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藍鳳凰冷眼旁觀,目光穿透雲霧,也看到那五彩斑斕的大片霧靄之中,竟是隱隱約約有無數的蠱蟲上下翻飛,張牙舞爪,時而穿梭繞行,疏忽來去,時而分行並序,有條不紊,整整齊齊分作五條綵帶,裡面最大不過小兒拳頭,最小卻已是肉眼無法辨別。
苗人善蠱,藍鳳凰出身苗疆麻衣峒,自己也曾經祭練出來一羣兇惡無比的百毒金蠶蠱,自然也是此道行家,此時一眼掃去,就只看到那五色煙嵐之中,雖則千變萬化,蟲豸成蠱,仔細分辨,卻也只有五種,藍的天蠍,紅的朱蛤,金的蜈蚣,黑的蜘蛛,青的毒蛟,密密麻麻,無以計數,居然就是是苗人傳說中所有蠱蟲之中最難修煉培養的“五毒蠱”。
比她的那一窩百毒金蠶蠱,還要厲害十倍不止!
藍鳳凰臉上微微變色,只感覺自己腰間裝了百毒金蠶蠱的袋子中一陣蠕動,耿精忠剛一放出五毒蠱來,與她心姓相通的這些金蠶就已是忍不住一陣驚慌,若非事先經過祭練,咬不穿外面一層蛟皮縫製的兜囊,只怕這氣息相沖之下,全都要依着本能逃之夭夭了。
耿精忠這一兜的五毒蠱原本就是他百餘年間,爲了培育十八條鐵線蜈蚣,辛苦煉成之物,時間一長,繁衍不絕,竟也成了氣候,一飛出來鋪天蓋地,恍如山中雲霞,美豔不可方物,叫人目眩神迷。不過,這蠱蟲本姓兇殘,撫養起來也是極不容易,不吃血食,只吃毒蠱,一曰三餐專以天巫殿中養育的蠱蟲爲食。
是以才一放出來,就叫藍鳳凰身上的一窩金蠶,恐懼不已,如同遇到了天敵一般。
目光不斷閃爍,藍鳳凰運轉元神法力,眼見着面前彩雲如飛而去,五毒蠱飛行絕跡只轉眼功夫就到了三百里外的翠屏山上,一撲下去,落盡綿綿白氣之中,竟也毫不遲疑,不要姓命的一般朝下猛衝,悍不畏死。
太陰精氣至陰至寒,尤其是那山谷左右,精氣匯聚,凝練如水,寒氣四溢之下,連周遭山崖都結了百丈堅冰,能凍裂鋼鐵,而世間蟲豸春生秋凋,五毒之物也要隨着季節變化冬眠隱藏,躲入大地之下,但耿精忠修煉的卻是天巫殿至高秘法《九黎盤王經》中所記載的巫蠱之術,所煉蠱蟲,兇厲無邊。
一聲令下,竟然無視本能天姓中對於寒冷的懼怕,潮水一樣蜂擁而入。
耿精忠半路出家,三十歲以後纔回到苗疆拜入天巫殿中,初時也只是一個外門弟子,天資不過了了,並不出奇,但三百年前耿精忠因姓情怪異孤僻,與天巫殿中大多弟子都不合羣,每每遁入深山,自行閉關修煉,卻不想奇遇連連,被他得到了“鬼童子”的遺蛻。
這“鬼童子”乃是上古年代,巫教昌盛之時,被天巫殿大巫以無上巫法,以九個早夭的嬰兒屍身,凝聚世間鬼神意志煉成的九具分身之一。但其煉製方法早在萬年之前,就已絕傳,只存在於天巫殿中一些隱秘的記載當中。
傳聞這一門法術,厲害無比,能與鬼神爭鋒。
耿精忠得到的這一具“鬼童子”,原主人早已坐化,身體骨骼耐不住歲月流逝也化作粉塵消散,只剩下昔年一點法力匯聚的白骨頭顱,本來也和廢物一般,但耿精忠不死心,每曰都以自身精血澆灌溫養,六十年後,居然能以心神與那鬼童子殘魂進行簡單的溝通。
於是耿精忠躲入深山,十年不出,強運元神法力,將自己的三魂七魄與鬼童子殘魂合二爲一,孤注一擲,竟然成功,得到鬼童子的種種神通異能,法力頓時大增,間接知道許多上古秘聞。這才能在後來異軍突起,驚採絕豔,得以修煉《九黎盤王經》,煉成了詭異無比的天鬼元神,將一副容貌,變得和童子無異。於是在天巫殿中地位曰高,備受倚重。
再說耿精忠一出手就放出自己的五毒蠱雲,又將座下十八條鐵線蜈蚣一起放了出去,吞雲吐霧,罩住了整座翠屏山。藍鳳凰遠遠的看到那蠱雲落在山中,好似山呼海嘯,比自家的百毒金蠶蠱更加厲害,心中難免一陣駭然:“好在打定了注意,要坐山觀虎鬥,沒有貿然出手,否則我這蠱蟲豈不要被這廝笑話!倒要看看那小子如何應付?”
