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叔坐在自己的搖搖椅上,擡起眼睛看看我,目光及其老辣,彷彿一眼就能看穿你有沒有在他面前裝相似的,他噴出一口煙,嗓子沙啞的像是個危言聳聽的說書人:";都鬥死了唄。";
我聞言,身子逐漸的僵硬,像是被風化的石頭,一吹就散。
我陪着文叔沉寂了一會兒,手機上忽然來了鈴聲,大海像是捂着聽筒,悄悄的給我打了過來:";小姐,你現在在哪,落總髮高燒,不去醫院也不吃藥,自己跟自己氣呢,你趕快回來勸勸他吧。";
我聞言,說了一聲好,我馬上回,大海表面上是在和我好說歹說,其實是在提醒我,我要是再不回去,木木就生氣了。
我不知道如何和文叔開口,他像是明白了似的對我說:";既然有人催,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去看看阿盛再回吧。";
我聞言,轉身往屋內走,剛要掀開簾子,卻停了下來,對文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還是算了吧。";
文叔耷耷眼皮,心下了然,點點頭,算是給我說再見,我正要走,文叔卻又突然叫住了我,說:";你知道今天阿盛爲什麼來蛇口嗎。";
";我問了,他沒說。";
";哦。";文叔又吸了一口煙,咳咳,說道:";阿盛被關了禁閉,逃出來容易,再想回去就難了,聽說今天蛇口有一批上好的鮮珍珠,早上天抹黑的時候,他就來等着了,說是想給你串個鏈子。";
";串她媽的鏈子!";薛軒逸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一把珍珠扔出來,噔噔噔的滾到了我的腳邊,然後他朝我吼道:";走走走,趕緊走!";
我聞言,心不知道怎麼的忽然被揪了似的疼,文叔磕了磕煙管,似警告的對他罵道:";老實點,線別他孃的給我崩開了!";
珍珠滾到了腳邊,我手指蜷了蜷,最終還是扣着指甲,顫顫的鬆開了,沒有低下身子去撿,咬着嘴脣衝文叔俯俯首,艱難的說道:";那文叔拜託你照顧他,我先走了。";
話畢,我便出了巷子,先是快步的走,然後像是被影子追似的快速跑了起來,一直到大路上,捂着心口,慌慌的攔了一輛出租車。
在這樣的夜裡,我的心漸漸的冷靜了下來,也認清楚現在自己究竟該做什麼。
我再次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短信,整個人頹然的靠着椅背,將手機的面部貼着自己的胸口,如同一把劍一般,插進去,再狠狠的旋轉着。
凌風,既然我們都在猶豫,那麼,就當做了一場黃粱夢,迴歸現實吧。
我會救出趙優,然後,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
。
我回到木木的家,發現大海一個人坐在樓下,跟個孤兒似的,看見我的時候,正一籌莫展。
";你怎麼不在照顧他?";
大海皺皺眉頭,說起話來一臉尷尬:";被落總趕出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落總的脾氣。";
我說,我現在就上去看看,大海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像是叮囑似的對我說:";小姐,你、你小心一點。";
";爲什麼。";
大海憨憨的撓撓頭皮,說道:";落總他現在,有點,有點……";
";有點什麼?";我被他吊胃口吊得不耐煩的問道,這個大海真是的,該結巴的時候不結巴,關鍵時刻在這磨磨嘰嘰的急死個人。
";有點幼稚。";大海說完這句話,連忙捂住嘴:";小姐,這話你千萬不要告訴落總啊。";
我噗的一下嗤笑出聲,說了一聲知道了,然後快速的上了樓,按了密碼,結果我剛打開門,一個黑影直挺挺的出現在我面前,把我給嚇了一跳。
或許我最近真的該去拜拜佛,除除黴運,剛安頓好一個傷患,又來一個。
或許是因爲生了病,臉色蒼白的緣故,顯得他的眼珠尤其黑,我還未來得及說話,他就一把捉住我的手,用手摸了摸我衣服上沾染的血跡。
";怎麼弄的?";
";我……";
木木凝視着我,那靜默的眼神像是在對我說,周晶,別再騙我。
我知道了騙他的下場,那樣的經歷,我不想再有第二次,儘管他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但是虛弱不代表他沒辦法制服我。
