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陽炎全身醉意盡去,乃是用內功將酒逼出了體外,使之蒸發。
婚房很大,但屏風後鋪着鴛鴦錦被的軟牀和圓形湯池就佔據了大半空間,餘下便是一張梳妝檯,兩個衣架,一片衣櫥,一張桌子和一對椅子,還有一些盆栽和裝飾瓷器。
桌子上,擺放着一個酒壺和兩個杯子,用途不言而喻。
陽炎走到桌邊,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拿起一個杯子在手裡把玩着,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陽炎收回視線,透過桌後的屏風可隱約看見一道端坐的燭光人影。
直到如今,對於所謂的百國大戰,陽炎依舊是一無所知,每次問懷德皇帝卻總是諱莫如深,他自然知道這是懷德皇帝還未真正信任他的緣故。
但今夜過後,想必就可以揭開真相了。
“夫君在等什麼,爲何還不替彩兒掀下蓋頭?”一道緊張卻故作平靜的少女聲線從屏風後傳來。
陽炎手上轉杯的動作一頓,沉聲說道:“公主殿下應該清楚,我們只能做名義夫妻,等百國大戰結束,我就會回到本來的世界,而你也會遇到真正的良人。”
原本她是不知道的,但那日父皇說的話徹底粉碎了她對未來的美好幻想。
緣來是夢,緣去了無痕!
武昭公主拽緊嫁衣的玉手微微發白,好一會兒才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本宮知曉,那你難道要本宮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坐在牀邊一整晚麼?”
陽炎想了想道:“房裡沒人,殿下可以自便。”
“夫君亂語,哪有新娘自己掀蓋頭的?”
“本宮不敢奢望與君相守,但今次是本宮第一次大婚,有名無實也好,本宮只希望它能夠圓滿,你……連本宮這點小小請求都不願意滿足麼?”說到最後,武昭公主的語氣已是帶上了一絲委屈。
言已及此,陽炎推脫不得,只好答應下來。
繞過屏風,即可見到身穿嫁衣,頭戴紅蓋頭的新娘,雙腿併攏得嚴絲合縫,一雙玉手疊放置於腹下、大腿之間,玉姿端莊大氣,望上一眼便讓人感覺幸福撲面而來。
既然已經決定讓這個只有儀式的婚禮圓滿,陽炎也不遲疑,右手拿起玉如意,走近牀邊。
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芳心彷彿也隨之狂跳起來,武昭公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深怕自己驀然急促起來的呼吸聲會打斷這美妙的一刻。
來到新娘面前,陽炎手執玉如意撩起紅色蓋頭的一角,一點點挑開。
終於,“唰”的一聲,紅色蓋頭隨風飄落下去,華美莊重的鳳冠下,展露出一張欺霜勝雪,宜嗔宜喜的盛世美顏羞澀地笑着垂下,不敢看他。
武昭公主本就天生麗質,平日裡不施粉黛已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今日喜慶濃妝,搭配鳳冠霞帔,再加上這一副羞澀不已的小女兒神態,更是美豔不可方物。
曾經有人說,一個女人最美的時候必定是她出嫁之時。
陽炎早已對美貌的認識提升到了一個極高的地步,掀開蓋頭的剎那,都不由得微微失神,可見此言絲毫不虛。
“夫君,該喝交杯酒了。”武昭公主小聲提醒道。
“哦。”陽炎伸出手,武昭公主將一隻玉手輕輕搭在上面,陽炎輕輕握住,小手清涼,軟若無骨,十分滑膩。
陽炎牽着武昭公主邁步至屏風前的桌旁相對而坐,放好兩個酒杯,提起酒壺,各自斟滿。
第一杯,新人舉杯相碰,挽手,對飲而盡。
第二杯,新人舉杯相碰,挽手,互飲而盡。
第三杯,新人舉杯相碰,挽手,對飲一半,而後交杯,再挽手,互飲而盡。
禮成!
武昭公主抿嘴一笑,嬌媚無限:“謝謝夫君,今後本宮便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你……”
陽炎目光一凝,正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強烈的眩暈感涌上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地倒在了桌上。
“夫君……夫君……”武昭公主輕喚了兩聲,陽炎皆無反應。
她以手掩口,輕輕一吐,手中多出了一顆半黑半白像首尾相接的陰陽雙魚一樣的圓丹,喂陽炎吞下。
靜靜看着陽炎安靜的睡顏,隨着圓丹在他體內的藥力逐漸化開,他的肌膚一下變得滾燙如火,一下變得寒冷如冰,又或者一半陰寒一半炎熱。
武昭公主悽然一笑,喃喃道:“對不起……請原諒我自私這一次……”
她將失去意識的陽炎扶到牀上躺好,羞紅着臉把陽炎身上的衣裳一一褪去,掛在旁邊的衣架上。
取下自己戴着的沉重的鳳冠。
解開霞帔束腰的繫帶,褪去大紅嫁衣,整齊疊放在一起。
最後,她將紅燭吹滅,婚房內陷入一片漆黑,武昭公主攬胸抱臂,心跳如鼓,好像害怕會吵醒陽炎似的努力壓抑着呼吸。
半晌後果着身子爬上軟牀,平躺在陽炎身邊,蓋上鴛鴦錦被。
……
夜深人靜。
陽炎做了一個十分奇怪的很長的夢。
無止境擴散的黑暗中,他彷彿置身於冰天雪地,冷徹心扉,又好似置身於戈壁沙漠,身體都彷彿要在烈日下燃燒起來,兩種極端痛苦的感受彼此交替,令人發狂!
