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擎心神不寧地坐在辦公室,一想起午睡時做的那個夢,他就有點心驚肉跳。吊他老母,做什麼夢不好,偏偏做了那麼個不吉利的夢!朱大擎心中暗自罵着。
朱大擎是粵東人,沒有午睡的習慣,這個習慣在中原省顯得有些另類,甚至成了別人取笑的對象。朱大擎至今還清醒地記得,當初他剛分配進建行系統時中午同事們都在辦公室或者趴在桌子上,或者倚靠在沙發上,酣然入睡,偏偏他一點睡意也沒有,大腦異常的清醒着,沒有同事聊天,只好翻來覆去地看着那幾張乏味之極的報紙,他甚至連上面的廣告都背下來了。在朱大擎看來,中午不睡午覺很正常,可是他沒有想到,就是因爲他這個在北方顯得與衆不同的習慣,同事們背後提起他來,竟然說他大腦有問題,總之,三個字,“不正常!”
隨着地位的變遷,朱大擎這個看起來不“不正常”的習慣在衆人眼裡也漸漸起了變化,當他出任邙北市建行行長時,不睡午覺的習慣在衆人眼裡就成了“勤奮、敬業”的象徵,相應地,在邙北市建行,大小領導們不睡午覺已經蔚然成風,每當朱大擎看着副手和下屬們中午痛苦地睜着眼睛在辦公桌前正襟危坐看着報表和材料時,朱大擎就覺得好笑,不就是一個生活習慣問題嗎?怎麼偏偏搞得這麼複雜?唉,人啊,人!
可是今天中午,也許是早上吃了點感冒藥的緣故,從來不睡午覺的朱大擎就覺得頭腦發睏,兩眼皮發沉,實在是支持不住。就把大班椅靠背往後放了放,躺下來睡了一會兒。但是偏偏就是睡了這麼一小會兒就讓朱大擎做了一個噩夢。
應該說,夢的開頭還是很綺麗的,朱大擎夢到他和營業部剛分來那個漂亮的大學生王小楠手牽着手在森林中幸福的漫步,王小楠漂亮地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着他,嘴角掛着羞澀的微笑。可是忽然間,王小楠不知道怎麼的就不見了,朱大擎就在森林拼命地尋找。終於,他發現一條竹籬笆隔開的小路,王小楠就站在小路想盡頭,像個女神般的向他微笑。朱大擎大喜,立刻沿着小路向王小楠奔去,可是這個時候小路兩旁的竹籬笆忽然間動了起來,像一條一條大蛇纏着住了他的身體,而且越纏越緊。朱大擎絲毫動彈不得,感覺馬上就要窒息了。他使出渾身力氣大叫一聲,就從夢裡醒了過來,冷汗淋漓。
是一個夢,不過是一個夢而已。朱大擎魂不守舍地坐在大班椅上發了一會兒呆。心中不住地安慰自己,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他越是安慰自己,就越是覺得心驚肉跳。總感覺有什麼不好地事情要發生一樣,否則怎麼會做這麼可怕的一個夢?
朱大擎是粵東人,粵東人不但很少睡午覺,粵東人也比較迷信,幹什麼事情都要討個口彩,講個吉利。眼下這個夢顯然不是一個好的徵兆,看來王小楠不是一個好東西,不能碰啊。朱大擎暗自提醒自己。要收斂一下對這個漂亮女大學生的非分之想。
忽然間,大班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平時聽起來很清脆的鈴聲此時竟然有些刺耳,把朱大擎嚇了一跳。
吊你老母,邊個(哪一個)王八蛋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要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朱大擎調勻了呼吸,伸手拿起電話。電話裡傳來邙北口音的普通話:“朱行長嗎?我是韓加森。”
“啊。韓檢,你好你好。”朱大擎語氣頓時親熱起來。心中卻愈發打鼓。不吉利,真是不吉利啊!剛做了一個噩夢,韓加森地電話就打了過來。這年頭,金融行業的領導最怕接到兩個部門的電話,一個是紀委,另外一個就是檢察院。
韓加森很客氣地對朱大擎說道:“朱行長,我這裡有點情況想向你瞭解一下,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安排一個時間?”
朱大擎越發警惕起來,檢察院的工作人員向來說話都是很衝,如果說他們忽然間客氣起來,那麼更說明其中有問題。
“韓檢,什麼情況,能不能先透露一點
?”朱大擎語氣故意弄得很隨便,其實他和韓加森沒有什麼交情的。
“朱行長,還是見面談吧。”韓加森客客氣氣地說道:“你定個時間吧,是我過去,還是你過來?”
