪幹了過來,一進來就聽見慕容南霜潑婦一樣賴在地上不起來,嘴裡罵的難聽,心中不悅,臉色也好不到哪去:“哎呦淑妃娘娘,這大太陽的您坐在這兒怎麼合適呢,快些起來吧,宮裡頭剛出了事兒,您就別往刀尖上撞了成不成?”
慕容南霜那管那麼多,只是看看後頭有沒有趙煦跟來,見趙煦沒來不由得笑得更加張狂:“哈哈哈哈!賤人!你看看,皇上都不想踏進你的宮裡,你這裡可晦氣着呢!你祖父在牢裡過的可還舒暢?啊?哈哈哈!你養的小賤種呢?怎麼不見她拴住皇上的心呢?哈哈哈哈!”
“放肆!”之間門口隨後而來的趙煦寒着臉看着慕容南霜,眼中的厭惡和恨意在明顯不過了,黑着臉走進院子,劉明去哪裝作爲難的上前等候差潛。
“來人,淑妃目中無人,污衊皇嗣,辱罵皇后,無理取鬧不可理喻!即日起,禁足燁宇閣不得跨出半步,違令者,斬!”
劉眀泉立馬手一揮,一幫太監上前將驚慌失措的慕容南霜抓了起來往外頭拖。慕容南霜怎麼會死心,死命的托住太監的手對着趙煦大叫,頭髮散亂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皇上!臣妾冤枉啊!是那個狗奴才打了臣妾!臣妾可還懷着身孕呢啊皇上!”
可惜沒有人同情也沒有人憐憫,直到慕容南霜被拖回自己的宮裡了還是瘋狂的拍着門喊着皇上皇上,門外落了鎖,守門的姑姑忍不住輕碎:“呸!不知輕重的東西!要不是因爲皇嗣,早被皇上砍了頭!”
裡頭的慕容南霜哪裡想到回事這樣,明明那個女人說只要她鬧,她演戲,將皇后激怒,遲早皇上會厭倦皇后,而自己回事最得寵的那一個,可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皇上!慕容南霜眼中流露出的積極癲狂的愛戀沒有瞧見,如果看見了一定會覺得可怕。
孟媚歆根本沒有閒心去計較慕容南霜的所作所爲,相反的,她有些痛恨趙煦,一定都是因爲他,福慶才招來了這麼多的禍患,想到這些,看見趙煦的時候臉色也變得陰沉:“你還來做什麼?福慶已經沒了,她不要我了,都是因爲你。”
趙煦有些無奈的嘆息,坐在方桌的另一邊,手放在桌上握成拳,看着宮人們收拾着福慶的遺物,還有沒來得及穿的衣服,孟媚歆才做好沒多久,想着小孩子長得快,幾天就長大一點了,得多備着點兒,沒想到,孩子沒了。
手裡還拿着福慶剛出生時穿的小小繡花鞋,那是自己還在懷孕的時候做的呢,時間過得真快,幾滴眼淚滑落,打溼了鞋面兒。
趙煦看在眼裡,卻不能說什麼,也不知到說什麼,半響了才道:“這幾日事情也蹊蹺,我會查清楚的。”
孟媚歆有些疲憊,屋子裡的光線也有些昏暗:“柳葉紅偷偷拿來了符紙,讓我收起來了,但是絕對有人想要除掉我,最好是能除掉我,否則,我殺了她爲福慶陪葬。”輕輕的說着滿心的恨意,孟媚歆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