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清影心裡也害怕韓清越說的事變成真的,面上勉強地笑了笑,說:“皇上喜歡她,我也沒辦法。難道你想我在皇上面前變成一個善妒的女子讓他厭棄?”說着,拉着韓清越一起打了一盆水,拿了乾淨的抹布一起擦高靈致那張凌亂不堪的書案。
“姐姐,你說湛哥哥真的喜歡那個高靈致嗎?我看她就是個男人婆野丫頭,哪比得上姐姐你?真不知湛哥哥看上她哪點了。”韓清越賭氣地擦着案上的墨水。
韓清影把桌上染了墨水的書和紙收拾了放進垃圾摟裡,回來後無奈的說:“她長得那麼漂亮,明豔動人我看了也嫉妒,皇上也應該是喜歡她的吧。”
韓清越不服:“她除了長得比別人好看些,武功比別人高些之外還有什麼?要纔沒才,要家世沒家世,身上一點大家閨秀的美德也沒有。哪像姐姐你,有才有貌,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又溫柔賢淑又端莊大方,哪是那個山裡的小丫頭能比的?”
要家世沒家世,她們姐妹兩個也沒家世啊!在王城能有這樣的待遇,也是母親的功勞。但她們的母親已經死了,不能再爲她們爭取任何利益,更何況她們連自己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就算名滿天下又怎樣?也抵不過王城裡那些侯門小姐世家閨秀。現在世道不太平,她也不能確定自己和蕭湛打小的情分能否抵得過現實。韓清影想想也覺得自己沒多大勝算,對韓清越說:“小聲點兒吧,小心隔牆有耳。”
韓清越仍賭氣說道:“我纔不怕!凡事講求一個理字,我就不信那個高靈致會不分青紅皁白掄起拳頭打我。”然後狠狠地擦高靈致的書案。
高靈致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吹冷風,把那兩姐妹的話聽了個完整。爲什麼姐姐成了皇帝的青梅竹馬,而妹妹只是妹妹的原因和差距也在這裡。韓清越就是個有些刁蠻的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做事隨性沒經過大腦。
而韓清影則不同,她爲人圓滑做事老成,待人接物不像一個年輕姑娘。她的人緣尤其好,很擅長處理人際關係。就拿她在班裡的表現來說,對班裡的每個人都好,就算是任何性格古怪之人也能相處得很好,而且,她還是事件糾紛的調停人,處理了許多大小事故,並且口碑頗好。另外,加上她思想先進,對所有人一視同仁,不分尊卑,所以在皇宮裡很受宮人們待見。
因爲母死父不詳,韓清影只有一個郡主的虛名,在王城中活得十分自卑。但她化自卑爲動力,努力向上爬,贏得太皇太后和鄭太后的歡心,成功成爲蕭湛的青梅竹馬。韓清影將野心藏在溫柔無害的外表下,將自己訓練成一個完美的淑女,或者說她一直按照皇后的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大家閨秀世家嫡女該學的她學了,不該學的她也學了,所以她是名滿天下的第一美人。
高靈致終於明白爲什麼那位可愛的清越姑娘爲什麼對她有那麼大的敵意,且表現得那麼的明顯。很大部分的原因在於,她憑着蕭湛的關係進來的。而蕭湛是韓清影的青梅竹馬,也是韓清越打小就認定的姐夫,所以她認爲高靈致是來和她的姐姐搶姐夫的,所以她要捍衛自己的姐夫主權。
