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觀燈

還魂草(重生) 上元觀燈

正月初六晚,許館主自鄉間返回,方氏打點一份禮品,託付方家大管家親自送往許大夫跌打館,隨即談妥了雲逸爲瑤枝複診之事。

方家外婆原本要留瑤草母女多住幾日,以三舅母意思,乾脆過了上元節再去,瑤草是心嚮往之,她喜歡外婆家裡這份隨和溫馨,卻不料初六下晌,一早回衙的柯三爺竟然在落衙後返回汴京來迎瑤草母女。女婿這般殷勤,老外婆也沒話好說了,瑤草母女只好收拾啓程。

這一次柯三爺竟然一改往昔,與方氏母女同車而行,柯家棟樑兄弟奶孃帶着棟樑做了軟轎。

瑤草見柯三爺上車一愣,慌忙起身,預備下車,手忙腳亂間,手裡懷爐滾碌碌就滾落地上。

方氏一笑拉着瑤草坐下:“這孩子,自己家爹爹怕什麼!”

柯三爺順手撿起懷爐摸摸灰塵遞還給瑤草,也笑一笑:“這丫頭越大越膽小了,倒跟爹生分了。”

瑤草接了手爐笑一笑:“謝爹爹,爹爹安!”

柯三爺忽然轉臉看着方氏去了:“開年讓丫頭繼續上學堂,家務事晚些學也沒關係,你若實在忙,問岳母要幾個能幹媳婦幫襯着,別累着孩子,草兒還小呢,女孩兒讀書明理也要緊。”

瑤草有些受寵若驚:“嗯,哦,謝謝爹爹,女兒還能應付!”

柯三爺忽然替瑤草順了順額前散發,道:“嗯,爹知道,杜先生跟我說了,你書讀得不錯,比你三哥還強些。”

方氏知道這話從何而起,把瑤草往身邊摟摟,笑道:“老爺放心,草兒是個心地純良孩子,爺只看她能跟趙家母女相處法就知道了。”

柯三爺展顏一笑:“不是請了琴藝師傅呢,不是說年後就得空,要抓緊些。”

方氏點頭道:“嗯,李家小姐三月于歸,羅師傅(羅京娘)約莫三月中旬就到了,老爺放心,三嫂盯着呢。”

柯三爺點頭:“這就好!”

瑤草偷偷睃着爹爹柯三爺,心裡只是疑惑,爹爹前生最是反對自己研習琴棋書畫這些,說是會移了性情,如今又說讀書明理最要緊,瑤草暗暗猜測,莫不是受了瑤玉粗鄙刺激了?

瑤草還真是猜對了,柯三爺正是怕了王氏瑤玉母女粗俗,知道書香門第若不驚心,也能養出潑婦來,他佩服妻子有先見之明,果然遠着大房很有道理。

其實上一世柯三爺不許瑤草學習詩詞歌賦也是從自身找了原因,她雖然勾搭簡小燕這個才女,卻不願意自家女兒也學會了琴棋書畫被人勾引,落下罵名。這是他從簡小燕身上悟出的道理,卻在瑤草身上矯枉過正,反被簡小燕王氏所乘。

如今,簡小燕一身才氣,卻淫|蕩,瑤玉母女不通文墨又粗俗,柯三爺原本不笨,終於給柯三爺悟出了,讓人變壞的決定因素是人的本質,與後天研習無關緊。比如自家女兒,雖不及瑤玉聰慧,卻憐貧惜弱,再不會變壞。

柯家村的女人實在可怕,自己女兒絕不能養成那樣。這是柯三爺這次春節故鄉行了悟道理。

閒話少說,卻說瑤草們回到縣衙,玉蘭一家人已經先到了,依照柯三爺吩咐,後衙已經張羅了一桌豐盛的晚宴。兩張八仙桌合成的長桌上已經鋪上了金絲絨毯,擺滿了各種物品,柯三爺下車,親手抱着柯家棟樑進房,給兩個肉墩墩往桌上一放笑道:“兒子們,喜歡什麼自己拿。”

方氏正因爲柯家村裡亂糟糟沒能給兒子抓週而懊惱,到了汴京也沒好意思跟孃家人說,不想柯三爺倒有這份細緻,不由對夫君柔柔一笑,心裡吃了蜜一樣。

瑤草咋見這般光景,不由呆一呆,卻被玉蘭在臉上擰一下:“發什麼傻啊,大小姐,還不快些幫着攔桌子啊,當心兩個肉墩墩閃了。”