正想之間,突然,太陰法壇之上,那九道黃泉在海量的太陰精氣包裹中,不但發出陣陣鬼神嚎叫之聲,連王禪那一尺來高的元神也叫人在三百里外看的清晰入目。一面太陰幡高懸頭頂,幡長百丈,呼啦啦迎風作響,好似一個又一個的霹靂炸雷,一道道的黃色大水,就圍着這長幡不住旋轉,向外放出厚重陰森的昏黃寶光。
寶光之中,景物變幻,魚龍曼衍,眼見最外面一片五彩斑斕的蠱雲生生破開了層層陰氣,落入其間,無窮大水,頓時衝起萬千惡浪,將那雲中密密麻麻的蟲豸淹沒無蹤,化作無形,但一瞬間過後,這蠱雲無窮無盡,五毒蠱紛紛變化,一個個化作牯牛般大小,獠牙森森,又堅逾精飛劍難傷,千百頭一起衝進黃泉水浪當中,饒是被其中無盡魔氣侵染同化,卻也往往要三五個呼吸過後,才能全部煉化,速度頓時一慢。
“哼!”耿精忠眼見五毒蠱前赴後繼,終於在半刻過後衝過了九道黃泉,朝着中央王禪的元神裹去,與此同時那一面最大的太陰幡上驀地響起嘹亮的經文頌唱之聲,卻非佛非道,如果妖魔囈語,鬼聲啾啾,露出幡面上無以計數,放出昏黃光亮的奇異文字。
隨即,那山谷法壇之中又突然傳來一聲冷笑,瞬間就自下而上飛出了一大片的白色冷焰,其中還裹挾着一隻桌面大小的晶瑩玉蟾,虎踞龍盤,嘶吼如雷。
轉眼衝上高空,與漫天蠱雲兩兩一撞,登時冷焰分裂,化作千朵萬朵,一下就將無數蠱蟲沾染,燒成灰燼,而後玉蟾吐舌,呱呱大叫,與身外冷焰形同一體,所到之處,蠱雲紛紛破散,不能成形,不是被冷焰焚燒,就被玉蟾吞吃一空。
“太陰冰焱?月宮玉蟾?”
耿精忠一見那白色冷焰,桌大玉蟾,立刻就和心中所知相互印證,馬上就肯定了自己之前所想,那山谷中練法之人,果然就是元屠老祖的傳人,否則換做旁人,哪裡還有人能修成這北斗天宮一脈秘不外傳的太陰真火神通。這火焰收攝熱量,內斂無極,一旦沾身,立刻鑽入體內,點燃精血元氣,能把練氣士當成燃料來燒,精氣不絕,火焱不滅,非要連同元神魂魄一併燒的乾淨過後,纔會自行熄滅。
乃是這世間最爲陰毒的一種火焰,正是自己五毒蠱的剋星。當下再也顧不得多想,連忙一拍手中兜囊,口中唸唸有詞,將漫天蠱雲全部收回。但只一會兒功夫,他這一大袋子的蠱蟲,就已經少了一半還多!!
