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陵想的一點也沒有錯,眼前這一個雖然披着的是言曉的殼子,內裡卻早就不是那個對他處處忍讓的男孩,至少現在取得這身體的控制權的並不是。
言曉的魂魄也並沒有消失,只是因爲能力太弱被迫陷入沉睡,等到那個佔了他身體的外來魂魄自己出去,他才能夠重新奪回這身體的掌控權。
言陵把視線投向自己的父親,言末只是看着對方的眼睛半晌,把那隻握着自己的手輕輕的掰開,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從言末的神態,言陵知道自己的父親應該是認識這個奪走了言曉身體掌控權的怪物的。
確實是怪物,自從那天言曉醒過來之後一切就都改變了。言末答應了對方暫停了課業,任由對方窩在懷裡,親密的像一對戀人。
儘管對方眼睛裡的感情雖然十分複雜,但並沒有做更進一步的發展。言陵曾經多次躲在暗處觀察,發現這個怪物並不樂意用言曉的殼子和自家父親做些什麼。
除了擁抱之外,對方並沒有和言末做任何接觸。他曾無意間瞥見過對方看着鏡子裡的神態,一雙莫名變得有些勾人的眸子裡滿滿都是嫌棄厭惡。
家裡頭也置了個超大號的魚缸,這個新的言曉總是要在那裡頭躺上許久,等到言末工作結束從外頭回來,才溼漉漉地從那裡頭出來,若不是言末說了句泡久了不好看,估計對方還會一直泡下去。
這個怪物還特別愛吃魚,只是言曉的身體對魚類過敏,對方起了一次紅疹子就放棄了喜愛的美味。這怪物對言曉的殼子是極其不滿意的,經過這些天的觀察,言陵就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既然是父親的熟人的話,他自然是不能去找些所謂的半仙來弄走這個怪物。何況那些人都是些沒有本事的,最多也只能看看風水,要真是要來驅鬼怕只會嚇得尿褲子,倒是白惹了那怪物的不高興。
這世上他也只碰到這麼一件詭異的事,那些狗血的穿越重生的小說他也不是沒有看過,雖然不大信,但若說言曉的殼子裡的是個性子古怪的男人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之所以稱對方怪物,一個是因爲對方的行爲確實奇怪,另一個原因則是他不待見對方,想這麼稱呼罷了。
和這個陌生的言曉相處了兩個星期,對方突然就昏倒在了地上,這一次睜開眼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言曉。雖然依舊不討他喜歡,但比那個怪物可要討喜多了,看着對方唯唯諾諾的樣子,言陵決定要對他好點,至少養得身強體壯的不要那麼輕易地被怪物給奪了去。
一切都恢復了原狀,客廳裡頭那個偌大的魚缸被放進了幾十條漂亮的熱帶魚。餐桌上也不會有人盯着做好的魚渴求而糾結的樣子,那個存在過的怪物就像是他的一場幻覺,如果冷着臉問廚房裡的時候對方一開口就是抱怨那段時間裡難做事,他已經完全找不到那個傢伙留下來的痕跡。
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問了自己的父親,那個傢伙究竟是什麼來頭,又是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言曉的身體裡,以後是否還會出現。
當然不會,言末回答得是如此篤定,讓言陵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放鬆警惕放鬆得太早了。
因爲從以前的言曉回來的那一天開始,對方就開始變得越來越虛弱,整個人像是被慢慢抽走了生機,從活蹦亂跳的,到虛弱得只能夠躺在醫院裡,最後乾脆徹徹底底地睡了過去,像一個植物人一樣沒了活氣。
但實際上人還是活着的,醫院的儀器一直在正常的工作,心電圖也是起起伏伏的曲線,沒有一下子變成一條直線。呼吸也在,脈搏仍舊正常地跳動,甚至在睡着之後對方的臉色開始漸漸紅潤,只是這一睡便是整天整夜,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魔鬼可不是上帝,它做交易從來沒有吃過虧的時候。給了你一樣東西,便一定要收取更多的報酬,再不濟也會要求你付出同等的代價。言曉的現在這副模樣,完全就是它強行做了這筆交易的結果。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當初看到任務的時候言末早就料想過現在這副場面,畢竟他知道自己的交易對象是決計不會無緣無故地對別人好,一旦心血來潮結束,就會把自己給出的東西全都收回去。