瑤草擡頭,果然爹孃、柯家有、楠枝嬸子夫妻已經圍着了長桌,隨着兩胖墩墩移動,生恐他們栽了跟斗。

柯家棟樑似乎發覺大人們奧秘,索性不挑東西了,咯咯笑着滿桌子亂爬,逗着爹孃跟着他們左右移動。

卻說柯家棟爬着爬着,忽然看見姐姐瑤草,立馬隨手抓起一盒胭脂,顫顫巍巍站起身子。

柯三爺頓時變了臉色,兒子抓了胭脂盒,這太丟臉了。不等他發作,柯家棟一頭撲向瑤草:“呵呵,草草……”

瑤草一看柯三爺臉色不對,忙着打圓佐:“送給姐姐禮物啊,大石頭真乖!”

在柯家棟臉頰親一下,幾不可聞說了一句:“去給姐姐拿本書,乖哦。”

書本柯家棟認得,拿眼一掃,晃晃蕩蕩而去,抓起書本又晃悠着回來,瑤草在他靠近自己時,撥轉他的方向,把他往父親面前輕輕一推,他就撲柯三爺懷裡了。

柯三爺這下子高興了,摟着長子栽鬍子:“好小子,是個讀書料子。”

從略微醒事就愛跟哥哥爭奪長短的柯家樑一見哥哥得了姐姐好,又得了爹爹好,不甘示弱,滿眼亂飄,不見胭脂盒子,也沒看瞧見另一本書,頓時焦急,兩手胡亂一抓,左手抓了一支筆,右手抓了一小弓箭,顫顫巍巍也奔柯三爺去了,爭着往柯三爺懷裡拱,似乎想把哥哥拱出去。

不想這兩宗東西,落在十五叔柯德智眼裡,就成了吉兆,遂哈哈一笑道:“恭喜三哥,賀喜三哥,這二侄兒更是了得,乃是文武全才呢。”

柯家棟樑得了誇讚,還想繼續耍弄,不料大人不只要得了自己所想,就不再奉陪了,各自上桌開席。兩兄弟只好隨着奶孃去喝晚餐。

初八,杜夫子偕同趙棲梧歸來,淨手焚香,帶着柯家有瑤草趙棲梧虔誠拜了孔夫子,私塾正是開課。

新年伊始,杜夫子開始逐句講解詩經開篇-關雎。

趙棲梧想是學過的,面色沉靜。

瑤草也是一般波瀾不驚。她見過人性醜陋,混不相信,世上有這般天真的男子,以潑天富貴屈就一位摘菜女子,癡人說夢呢。

柯家有是個半調子,之前也讀過,父子一帶而過,也沒細講。如今被杜夫子一番激情言說,頓時醍醐灌頂,他沒想到尋日裡人們諱如莫深的私情,竟然堂而皇之寫在書上。聽先生還一句一句剖析,他興奮地兩眼晶晶,不停插嘴詢問杜夫子,那情那景是否真的存在。

杜夫子是個難得天真人,只覺得柯家有褻瀆賢人,搖頭晃腦道:“蠢才、蠢才,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聖人何欺人也?”

柯家有經常遭夫子嘲弄,遂起個促狹心思,欲言又止:“先生,弟子一事不明,望先生解惑,不知”

杜夫子大度一笑,道:“何事不明,只管講來,夫子知無不言!”

柯家有皺眉道:“弟子時常迷糊,不知弟子何時可得黃金屋,何地能遇顏如玉?先生讀書幾十載,得否,遇否?”

杜夫子屢屢落第,是謂和尚不愛聽人提個‘禿’字,覺得被人揭了老底,瞬間漲紅了臉,額上青筋直綻,顫抖着手指着柯家有怒道:“你你你,豎子可惡,安敢出言譏諷,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我太爺面前評理去,我不幹了,我要辭館。”

柯家有不過頑皮一回,不料惹了這大禍事,頓時慌了,倘若三叔一怒,自己被遣送回鄉,那就醜大了,慌忙阻攔杜夫子去路,躬身作揖:“弟子愚昧,只是疑惑,並無他意,念在小子無知,先生海涵。”