體內彷彿有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能量正在不斷膨脹,幾乎要將肉身都撐得炸裂開來。
他拼命掙扎,想要從黑暗中醒來,眼睛始終無法睜開,意識沉淪在冰與火的雙重摺磨下,痛不欲生。
咚!咚!咚!
恍惚間,陽炎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斷斷續續的,很急、很快,如同戰場上擂鼓一般。
下意識的,陽炎掙扎着奔向聲音產生的源頭,他跑啊跑,跑啊跑,終於前面出現了一條冰川,寒風凜冽,降低着他體內的灼燒感,卻令寒意更重,幾乎要被凍僵來。
他堅定不疑地拖着沉重冰冷的身子順着冰川而上,一座陡峭挺拔的雪山橫亙在冰川上,沒有多餘的路可以繞過,他只能選擇攀越雪山。
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陽炎爬山雪山之巔的剎那就虛脫得摔倒在雪地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他以爲自己要死在這座無人所知的雪山頂上時,他眼角的餘光瞥到前方不遠處似乎有一棵樹,如果有野果充飢,或許多出來的體力能支撐他翻過雪山,抱着這種希望,他蹣跚着幾乎是連滾帶爬終於來到了樹下。
陽炎這纔看清楚,這是一顆梅樹,傲雪寒梅,在如此天寒地凍的雪山之巔竟然還綻放着鮮豔的花朵,馥郁芬芳的花香飄蕩在冰天雪地裡,鑽入鼻息間,沁人心脾。
一瞬間,身體裡好像多了一絲暖洋洋的氣流,不僅調和了體內兩種衝突的能量,還讓他回覆了一些體力,陽炎暗暗稱奇。
僅僅嗅到一縷花香就有如此奇效,陽炎撐起身體,摘下一朵梅花,含進嘴裡咀嚼起來,一股溫和的暖流在體內充盈起來,飽受痛苦折磨的身體在這一刻感覺到了無比暢快的舒適。
不一會兒,陽炎就吃光了所有梅花,恢復了大半的體力,他繼續前行。
下山的路十分兇險,卻並不如何消耗體力,然而陽炎剛翻過雪山,幾乎緊挨着的又是一座同樣高聳陡峭的雪山堵住了去路。
不過陽炎沒有絲毫退縮,嘗聞愚公移山,山且能移,何況只是翻越過去罷了,而且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尋覓的東西就在這座雪山中。
他向上攀登,與前一座雪山不同的是,雪山雖然冰冷得彷彿能將人凍成冰雕,但貼在上面卻能感覺到雪山中有熱氣散發出來,就像是雪山下面埋了一座火山,那急擂如鼓的聲音就是從火山中心發出來的。
陽炎驚喜地發現山頂上也傲立着一支寒梅,枝頭上梅花暗香怡人,嬌豔欲滴,將這顆寒梅的花朵也吞入腹中,陽炎只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連續翻過兩座雪山和一道峽谷,冰川由寬變窄,陽炎終於看到了冰川的盡頭,有一汪清泉,泉岸呈脣形,瀰漫着溫熱的馨香霧氣。
能在冰川中保持液態而不凝固成冰,陽炎可以肯定那不是普通的泉水,而是瓊漿玉液,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口乾舌燥的他沒有任何猶豫地衝向了那汪清泉,一頓渴飲,酣暢淋漓!
然而很快,陽炎發現情況不對勁。
痛飲清泉之後,體內兩種極端能量逐漸從暴躁變得平和起來,但另一種由內而生的火焰卻突然猛烈地燃燒起來,彷彿要將他化爲灰燼。
此時再看哪還有什麼冰川,自己分明是在烈日炙烤的沙漠之中,一切彷彿回到了原點,不同的是他體內變成了三種能量在橫衝直撞。
陽炎只覺身體要裂開一樣,他不得不再次狂奔起來儘快尋找到剛纔的冰川,用極致的冰冷來凍滅體內焚燒的烈火。
然而剛纔的冰川彷彿只是他的錯覺一樣,再也找尋不到了。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陽炎的身體達到極限,瀕臨崩潰的時候,他看到了一片綠洲,芳草萋萋,郁郁青青,泉水潺潺,還有兩條通體瑩白不知品種的魚類在互相嬉戲,不時躍出水面。
絕處逢生,陽炎不敢遲疑,縱身一躍,眨眼間便是闖入了綠洲。
前所未有的溫暖將陽炎包裹在其中,體內橫衝直撞的三股暴躁能量竟是瞬間平和了許多,並且開始彼此融合,昇華到更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