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決絕
“煌兒,你怎麼來了!”
付長蔚驚得突然站起來,還失手打翻了那杯已經冷掉的茶。
茶水潑了一桌子,還沾上了他的袖口,褐色的水漬刺眼的很,茶杯落在地上,摔成了幾瓣。
付長蔚卻都不在意,臉上是無法僞裝的緊張,落下的袖子遮住了他握緊的拳。
黃煌心裡憋了一口氣,她冷冷地笑了一下,“我怎麼就不能來了。”
付長蔚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看了一眼白小月,表現得不知所措。
“我……對不起。”付長蔚的聲音有些乾澀,這份道歉他說得很流暢,卻找不出理由。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要道歉的。
黃煌剛纔在門外可聽了不少,又聽見付長蔚道歉,心裡憋的那份無名火燒得更旺了。
她是喜歡付長蔚沒錯,但這份心情卻不能成爲付長蔚一次次傷害她的籌碼!
黃煌咬緊了牙,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付長蔚錯愕地看着黃煌,根本不明白她的這份憤怒從何而來。但他敏銳地察覺到,這時候他不應該說話。
然而付長蔚的沉默讓黃煌的憤怒徹底爆發出來,“付長蔚,你有什麼資格來決定誰更適合我?我要和誰成親也輪不上你來說對方好不好,反正,你也不會來娶我。”
黃煌這樣指名道姓地喊付長蔚還是第一次。怒火點亮了黃煌的雙眼,偏偏又透着一股子寒冷,猶如黃煌雪亮卻冰冷的劍鋒。
她那一雙柔軟的脣一張一合,說出的不再是滾燙熾熱的情思,而是無情傷人的話語。
“付長蔚,曾經我喜歡你,那份心情讓我雀躍也快樂,而現在只會讓我失望和狼狽。你讓我覺得難過,我不想喜歡你了,儘管這件事很難。”
黃煌的眼裡沒有淚,卻有着長久積累的疲倦和失望,還有決定斬斷過去的堅定。這份堅定,讓她即使眼睛澀得發疼也流不出一滴淚來。
她的嗓子發啞,卻還要說話,她不想讓他們的結束這樣不清不楚。
“我沒有答應那門親事,我不愛他,就不會委屈自己去迎合他傷害他。但我也不能愛你了。”
付長蔚還是說不出話,他覺得自己應該笑一笑,然後釋然道,這樣挺好的。但他做不到,彷彿有什麼堵住了他的嗓子眼,他向來冷靜理智的大腦被攪得一團糟。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傍晚,爲他失落的黃煌旁若無人地舞劍。
殘陽如血,天邊那片紅霞既有垂暮的熱烈,也有將夜的寒冷。而握劍起舞的黃煌,招式凌厲,傾盡全力,一切都是無聲的吶喊,靜水深流的涌動。
與現在何其相似呢?
兩個人就這樣相顧無言,彷彿同時落水,被致命的水流包圍卻不得反抗。
白小月拿出帕子擦手,方纔打翻的茶水落了些在她手上。
“何必呢?”
白小月這一聲問得很輕,幾乎是喃喃自語,卻在最關鍵的時刻拉起了兩個溺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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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長蔚偏過頭,不敢再看黃煌的眼神。這時他才察覺到自己的袖子太髒,拳頭握得太緊,已經有些脫力。
“月牙,我有話想對你說,我們出去走走?”
剛纔積累的情緒一鬆,黃煌就再也找不到那股暴風驟雨的氣勢,甚至後知後覺地生出幾分尷尬來。
她覺得是不是自己說得太過了,反應也太激烈了些。
白小月沒有讓他們陷入新一輪的尷尬中,將手擦乾淨後就拉着黃煌走出了霽風院。
她們走了一路,也不知道往哪兒去,都是在瞎轉。
這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但離辰府休息的時候還早。尤其是軒轅辰風最近經常會熬夜,所以現在府裡還有不少在走動的下人。
黃煌現在的狀態太糟糕,白小月不想她在下人面前失態,所以雖然是瞎轉,但盡挑偏僻的地方走。
終於,黃煌開口了,一開口聲音就啞得不像話。明明沒掉一滴眼淚,卻好像已經哭上了十回八回。
“月牙,我好難受呀。”
黃煌還有些呆呆的,她無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胸口,彷彿那裡被人剜去一塊肉。
白小月鼻子一酸,但到底還是沒哭,“傻煌兒,你剛纔真是嚇死我了。”
黃煌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說得太重了?長蔚哥哥他會不會覺得我太小氣了?”