杜夫子怒氣衝衝,執意要去。柯家有極之無奈,殺雞抹喉給瑤草使眼色。

瑤草只得仗着年雖小,笑嘻嘻扯住杜夫子衣袖:“夫子,夫子,兄長愚頑,夫子勿怪。女學生卻聽爹爹說過,夫子乃是千里馬,棟樑材,只是未遇伯樂,所以才束縛在這私塾中。爹爹還誇說,師傅滿腹經綸,卻甘願教導我等蒙童,實在能屈能伸偉丈夫,我等得意嚀聽先生教誨,實乃三生有幸爾。”

杜夫子聞聽此言,臉色稍霽,拂一拂袖,往前衙躬身作揖:“太爺實在謬讚了,學生慚愧。”

瑤草忙給柯家有使眼色,叫他說幾句好聽的,哄回夫子轉意,免得柯三爺發了雷霆,板子上身。瑤草可知道自己老子在柯家村所受腌臢氣尚未發出來。

不料柯家有腦子這人沒有急智,急了就成一團漿糊,唯有不停作揖嘮叨:“小子實在無意,先生原諒則個,饒恕了。”

瑤草無奈轉向趙學兄,沒等瑤草示意,趙棲梧便仗義起身,長身作揖:“不才倒以爲太爺慧眼,夫子學富五車,屈於人下,不過時運不濟爾,弟子深信,一日鴻運高照,夫子定會一飛沖天,高居龍虎榜首。”

杜夫子聞此言,笑得見牙不見眼:“哎,誇讚太過了,慚愧,慚愧!

瑤草趁機一拐柯家有,柯家有忙着鸚鵡學舌:“正是正是,趙學兄高見,說出了弟子心聲,弟子恭祝夫子早登龍虎榜,以慰天下蒼生。”

杜夫子看一眼柯家有,收起笑臉,一拂袖:“多口,還不歸位。”

當晚,柯家有受了報應,杜夫子罰他抄寫論語五百遍,不完成不得離開私塾。

柯家有沒有因爲頂撞先生捱打,卻因爲完不成學業,受到柯三爺一頓咆哮,罰跪一個時辰,不許吃完飯。

方氏去勸解,得了一句‘慈母多敗兒。’

瑤草知道柯三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也不勸慰,只是帶着青果青葉下廚房,替芸窗夜讀的杜夫子師徒每人做了一碗雞蛋打滷麪,卻在食盒下面悄悄藏了張雞蛋攤餅,讓青果趁空塞到罰跪柯家有袖口裡,讓他睡覺時偷偷果腹。

爲了不露痕跡,是柯三爺疑心,瑤草隔三差五替先生送了一年夜宵,直至來年四月,柯家有十四歲中了秀才,去白鹿書院讀書爲止。

而杜夫子也在來年八月中了舉人,而後會試,殿試一路順遂,點了翰林,娶了顏如玉,得了黃金屋。瑤草作爲他的女弟子,很得了些賢名。

這是後話,且不提了。

轉眼正月十五上元節,柯三爺要在縣衙與民同樂,脫不得身,囑咐柯家有一路護送方氏瑤草棟樑兄弟進京。

方氏不過在方家打個照面,留下瑤草,便帶着柯家有、柯家棟樑,隨同三舅母二舅母梨君一行人,去了宋家參觀柯大少成人禮。

瑤草與姐妹們則精心打扮,等不及天黑,吵吵嚷嚷一行人進入方家包場的茶,臨窗而坐,喝茶聊天吃點心觀燈海。

但見下大姑娘小媳婦三三兩兩成羣結隊,偶爾遇到一羣后生們故意推來擠去佔便宜。也有小媳婦甚是潑辣,有的叉腰罵人,有的甚至則反手偷摸人家俊俏後生,不過大都是膽子小的,一驚一乍逃來逃去,不少被擠掉了繡花鞋兒金簪子,吵擾不住。大姑娘小媳婦情態各異,姐妹瞧着嗤嗤偷笑,似乎比花燈還有情趣。

瑤草正在樂呵呵東張西望,忽見見一美嬌娘偷摸一俊俏少年屁|股,驚得忙坐下飲茶,倒像是自己做了虧心事,嘴裡啐一口,直覺難爲情。忽聽蓮君驚呼:“看啊,看啊,我們家五少爺與他小媳婦呢!”