不過這種衆女搶一個男人的遊戲,高靈致還不想參與其中。她還是覺得,自己的三觀還可以,還沒毀到插足去做被人唾棄的小三。沒再聽到那兩姐妹說話的聲音,高靈致抱着書本走進了教室。她的書案收拾得很乾淨,非常乾淨,光滑可鑑一點兒墨跡都沒有。把所有的書放下,高靈致重新寫了一幅字,等着墨跡幹了好交上去。
其實作爲一個靠着關係進來的窮困插班生,自然要被硬考進來或者真正家底好的女學生鄙視的,所以高靈致現在還處於被人鄙視的狀態。她們的鄙視私底下說說閒話,然後就是孤立。
作爲蕭湛送進慕天淨壇的人,還是個女人,讓她們有一種天生的排斥。雖然韓清影是蕭湛的青梅竹馬,但蕭湛一天沒娶妻,她們也就還有機會,沒有成爲正妻的福分,至少還有成爲妾的機會。至少在皇家,妾也是要分等級的嘛,也有高低貴賤之別,說不定還可以讓高位置上的那個男人寵妾滅妻呢。是以蕭湛對高靈致刮目相看,她們就可以對高靈致刮肉相看。
女學院的老師很公平公正,並沒因爲高靈致身後有小皇帝撐腰就對她搞特殊,也沒因爲她的拳頭硬就畏懼她幾分。正如高靈致剛來的時候那樣,夫子說這裡是學習知識的地方,爲的是讓人明理知廉恥,而不是比拳頭硬的地方。高靈致很安分的跟着夫子學習,並沒弄出半點別的事來。
高靈致想,作爲天鏡唯一的嫡傳大弟子,自然不能給他老人家丟臉,雖然她的頭腦比起這些從小在濃厚宅鬥氛圍中長大的小姐們要簡單些。不都說天道酬勤嘛,她還有機會慢慢學。
不過有一個女夫子說,高靈致是深山老林裡出來的野丫頭,缺少女子的儀態和淑女的教養,必須得開小班好生調·教一二。於是當高靈致穿着長長的襦裙,頭頂一摞書在細長的木板凳上來回走了一百遍的時候,她終於明白,這不是調·教,而是變相的折磨。最後,結果是高靈致踩斷了王城所有的長板凳。看到一堆廢木頭,高靈致對那位女夫子聳了聳肩,表示我不是故意的,最後禮儀課提前結束。
在女學院待了些許時日,不久後,王施也進來了。和她來那天不同的是,所有女學生都表示歡迎,然後很熱情的和她聊天說王城裡的八卦。王施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紅人,說不定和她交好,能得到太皇太后的親睞,然後拿到通行證直接晉級踩掉韓清影。
所謂人比人,氣死人,大概就是這個道理。這也就是有實權和沒權利的差別,不,這就是公主和平民的差別。
在往後的日子裡,高靈致觀察王施的同時,王施也在觀察她。但王施除了上課外,差不多就待在太皇太后身邊做一個孝順聽話的孫女。
一日,太陽高照適合練武,高靈致給蕭湛演示一套新劍法,蕭湛看了讚不絕口,問道:“這是什麼劍法?”
高靈致的肺活量極大,又因她對這套劍法極爲熟練,所以練起來十分輕鬆,還能在煉劍的時候回答說:“是驚鴻劍法。”
蕭湛恍惚想起,流傳於世的驚鴻劍法並不全,想不到高靈致卻練的如此完整熟悉。看她的招式,當真是偏若驚鴻,宛若游龍。想起她說,她師承天山的白羽上仙,又想起兩年前北伯侯的二公子去天山找琅環仙境,這之間似乎有什麼聯繫:“聽說天山有一處圖蘭河谷,在三年前一瞬之間變成了荒漠。不知你可曾去看過?”
高靈致很流利的回答道:“天山很大,並不是每個地方我都去過。至於你說的圖蘭河谷,確實在三年前變成了荒漠。”
那一年,他和他的至交好友雒敬涵好奇之下也去過劍峰嶺深處的圖蘭河谷,入眼的是綿延到天邊的黃沙,那裡當真什麼也沒有。“我聽說,上古遺留下來唯一的福澤之地留在那裡,聖女神廟也在那裡。”
高靈致演示完劍法,拿了一條幹帕子擦汗,然後反駁說道:“如果那裡真有聖女神廟,以世人對它熱衷的程度,天山還會像現在這般平靜?”
蕭湛聽後訥訥地,話中帶了遺憾和嚮往:“你說,真有琅環仙境這個地方嗎?它到底真的存在,還是隻是一個傳說?”