白小月勉強地笑了一下,安慰道,“說得好極了,你沒有錯。”
黃煌沒有接話,她低下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白小月沒有法子,黃煌之前說要跟付長蔚斷了,不知道說了多少回,但每次都是藕斷絲連。還忍不住去關心付長蔚,甚至爲他神傷。
但這一次是真的不一樣了,黃煌將話都挑明瞭,沒有再曖昧或者含混的餘地了。
白小月拉了拉黃煌的袖子,“煌兒,我煮茶給你喝吧。”
黃煌一愣,“啊?”
白小月輕聲細語地說着話,生怕太大聲驚動了黃煌敏感的神經,“吃完飯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心不在焉,吃了好幾碗也不知道撐得慌,不如我們現在去廚房,我替你煮些消食的茶?”
黃煌這才反應了過來,愣愣地點頭道,“好啊。”
白小月笑着拉上了黃煌去廚房,嘴裡還唸叨着,“這時候你別想太多,我們去煮茶,也算是找點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你心裡也好受些。”
然而一路上黃煌都十分安靜,直到進了廚房纔有了點人氣。
廚房現在沒有人,但屋子裡永遠有散不乾淨的食物的味道,給人一種暖洋洋的生活氣息。
白小月翻了翻乾貨櫃子,好不容易翻出了點山楂還有烏梅。
黃煌見白小月翻得吃力,忍不住說道,“月牙,你在找什麼?我幫你找。”
白小月幾乎半個人都陷在了櫃子裡,說話的時候傳出來的聲音也是悶悶的。
“我在找有沒有決明子,還有幹菊花。這櫃子也不知道是誰收拾的,太不講究了,亂糟糟的全擱在一塊。”
黃煌也上前替白小月翻找,其實也不怪這櫃子亂。主子要喝茶,自然都是金貴的茶葉,不會擱在這亂糟糟的廚房裡。而且他們幾乎不會喝山楂茶這種東西,喝這些的都是些下人。
這裡是辰府的大廚房,不僅負責主子們的飲食,也要做下人們的餐飯,夏天熱的時候,肯定會派人煮茶送下去,也算是辰府對他們的關心。
幾乎將櫃子翻了給底朝天,她們才找到了幹菊花和決明子。白小月本來還想找找有沒有玉米鬚,但實在是不想翻了。
黃煌覺得奇怪,“不是要煮茶消食嗎?用得着這麼些東西?”
白小月將翻出來的那些東西配好分量,用之前準備好的紗布裝起來。煮茶的鍋早就支好了,黃煌往裡面添了水。
白小月一看,覺得水少了,“再添點吧。”
黃煌卻有些猶豫,“我們兩個人喝不了那麼些吧。”
白小月笑了笑,“軒轅辰風他們也要喝的啊,總歸要煮的,一起煮了吧。”
黃煌只能又添了兩碗水,“再煮一碗給姐姐。”
絕口不提煮給付長蔚,白小月失笑,卻也不拆穿她。
將茶包放入水中,蓋上鍋蓋,後面除了偶爾看火,就基本上沒什麼事了。
黃煌問,“這茶要什麼時候才能好?”
“要不了多久的,煌兒你要不要找個凳子歇歇?”白小月關心道,“站久了也累。”
黃煌搖了搖頭,說了一句與現在不相干的話,“我們明天早些出門吧,去找荷香。”
白小月一愣,再一想就知道黃煌是不想在早飯的時候碰上付長蔚。她理解黃煌的心情,“那我們都要早些起來,早飯也要提前做好。”
“月牙,謝謝你。”黃煌低下頭,覺得這樣遷就自己的白小月實在體貼,倒讓她覺得不好意思了。
白小月是不在意的,這次都是小事,“我們明天中午說不定也不能趕回來了,那地方還有些偏。”
黃煌努力將自己的思緒放在荷香這件事上,“我最怕的去了也問不出什麼來,明明知道誰是兇手,卻拿她沒辦法,這種感覺真糟糕。”
如果當時報官就好了。白小月無奈地想道,也只能想想。
郭敏嬌畢竟還是個郡主,也沒有爲一個丫鬟去牽連一個郡主下獄的事情。她要敢這麼做,扈夫人就能揭了她的皮。
白小月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扈夫人給她的感覺說不上好壞,但她心裡總有些怕她,不僅因爲她是軒轅辰風的姨母。
“總有辦法的,如果不能讓郭敏嬌伏法,起碼能送她去宗廟,待在那裡再也不能禍害人。”黃煌道。
白小月可能不知道宗廟,但黃煌還算有些瞭解。宗廟那裡多的是心狠的人,家族裡犯了錯的姑娘被送到那,基本上都過不好。
茶水封騰,茶湯的香氣從縫隙裡鑽出來,有一絲苦還有一絲甜,更多的是山楂的氣味。
白小月揭開蓋子,茶水已經變了顏色,她熄了柴,將茶包撈起來放在一邊,纔給黃煌和自己倒了兩碗茶。
“等等再喝。”
茶還燙着,急不得,否則就要燙嘴,這和查案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