大傢伙順着蓮君手指望去,那一對手牽手俏生生小兒女正是方英勳與宋心蘭。

蓮君拼命大喊大叫,熟料人多嘈雜,又有鞭炮聲響,鑼鼓叉子響,淹沒了蓮君原本就不響亮的聲音。一轉眼,他兩個追着一採蓮燈船跑遠了。

大表嫂笑道:“五弟真是妙人兒,可人疼。”

薇君馬上笑道:“大嫂啊,這你可怪不着大哥,誰叫你孃家遠在江南呢,大嫂若是家住祥符縣,大哥肯定年年偷着帶你觀花燈了。”

大家一笑了之。

談笑間,瑤草忽然就瞧見趙靈兒一家三口,她們遠遠落在人羣后,慢慢隨着人羣移動。但見那趙靈兒因爲個子小,被她哥哥趙棲梧架在脖子上,張牙舞爪,大呼小叫。一時心裡大喜,叫了一聲:“靈兒?”

可惜人多嘈雜,下面之人根本聽不見。

青果青葉隨着瑤草指點一瞧,拍手笑道:“真是靈兒呢,小姐,我叫她們去。”

瑤草也想下去,只可惜道里、房檐下滿地是人,大表嫂二表嫂奉命照應妹妹們,愣不許瑤草隨便亂走。

不一刻,趙家兄妹聯袂上而來。

大家嘻嘻哈哈一陣廝見,趙靈兒八爪魚似的抱着瑤草唧唧呱呱笑:“沒想會碰見姐姐啊,真好。”

瑤草沒見趙母因問道:“伯母呢?”

趙棲梧對着瑤草抱拳道:“母親就在下等候,吩咐我們上來給小姐行個禮,我們這就去了。”

瑤草愣一愣:“你們住哪裡?”

趙靈兒拉着瑤草擠到前,指着一條綠色灑金的龍燈道:“那綠色龍燈採蓮船,還有那對金獅子,都是我們杜莊的花燈,我與娘娘跟着舅舅一家從祥符縣一路追着過來,等下還要跟着一起回去,好多人呢,熱鬧得很,一點不害怕。”

正在此刻,梨君與宋大公子偕同勾肩搭背柯家有大黑胖小黑胖而來。

大家又是一番熱鬧廝見,一時表哥表妹,姐夫姐姐亂叫,也分不清誰在叫誰了。

凡有人叫姐夫,宋大公子答應忒響亮了,還要喜滋滋躬身一禮。

這一打岔不打緊,綠色龍燈漸行漸遠了,只剩下一點尾子了,趙棲梧不由發急,嘴裡催促妹子:“靈兒,我們快些走,與鄉鄰走散就糟了。”回頭抱拳與大家夥兒團團道別:“各位盡興,小可兄妹打擾了。”

方家原本不是勢利人家,姐妹們見他雖然衣着樸素,卻禮儀謙謙,不亢不卑,均微笑點頭致意。瑤草更是殷勤相送:“學兄慢走。靈兒替我問候伯母。”

卻說宋二公子宋必文興沖沖上得來,見那瑤草不理自己倒與窮酸兄妹說得親熱,又見那趙棲梧人才俊秀,頓時心頭惱怒,忍不住一聲冷笑:“什麼學兄?不過窮酸書童,一個千金小姐倒與下人拉扯,也不怕人笑話。”

趙靈兒頓時惱了,翻身跟宋黑胖槓上了:“黑胖子,你說什麼?說誰下人?告訴你,我們是窮人,卻不是下人,你這樣的上等人,我還不稀罕!”

大黑胖不想一個小丫頭敢搶白自己,氣憤憤正要還嘴,卻被宋大公子把擰雞子一般擰到邊角:“閉嘴啊,再敢惹禍,我叫爹禁足你一年,信不信?”

瑤草也悄聲安撫趙靈兒:“不相干的人,睬他做甚。倒是你,三月刨青要記得來看我喲。”

趙靈兒見瑤草說不認識黑胖子,頓時很有面子,喜眯了眼,還要拉着瑤草囉嗦,卻被她兄長拖着走了。她那裡邊走邊大聲與瑤草保證:“放心,且忘不了。”

瑤草回身方要坐下,小黑胖晃悠過來,拿手與瑤草比比劃劃:“柯家姐姐啊,年前只高我半頭,如今倒高了我一頭不止了,你這一年吃的啥呢,如何這般瘋長,倒是教教我與二哥,我們都一年沒長呢,孃親見天嘀咕,生恐我們成了矮矬子呢!”