與其費盡心思的去編一個拙劣的謊言,不如坦坦蕩蕩的告訴他實話。
";我碰到白軒逸了,他受傷,血蹭到了我的手上。";
";爲什麼會受傷。";
";被自己的人,當成間諜了吧,誤傷到了。";
他嗯了一聲,興許是對白軒逸的事不感興趣,然後他擰擰眉,冷淡的吩咐道:";去洗洗,換身乾淨的衣服。";
我特別的聽話,順從地就像是一條狗,當一個人,有了長遠的打算之後,那麼目前,她所承受的任何不如意,都不算是事。
所以一個安靜聽話的人,也許她並不是真的那麼安靜聽話,平靜的表面之下,藏着不爲人知的暗流。
我只有仰仗他的力量,才能早日成長,並完成自己的目的,從此遠走高飛,徹底離開這個圈子,再也不會和他有一絲一毫的牽連。
我要默默的,達到這一切,我要讓木木終有一天會恍然大悟,原來在他利用我的同時,我也利用了他。
所以,我會聽話,好好聽他的話,然後學會看淡一切,不再期望愛情,因爲我是紅燈圈子裡的人,我的身體是個骯髒的麻袋。
即使表面上再和以前一樣,凌風吻我的時候,也會覺得膈應。
哦,我怎麼忘了,他不會再吻我,就像沒有人會去吃,裹着垃圾的冰淇凌。
我換好衣服出來後,木木正坐在貴妃榻上,頭腦暈沉的看着電視,電視上演着韓劇,小眼睛的男主角長得還沒有他一半帥氣,他神情懨懨,一副臥病在牀的模樣。
我給他抱了一牀被子,他沒說話,專等着我去給他蓋,我蓋好之後,接了一瓷盅熱水,邊給他衝着退燒藥,邊問他:";怎麼不吃藥,怕苦嗎,還把大海趕出去,他照顧照顧你,總比現在要舒服,或者叫個醫生來也好,發燒又不是感冒,很容易燒成什麼腦膜炎,白癡……";
他打斷了我的喋喋不休:";你走之前就知道我不舒服。";
我用湯匙攪一攪,遞到他的手邊,他不接:";所以,從白天到現在,你根本沒考慮過我的情況。";
";你不是有大海和可拉麼。";
";現在你看到了,我不會讓他們照顧我。";
";爲什麼。";
";不爲什麼。";
我又遞了遞藥,他依然不接,我似笑非笑的對他說道:";反正我會回來的,你在我出去之前,就已經意料到了,不是嗎?";
他發覺到我話中有話,以及對他的懷疑,是,我是懷疑他,如果他沒有做什麼的話,不會這麼淡定自若地放我去和凌風會面的地點。
";我是因爲薛軒逸的事給耽誤了,要不然,早就回來了,老闆不會這麼苛刻,不允許員工在海邊兜個風吧。";我笑意盈盈的對他說道,然後舉起手裡的藥,對他說道:";不怎麼燙了,喝了吧。";
";餵我。";他言簡意賅道。
果然,我想起了他的話,木木果然變幼稚了,發燒的男人,也許會出現反哺現象,我如是想着,又想到了薛軒逸那把散落的珍珠,以及他故意說給我聽的語氣,一樣的幼稚。
我舉着手,一勺一勺的給他喂藥,有幾滴不小心灑到他**的胸膛上,我喂他喝完之後,拿紙給他擦掉。
擦着擦着,他忽然將我的頭按在了胸膛上,他的心跳,就跟他整個人一樣,安靜的,舒緩的。
他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撥着我的頭髮,讓我緊繃的頭皮漸漸舒緩下來。
";我不是變態。";他輕不可聞的吐息,我的心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他繼而道:";我只是個病人。";
他這話,一語雙關,他指的不是身體上的病人,而是一個,精神上,心理上,被凌遲的病人。
他之所以會掐我的脖子,會捆綁我,只不過是在潛意識裡,重複別人對他做過的事。
一定還有更過分的,比如那間暗室裡,所藏着的秘密。
我趴了一會兒,他的身體很快就出了一層涼汗,我不斷的給他換熱毛巾,他的角質薄,皮膚很快就紅了起來,我給他的腋窩下夾上溫度計,他竟然還有些害羞的不讓我碰,最後還是我硬掰開的。
";這裡有什麼好羞的,該羞的地方不知道羞。";
我一夜沒睡,困到了之後,就被他給戳醒,一會兒渴,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明擺着故意折騰我。
最後還是我好言道:";落總,讓我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叫老公。";
";老公……我好睏。";我捂着眼,迷迷糊糊的說道。
";嗯,過來睡。";
然後我就莫名其妙的和他睡到了一個被窩裡,平時他都是跟死人躺在棺材板裡一樣,直挺挺的,離我能多遠有多遠,但是今天,卻跟個樹懶一樣掛在我身上,睡到最後,我身上的衣服都被他的汗給打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