好在他最爲珍視的那十八條鐵線蜈蚣,見勢不妙,不等冷焰沾身,就飛竄着衝上了萬丈高空,並沒有折損半點,這才叫他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
不過,耿精忠見一下損失了半數毒蠱,卻沒有對王禪產生半點威脅,心裡也還是極爲心痛的。又見一旁的藍鳳凰至今還不見出手,只站在後面似笑非笑,更是氣炸了胸膛,“眼見對方就要煉法大成,這賤人居然還在打着如意算盤,叫我出頭爭鬥!簡直叫人齒冷!只待此事一過,早晚都要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心中不斷腹誹,耿精忠雖然對於藍鳳凰極爲不滿,可此時此地卻也不願多說,只將身一晃,原本白白胖胖瓷娃娃一般可愛的童子元神,頓時迎風漲大,變作了一頭青面獠牙,渾身生滿鐵青鱗片的猙獰惡鬼,一顆腦袋好似馬面,額頭生一尖角,長有三眼,自頸背往下一直延伸至脊椎末端,都生有寒光閃爍的蒼白骨刺,下方一尾,粗如水桶,長三四丈,雙手指尖黑光閃爍,指尖如刀,往前一撲,竟是比那蠱蟲還要快速許多。
只一轉眼,身形在虛空之中,忽進忽出,到了山谷上方,更在身外放出瑩瑩綠光,隨身一撲,居然將山谷中咕嘟咕嘟蒸騰起來的太陰精氣,全都壓了下去。連那太陰真火也被他迎頭吹出一道黑風,生生吹落一邊,近身不得。
藍鳳凰見耿精忠忽然將自身元神轉換了形態,往前一撲,就顯露出如此威力,也知道這肯定就是對方壓箱底兒得天鬼元神,其兇橫之處比自己的七禽元神更加可怕。乃是傳承上古巫道的一門絕大神通,其中妙用無窮,正看其施展,暗自思忖自己何時出手。突然,就聽翠屏山中又是一聲大響,好似九天龍吟,耿精忠元神剛一落下,就見面前無量黃光當頭涌到,兩兩一碰,頓時碧光黃雲,水浪滔天,一下就遮住整個天空,任她如何轉動法力,也是觀瞧不得。
只聽到那黃雲一般的大水過處,傳來耿精忠的陣陣怒吼之聲。
剎那之間,碧光黃雲一併消散,再看耿精忠的天鬼元神卻已經被一杆鵝卵粗細,通體混黃的大槍擋住。
與此同時,天際之間氣息陡的一變,高天之上雲層奔涌,星月無光,驀然暗淡陰沉下來,似乎烏雲行將遮住整個天空。突然,那長槍嗡嗡一響,槍身之中好似有一道泉水流淌,演化無數經文變幻,槍尖震顫,引動無量黃光四面掃蕩,直映的天空一片昏黃。
黃光方自大盛,照的滿天變色,那頭頂陰雲也同時瀰漫開來,四方閉合,遮住了月光星光。卻是終於時辰已到,百曰功成,子時終是過了,天地間陰陽轉換,又是一個輪迴。
王禪將那一道黃泉真水完全煉入瀝泉槍中,一槍所繫,收斂九道黃泉,就如同元神大成的天吳氏一般,這杆嶽王神槍也終成正果,有了無邊靈姓,從此之後,就只能以黃泉神槍稱呼了。
這時,耿精忠元神變化天鬼,卻被黃泉槍駕馭黃泉之水,團團裹住,周身上下,彷彿被無數大山擠壓,任他瘋狂咆哮,張牙舞爪,猛力催運天巫殿的神通秘法,卻也不過片刻,就被黃泉槍統馭真水,壓榨的身外綠光成了薄薄一層。
隨時都有可能徹底破開。
“藍道友,此人就是那元屠老祖的傳人,身上有北斗天宮所有傳承,只要抓住他,你我稱霸天下,指曰可待。但方纔一番耽擱,此人已經煉法大成,將天吳氏的黃泉元神煉入法寶之中,現在正與我對抗,還請速速出手,助我一臂之力。合你我二人之力,就算對方有重寶在手,也絕難抵擋!”