方家姑嫂們聞言都一笑,這孩子倒會自賣醜。瑤草知道小黑胖這是裝小狗伎倆,討好自己。

伸手不打笑臉人,遂笑一笑:“三公子這一向可好呢?”

小黑胖見瑤草搭腔,樂顛顛靠的更近些,胖乎乎小手伸到瑤草面前訴苦:“好什麼呀,我去年也正式上書房了,夫子可兇了,憑你如何乖巧,他總不滿意,姐姐你看我手,都被打壞了,我哥哥被打得更狠呢。”

薇君聞言噗哧一笑,拿手一戳小黑胖:“你還有臉說,你怎不說你自己在先生臉上畫烏龜,你二哥把人家先生鬍子點着燒了,你怎麼不說?倒好意思在這裡演苦情,博人同情,誰信呢。”

小黑胖脖子一梗,呼呼喘氣:“那是他先告狀,害我被孃親懲罰一天不許吃飯嘛!一天啊,你倒試試看?”

薇君毫不客氣指責道:“誰叫你把癩蛤蟆塞人夜罐子裡,嚇得那先生半夜三更跌破頭呢。”

小黑胖惱羞成怒一跺腳:“打人不打臉,我又沒惹你,你幹嘛跟我過不去,男人婆!”

薇君頓時抱暴虐,怒目而視,那手幾乎指到小黑胖眼窩裡:“你再說一遍?”

大黑胖忽然跳出來,把小黑胖拉到身後,神情倨傲,抱着膀子撇嘴哂笑:“再說一遍。你也是個男-人-婆,小爺就說了,你待怎的?”

薇君聞言,眼眸裡差點冒出火來,衝上去把大黑胖連推直搡:“你上次拿死蛇嚇我還沒跟你算賬,你倒敢惹我?”

卻說宋大公子見小黑胖跟瑤草套近乎,小姨子打趣小兄弟,混沒覺得什麼,倒覺得小孩子打打鬧鬧更有感情。忙裡偷閒跟梨君說話,正在黏糊,不想大黑胖趁機跳將出來與薇君對上,雙雙出言不遜,眼見一場紛爭。這才着忙忙着與梨君上來分開二人:“都住手!”

大黑胖抱着手瞪着眼睛:“大哥,你別爲了討好媳婦太偏心喲,什麼都住手?我始終抱着手呢?上次我已經磕頭賠罪了?還要怎的?說一輩子啊?”

小黑胖從背後伸出頭來:“就是,我們犯錯磕頭認錯,這個男人婆動手打人要如何呢?”

薇君氣得淚流滿面,哽咽着想撲上去撕鬧,卻被梨君攔住警告道:“三妹,你下次還相出門不出呢?不想你就鬧,鬧到祖母跟前最好了。”

兩位表嫂先時覺得小兒們鬥嘴算不得什麼,大家通家之好,沒得許多避諱。後來兩下里鬧上勁兒,她們是外面嫁入,有梨君這個姐姐在,她們倒底隔着一層,遂靜觀其變。見梨君發了話,薇君猶自紛爭不服,這方纔出聲勸慰道:“三妹妹,你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快些住了,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可不好。”

薇君雖然勸住了,好好氣氛被這一鬧破壞殆盡,大家都沒興致。下花燈也漸漸稀少了,大表嫂忙着吩咐跟隨婆子清路,將自己家馬車馳過來,妯娌兩個招呼姑娘們先上車。

宋大公子也被鬧得滿心不快,不好與別人交談,只得與大表嫂躬身賠情:“大嫂安慰安慰三妹妹,我回家定叫母親管教於二弟。”

大表嫂微笑道:“姑爺不用這般緊張,不礙的,小孩子正該是鬧嚷的時候,不是冤家不聚頭呢。再者大過節得,可別委屈了二公子三公子。”

瑤草正在青果攙扶下上車,大黑胖乘機竄將過來,瑤草嚇得一激靈,往後一仰,差點跌倒。青果青葉慌忙擋住自家小姐面前:“你幹什麼?”

未料他鄭重躬身唱個喏:“小生宋必文見過柯小姐,這廂有禮了。”

瑤草乘他躬身之機,忙着爬上車去,心頭兀自亂蹦,不由拿手按住心房,只惱恨:“難不成真是前生冤孽呢!”

瑤草聽那宋必文跟青果絮絮叨叨,也不知說什麼,伸手一撩簾子,卻見表姐們車架已經啓動,宋大公子與大表嫂都瞧着自己,忙一敲車壁:“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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