“這……”朱大擎沉吟了一下,說道:“還是我過去吧。”頓了一頓,他玩笑似地補充道:“韓檢,你只要往我辦公室一來,別人肯定會以爲我朱大擎有什麼問題,被檢察院調查了呢。”
韓加森不接朱大擎地話茬,依舊客氣地問道:“什麼時間?”
朱大擎本來是想用這句玩笑話旁敲側擊地套套韓加森的口風,看看韓加森是不是在調查他,誰知道韓加森一點口風都不漏,讓朱大擎的願望落了個空。
這個老狐狸!朱大擎恨恨地想,嘴裡卻說道:“半個小時後吧,我處理一下手邊的事情,就到你辦公室去。”
掛了電話,朱大擎閉着眼靠在大班椅上,大腦急速轉動着,一樁一樁過濾着他辦過地事情。想想是不是有些地方沒有處理乾淨,落下了手尾。可是他想來想去卻一點頭緒都沒有。想過自己,他又想了一下行裡近一段時期發生的大事,看看會不會是別的人身上出了什麼問題,可是依舊沒有什麼頭緒。
想了兩三分鐘,朱大擎就決定不能繼續想下去了,這樣漫無目的地去猜想跟大海撈針一般,是什麼收穫都沒有的。當務之急,是要先提前做好準備,把自己家裡和辦公室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收拾乾淨。
朱大擎迅速打開抽屜,拿出一部平時很少用的手機,撥通了愛人的電話:“你現在立刻回去,把……”
交代過愛人,朱大擎看了看抽屜裡兩張銀行卡,每張卡里都有一萬元,這是前兩天別人剛送給他地,他還沒有來得及處理。想了一下,朱大擎把飲水機的茶葉罐拿了過來,茶葉罐中還有大半罐茶葉,朱大擎把茶葉倒出來,把兩張銀行卡放進去,又把茶葉裝進茶葉罐裡,然後就把這茶葉罐隨隨便便地放在飲水機旁。這樣及時檢察院過來搜查他的辦公室,也絕對不會把這開了封的茶葉罐倒空了去看。
放好了茶葉罐,朱大擎又仔細地想了一想,辦公室裡沒有什麼礙眼的東西了。這時他纔打電話給司機,讓司機把車鑰匙送過來。
司機是朱大擎的自己人,但是即使是自己人,朱大擎也不想讓司機送他去檢察院,在沒有弄清楚什麼事情之前,朱大擎是誰都不願意讓知道。
邙北市很小,朱大擎開上車,轉了兩個彎,才七八分鐘,就到了檢察院。朱大擎把車停在大院裡,臉上掛着微笑,平靜地走進了檢察院辦公樓。雖然天天從檢察院門口路過,但是朱大擎從來沒有進過檢察院,他這個時候纔想起,自己並不知道韓加森的辦公室在幾樓。於是就停下來,攔住一個檢察院的工作人員問了一下,這才知道韓加森地辦公室在三樓。
朱大擎邁步上了三樓,竟然有些微微氣喘,這放在以往是不可想象地,在邙北市建行,誰不知道朱大擎行長是羽毛球健將,可以連打三個小時羽毛球都不帶喘氣的?
朱大擎在樓梯口停了一會兒,調勻了呼吸,這才緩步向三樓東側走去。韓加森地辦公室在第三間,門是虛掩着,上面掛着檢察長的招牌。朱大擎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韓加森檢察長正和一個檢察官說着什麼,並沒有打招呼。於是朱大擎就笑着招呼道:“韓檢,久等了。”
“朱行長啊?”韓加森這才轉過臉來,彷彿才發現朱大擎一般,他站起來和朱大擎輕握了一下手,說道:“請坐吧。”然後自己也就坐下了。
朱大擎坐了下來,正想說話。韓加森那邊卻對那個檢察官嚴肅地說道:“好吧,你抓緊時間去辦,務必把工作做紮實,要把這夥腐敗分子一網打盡,務必不讓一個漏網!”
“是!”檢察官答應了一聲,虎虎生風地走了出去。朱大擎坐在旁邊聽到這對話,臉上雖然掛着笑,心中卻是有心驚跳,彷彿韓加森是在佈置偵破他的案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