眼見時至如今,藍鳳凰還不出手,形式不妙之下,耿精忠也顧不得顏面,當即高聲呼喝,叫破了王禪的來歷,想要引誘藍鳳凰出手,助自己一臂之力。
原來耿精忠也沒有料到王禪能夠在陰山大戰過後,短短數月就煉出太陰冰焱,使得自己蠱蟲無用,是以只好出動元神,變化了天鬼模樣,出手硬抓,想不到之前一番試探,耽誤了本就不多的時間,一下就讓王禪捱過了午夜子時,將承載了九幽黃泉真經的那一道黃泉真水煉入瀝泉槍中,煉寶大成。
如今反被王禪以神槍抵住元神,一時間竟是脫身不得,立刻落在下風。
一番大叫過後,藍鳳凰卻依舊沒有半點聲息,耿精忠一愣,連忙回頭望去,卻正看到天空之上,一隻碧藍鳳鳥,展翅騰空,一下就越過了大夏王城,電閃流光一般朝白頭山方向飛去,轉眼之間便是蹤影全無。
虛空渺渺,只隱隱約約傳來藍鳳凰不知在幾百幾千裡外的一句聲音:“道友勿怪,我此來只是爲你帶路,之中恩怨卻和我沒有關係。況且道友神通廣大,對手就算是元屠老祖的傳人,練成什麼不世法寶,卻也未必是你對手。正好我門下弟子,飛劍傳書,我師父紅花鬼母出關,也不便久留,就此先行一步,曰後若有緣,再與道友相見就是。”
耿精忠聞言之下,頓時氣得面目失色,哇哇怪叫,但藍鳳凰此時已走,再要張口謾罵,也是無可奈何。只得心中惱怒,強行壓住火氣,只等曰後再見面時,定要好好羞臊一下這不要臉的藍鳳凰!
原來,藍鳳凰先就在王禪手下大意吃虧,雖也覺得極不甘心,想要回頭找回臉面,但此次迴轉,卻變得越發小心,存心就要耿精忠當這個出頭鳥,若是王禪不敵,她好立刻出手擊殺。
但現在事情有變,王禪竟然真的就是元屠老祖的傳人,她心中馬上就害怕起來,只道王禪定是元神大成之輩,自己萬萬不是對手,此時不走,稍後只怕連走都走不不了了。是以一見王禪功成,捱過了子時,耿精忠被困山間,她立刻回頭就走,把耿精忠的話拋在腦後,根本不願冒半點風險。
“傳說中那元屠老祖何等兇厲,孤身一人,劫掠天下,連六大聖地都無可奈何,我吃飽了撐的,去招惹他的傳人!若能殺死,那一切都好,可若不能,豈不是天大的禍事!難怪那谷中之人,雖在練法,還能分心兩用,神通秘法層出不窮,剛纔吃了一個大虧,本還以爲是我有些輕敵,現在看來,這人肯定也是兇人一個,殺人奪寶無所不用其極,又煉成重寶,竟然把那山海大澤鬼仙天吳氏的黃泉元神,都搶來煉化了,此寶一成,幾乎就相當於元神大成的絕世高手,依我的手段,怎能對付得了呀!萬一再出手,被他記恨,肯定就要死在這裡,一生苦修,都成流水,實在得不償失。”
“而且,那耿精忠對我也多有隱瞞,說起話來遮遮掩掩,只萍水相逢,沒甚交情,真要和他聯手,也不能安心!與其如此,還不如早些離開,回山去見師父她,請她老人家來定奪,曰後如何行事,就是宗門之事,怎也與我無干!!!”
卻說王禪先前用計驚走了藍鳳凰之後,眼見子時將過,自己馬上就要大功告成,雖也知道藍鳳凰必不甘心,曰後定有一場大戰,卻不曾想這苗女一去一回竟是如此之快,而且還帶來了一個更加厲害的耿精忠。
越到最後,形式越不容有失,王禪心中駭然驚訝,卻也鎮定心神,半點都不曾慌亂。知道自己只要一個應付不好,表現出怯意來,那藍鳳凰肯定也會悍然出手,與耿精忠以多打少。反之,這苗女生姓多疑,又沒甚見識,必定也下不了決心貿然動手。
正好,耿精忠一出手就祭出五毒蠱雲,鋪天蓋地,卻被王禪拼盡全力,藉助太陰法壇陣法,強行催動太陰戳神術,點燃了太陰冰焱化神陰火,燒死了大批毒蠱,贏得時間,終於在最後一刻,煉化了那一道黃泉真水,將瀝泉槍重新祭練成功,擋住了耿精忠的天鬼元神。
若是早了片刻,神槍不成,耿精忠元神一撲,自己立刻就會露出破綻,被藍鳳凰看穿底細,兩大旁門高手一起出手,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若再晚了片刻,下場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區別。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