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華強從包裡拿出稿子,認真地看了看,雖然知道自己要走,但是他還是不想讓別人暗地裡議論他是沾了姨媽史湘蘭的光,他必須借這個機會,來認真地彙報自己近段爲華中複線工程所做的工作,來堵住衆人之口,爲自己風風光光地離開秀水留下一個還算華麗的背影,但是他沒想到的是,王漢生在簡要的開場白之後,並沒有按原定議程宣佈由他彙報工作,而是宣佈了一個讓連他在內所有人都有些吃驚的會議議程。
王漢生說:“昨天,馬縣長問計於金炎同志,馬縣長認爲,金炎同志在徵地和拆遷的問題上,有着較爲深刻的認識,今天,金主任自告奮勇地來參加這次會議,充分體現了一種人人蔘與支持華中複線工程的主人翁意識和責任感,下面,我們就請金炎同志談談他的看法,大家歡迎。”
向華強有些不高興了,但是他只能把情緒埋在心裡,王漢生不是說了嗎?金炎的想法得到了馬縣長的肯定,既然是馬駿安排的,就只能忍着,官大一級壓死人啊。而金炎則有些驚愕,他不知道馬駿如此安排有什麼深意,這樣一來,不是明擺着得罪向華強嗎?這樣的座談會,金炎沒少參加過,通常是東道主方的負責人首先發言,自己一個會議編外的人士,首先發言怕是不妥吧?
但是參了會,就得聽主持人的安排,沒有辦法,金炎開始了侃侃而談,他越講得好,向華強心裡就越不舒服,從寫材料和講話的水平來看,金炎的確勝向華強一籌,因此,向華強一邊聽着金炎的講話,一邊對比着自己將要發言的材料,越來越覺得自己手裡拿着的材料是垃圾,是狗屎,他在心裡罵着替他寫材料的賀建敏,一遍又一遍。
其實該罵的人不應該是賀建敏,而應該是他自己,因爲他一個黨委書記都沒有在華中複線工程上操多少心,也從沒有把賀建敏帶來工地現場走一走、看一看,讓賀建敏閉門造車能寫出什麼高質量的材料來?罵了賀建敏之後,向華強看着金炎的目光開始帶着敵意了。馬駿不知道是在聽金炎的談論,還是在察顏觀色,他時而用目光掃一掃會場,時而在放在沙發寬邊扶手上的筆記本上記錄着什麼。
看着向華強的臉,馬駿知道向華強對金炎的恨意已經起來了,接下來的會已經沒有多少意義了,他可以從彙報材料中充分了解複線工程的事情,更可以深入一線,掌握最具體真實的情況。下一曲戲,應該是在中午的聚餐上,等向華強彙報完工作,馬駿站起來,說:“這樣吧,我們大家一起到一線看一看,完後到縣招待所吃飯,這飯不用秀水鎮請,我請大家,同志們這段時間辛苦了。”
看完幾個拆遷點,一行人來到了縣招待所,連參會的人和司機,加上搞服務的工作人員,一共擺了四桌,其中還有個可坐十八個人的大桌。金炎現在認識到了低調的重要性,他跑到一個包間的小桌子上,跟幾個與複線工程涉及相對較少的小局的局長坐在了一起,剛坐下,喻國維就走了進來,他說:“金主任,馬縣長讓你過去一下。”
金炎跟着喻國維來到大包間的門口,馬駿扶了扶旁邊的椅背,說:“金炎同志,你坐到這裡來。”金炎猶豫地問:“馬縣長,這樣不妥吧?我何德何能啊?”喻國維說:“金主任,今天你的發言太精彩了,要是早一點聽到你的發言,我們的工作進展怕是要比現在快多了。”金炎還想推辭,喻國維在他背後把他推到了馬駿身旁的椅子旁。
向華強借着服務員倒酒的時候,瞟了一眼金炎,心裡罵道:華中複線工程與你有毛的關係,你摻和個球,奶奶的搶盡了風頭,孃的這口氣非出不可。怎麼出這口氣呢?不能衝上去揪住他的領口扇他的耳刮子吧?向華強看着面前的酒,頓時有了主意。
他舉起酒杯,面帶謙遜的表情,對金炎說:“金主任,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今天你的發言真是字字珠磯,我敬你一杯。”金炎也想借酒來消除誤會,他連忙說:“向書記,你說的是哪裡的話,我一個局外人,不過是信口開河,說得不對的地方,你多多原諒。”這話要是在別人聽來,的確是一句謙虛的話,可是進了向華強的耳朵,無疑是在火上澆了一瓢油。
一個局外人信口開河講的話,都比我這個一直在工地上督戰的黨委書記講得精彩,這不是變相地譏諷我沒能力沒水平嗎?你孃的也太給面子了吧?想到這裡,向華強什麼也不說,一仰頭把酒乾了個底朝天。然後把杯口朝着金炎,金炎只得咬牙把滿滿的一杯酒乾掉。向華強冷笑了笑,作了個手勢,示意服務員滿上他和金炎的酒。
馬駿不用跟他們滿杯滿杯地幹,他是這個酒席上唯一的縣領導,是正縣級幹部,比在座的各位至少要高二級,因此,他面對下屬的敬酒,淺嘗輒止,然後悠然自得地吃着菜,時不時用眼睛瞟一瞟向華強和金炎,他正等待着這曲戲的□□部分。
向華強又舉起了酒杯,他說:“金主任,剛纔那杯酒是我代表秀水的幹部敬你的,這杯酒是我個人敬你的,我要向你學習啊,這是拜師酒。”金炎連忙站起來,說:“向書記,你別這樣嘛,我們互相學習。”向華強說:“不,我真心實意地拜師。”喻國維笑着說:“金主任,向書記說是拜師酒,拜師酒的喝法可是徒弟站着師傅坐着啊。”
金炎本不想坐的,就算他把向華強不放在眼裡,他也不能因此而得罪市政府常務副市長史湘蘭,可是不知怎的,喻國維似乎有意無意地扯了他一下,他腿一軟,就真的坐了下來。這一坐,徹底把向華強的忌恨之火給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