在言末的記憶裡頭,上輩子的言曉命運可以說是頗爲悽慘的。大致是未成年的時候就因爲一場意外丟了命,死的時候因爲沒有親戚來辦理後事,福利院也只是把屍體送去火化,然後把對方的骨灰灑到了後山。
那個時候墓地已經很貴了,福利院有錢也要先顧着活人,自然不會爲了這樣一個不大討喜的小孩子花那樣大的價錢去買一塊小小的墓地。
現在言曉的昏迷不醒意味着言末完全不需要再去操心對方會不會來一段戀情,任務保證完成了二分之一卻並不能使他有半分高興,反而壓了塊沉甸甸的石頭在他心上。畢竟給言曉的能收回去,對方照樣也能把給他的也都收走。
他和言曉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什麼都知道,這契約對雙方都有約束力,賭的也是心甘情願。而言曉什麼都不知道,根本就沒有說不的權利。
至於人魚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詢問系統的時候,言末得到的是意料中的沉默。在言曉的身上出現了一段時間,對方便重新躺回那顆珠子裡頭睡着了。只是模樣看起來和當初言末在那個世界與之相處的時候差不多,而不是幼年期。
人魚有潔癖,很嚴重的心理潔癖。在這幾個任務對象裡頭,沒有一個是比人魚更加驕傲的生物了。撒伽可以爲了自己的目的忍受一個帝王不該遭受的屈辱,人魚也可以,但前提是,他用的是屬於自己的身體。
如果換做是撒伽,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使用言曉的身體,因爲這是他奪來的東西,儘管身體配置差了點,但並不影響他的強大。亞度尼斯卻永遠沒辦法忍受自己的靈魂裝在這樣一副醜陋的殼子裡頭,他太愛美了,愛美到寧願沒有身體也不要用言曉的身體去和心上人接吻、做^愛。
一看到那雙眼睛裡頭倒影着自己的新模樣亞度尼斯就完全無法遏制自己的憤怒,到最後言末也只得遂了他的心願,看着對方從言曉的身體裡頭飄出來,然後鑽進了那顆空蕩蕩的珠子裡頭。
也不知道對方拿什麼東西做了交換,才換來這樣的生存方式。言末盯着那顆重新亮起來的珍珠半晌,又重新把它放在了項鍊的鏤空處,貼身放了起來。
鏈子在那個世界是丟了的,這一條是言末按照記憶裡畫了圖紙找工匠重新打造的。他一直是個戀舊的人,便也容易讓人生出錯覺,將他的戀舊和長情混淆在一塊,以爲一旦勾上就能無後顧之憂,結果最後落得個財色兩空的結局。
源零如今的狀況和言曉基本是一致的,只是言曉流失的是生機,而源零丟的是好不容易吸收到的能量。沒了那些能量,別說是擁有實體,就連維持怨靈的模樣都是勉強。
如果再這樣下去,對方很快就會從言末的意識海里頭消失,真正意義上的魂飛魄散。
源零的消失並不能讓言末覺得有多傷心,這些年對方雖然一直都陪在自己身邊,但多數時候對方都只顧着自己,目光極度淺顯。
畢竟是個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的小鬼,雖然憑藉着本能一直在吸取他人的力量生存,但終究腦子還是不夠用,忠誠度也並不高。
可以說給言末帶來的好處並不比麻煩多多少,他的消失也只能讓言末嘆幾口氣,更加警惕之外並不能給後者帶來多少情感的波動,傷心這種情緒更是不可能有的。
換了也好,撫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的男人一臉的冷漠,完全不念及對方跟了他這麼多年的情誼。實際上他也沒有多少那樣的東西了,待了三個世界,活着的日子加起來差不多也有一千年。
這樣漫長的時光早就磨掉了他內心本不多的柔軟情感,扳回一切重新來過是他的執念,只要能達到這一點他就算不虧。
只是這一次的重頭來過,有個人顯然是超出他計劃之外的。雙手交握地放在桌子上,看着桌子上那位高手給他用傳真機傳過來的資料,言末的眸光驟然暗沉下來。
夏日裡清涼的風從窗紗吹進來,把厚厚的資料頁吹得七零八落。一張紙的右上角是一張二寸的男人照片,對方戴着金色眼鏡,溫柔的笑容裡夾雜着陰冷,像極了伺機而動的毒蛇。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什麼的還有6章吧,寫一萬的番外就結束,大概是這樣,明天更隔壁的小短文qwq,因爲斷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