高靈致喝了一口放了鹽的冷開水,打了一個十分形象的比方,說:“我這樣說吧,更容易理解些,例如你和驃騎將軍雒敬涵只是關係純潔的好朋友好哥們兒。但由於你們兩個實在太要好,要好到讓人誤解你們有什麼不正當關係,所以有了你好龍陽的傳言。但事實上你並不好龍陽,爲了澄清你和驃騎將軍的清白,你禁止那些人繼續說你好龍陽的話,還採取了一些暴力手段。但結果事與願違,諸如大殷皇帝好龍陽的謠言還是傳了出去。然後你百年之後,正史上不會出現對你不好的話,但野史上就難說了。你也知道,老百姓對野史的興趣遠高於正史,所以就默認爲你好龍陽了,儘管正史上你不好龍陽,事實上也不好龍陽。”
高靈致說這話的時候也被自己繞彎了,好像一件很簡單的事被她說得複雜了,就比如解一道數學題,本可以兩步就得出答案,但偏偏有人用了十步才得出答案一樣。再看蕭湛的臉色,只見他的臉色有些難看。高靈致趕忙說道:“當然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你和驃騎將軍的關係純潔得不能再純潔了。”
蕭湛難堪的咳嗽了幾聲,嚴肅說道:“以後……再也別用這個打比方了,很容易讓人誤解。”
高靈致忙應道:“是,以後絕不玷污皇上和驃騎將軍純潔的友誼和鐵一樣的兄弟義氣!”
蕭湛沉吟片刻,說道:“照你這麼說,琅環仙境和聖女神廟的傳說都是假的了?”
很難想象,蕭湛是在怎樣沒被高靈致繞暈還得出了這麼準確的答案。高靈致有些心虛,不過面上還是沒表現出來,說道:“我也只是隨口胡說而已,只是這麼多年過了從沒有人找到那個地方,所以亂猜的。”
蕭湛頗爲遺憾的說道:“是啊,一千萬年來,從沒有誰找到過,真正的見過。”
高靈致在剎那間覺得,自己過去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琅環仙境,確實是個修身養性,怡養天年的好地方啊。
高靈致除了每日在慕天淨壇的女班學習跟蹤王施外,有很大一部分時間都在教蕭湛武功,所以就是這大部分時間引來很多人的猜想,高靈致靠近蕭湛有何企圖。
關於蕭湛和高靈致之間的流言,沒多久就傳到了高靈致的耳朵裡。無非是說高靈致是蕭龑派來的細作,把蕭湛迷得神魂顛倒,蕭湛金屋藏嬌最後被發現了,爲了讓自己藏的這朵嬌花更金貴,就送她到大殷最高學府慕天淨壇的女子學院鍍鍍金。
還有說高靈致是鄉下來的小姑娘,一心只想往上爬,所以爲了上位被蕭湛潛了。所有的謠言可以用一句話總結:反正就是高靈致靠近蕭湛,別有用心;反正就是一個不自量力的麻雀想變成鳳凰的狗血故事。其實他們的關係,純潔得不能再純潔了。
蕭湛聽了那些傳言後,笑得很驚悚,然後對高靈致說:“你的容貌確實很吸引我,但我不喜歡厲害的女人,還是個沒女人內涵的女人。“對我來說,你不是個好妻子的人選。我理想中的妻子不需要有太出衆的容貌,但必須有女子之德,會持家管好家宅。我一直認爲有志氣的男人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受苦受累,更不用她去打江山,不用她在外吃苦。外面的一切權謀由男人來做就可以了,她只要安安心心的在家管好內宅就夠了。”
聽了這番話,蕭湛無疑是個好男人,是個有遠大志向的好男人。如果世上的男人都有他那樣美好的想法,估計這個世界不會多那麼多悲劇。但事實就是那麼殘忍,殘忍的讓人不忍直視。高靈致突然有些嫉妒韓清影,爲什麼這麼好的男人她就遇不上?只能感嘆自己來得太晚了。
不過想起自己也是個女的,問蕭湛說:“我也是女子,爲什麼你要區別對待?”蕭湛凝思了一陣,將高靈致從頭看到腳,答道:“你覺得你的樣子和拳頭,能讓人把你當姑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