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我就是來學習的
石雙成打人這件事並沒有公開處理,不知來自何方的神秘力量將事態給壓了下去,就連本校師生們都沒聽說,彷彿它從來沒有發生過。
喬老師不再負責志願組的指導工作,據說還受到了領導批評。而石雙成沒受什麼影響,什麼處分都沒有,據說是因爲她很有背景。
石雙成打了喬老師之後,主動往家裡打了個電話,告訴父親自己在學校可能油闖禍了。他爹問明情況後只回了兩句,第一句是“打得好!”,第二句是“沒關係。”
崑崙盟當然不是什麼政府組織,甚至普通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崑崙盟中具體的人,有不少是很有社會地位與影響力的,完全有途徑過問此事並施加壓力。
同學們不清楚這件事,可華真行卻知道了,他是聽曼曼說的,而曼曼是聽石雙成本人講的。曼曼在平京大學,與春華大學離得並不遠,石雙成也經常跑過去找她玩。
華真行找到石雙成問起此事,納悶道:“發生了這種事,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學校沒有找你瞭解情況嗎?”
石雙成:“當然找過我了,但我也不莽撞人。喬釤高的當時說的話,我都錄下來來了!”
華真行:“那就好,能不能給我一份拷貝?”
石雙成:“沒問題,我現在就發給你……你拿它想幹嘛,要喬釤高給你道歉嗎?”
華真行:“那倒不至於,他也不是當我面說的。這世上背後說你壞話的人多了,你不可能都去追究。我的意思是,你那一巴掌也不能白抽。”
石雙成一瞪眼:“啥意思?我也是爲你打抱不平,連我爸都說抽得好!你難道還認爲學校該追究我那一巴掌?”
華真行趕緊擺手道:“誤會了!現在這個情況,等於你這一巴掌是白抽了,因爲學校並沒有做任何實質性的處理。
再仔細想想,你當時爲什麼給他那一巴掌?就因爲他做得不對,這不是私人恩怨……他不適合繼續在這裡當老師。”
石雙成很意外,她其實還是普通學生的思路,認爲當時給了一巴掌就很解氣。但華真行考慮的問題根本就不是生氣與否,而是認爲學校里根本不應該有這種老師。
其實石雙成也是這麼認爲的,但學校的事情也不歸她這個學生管。這就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至少在華真行看來,假如幾裡國的大學裡出了這種老師,他是必須要處理的。
華真行拿到了錄音,便開始準備投訴材料。第二天是週末,一身俗家裝扮的廣任道長來了,和華真行、曼曼、石雙成四個人在一起聚餐。
廣任從工作的城市過來,如今坐高鐵只需要四個小時,週末很方便,他也經常來。華真行和曼曼來留學之後,廣任跑得就更勤了。
在酒席上談起了這件事,廣任和曼曼都支持華真行的決定。廣任熟悉東國的情況,他建議華真行不僅要向學校投訴喬釤高,同時還應向東國教育部以及外交部申訴。
華真行按廣任提供的聯繫途徑,同時向學校、外交部、教育部申訴,然後事情就變複雜了,學校很快就派了一位牛處長找到華真行了解情況。
牛以平是校長辦副主任,正處級,很多老師不叫他牛主任都叫他牛處長,而學生通常都叫他牛老師。
華真行表示,所有的情況在投訴材料裡都提供了,包括石雙成的那份錄音,校方應該掌握得比他更清楚。
牛處長則表示,學校已經讓喬老師調離崗位並提出批評,喬老師也做了檢討並承認了錯誤,這件事情已經處理完了。他拿出了一份回執材料,希望華真行確認簽字。
這份回執材料,是以華真行的口吻寫的,大意是反應相關情況之後,校領導以及有關部門十分重視,迅速做出了處理。
華真行對處理結果十分滿意,感謝校領導以及老師們的關懷,他面對校園學習與生活將更有信心與熱情云云。
華真行被逗樂了,搖頭道:“我的申訴能得到迴應、受到重視,說明東國真是一個好地方。這樣的制度流程,幾裡也應該學習。但是這份回執我不能簽字,也不需要簽字。 шшш .тт kдn .C 〇
牛老師你別以爲我傻,假如學校真的處罰了喬釤高,根本不需要我籤這份東西。正因爲學校不想處理他,所以才需要我籤這份回執,把它當成最後的處理結果,好幫喬釤高開脫。
學校打算怎麼處理他,不是由我決定的。但是這份材料籤不簽字,我自己能決定,我不會幫他開脫。非常感謝牛老師,至少你能拿着這份材料來找我,我就很感謝!”
華真行將把戲當面戳穿了,不僅沒簽字,還用飛快的速度給這份回執拍了照。牛處長也很尷尬,只好問華真行還有什麼訴求?
華真行答道:“我的投訴材料上都寫了,按照學校和教育部公開頒佈的規定,喬釤高老師是不合格的。
我認爲春華大學不應該繼續聘用這樣的老師,他會危害教育事業,包括學生們的身心健康……”
談話的氣氛隨即從公事公辦進入私人交流階段,牛處長語重心長地告訴華真行,其實他也很反感喬釤高的這種行爲,但是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求開除就太過分了。
喬釤高當年刻苦用功考上了春華大學,本科畢業後又遠渡重洋去米國哥輪大學深造,拿到國際關係學碩士學位,因爲疫情回國,好不容易進入春華工作,並繼續研讀在職博士。
假如按照華真行的意見將其開除,就是砸人飯碗、毀人前程,又沒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人都難免犯錯,總得給一個知錯能改的機會……
話說到這個程度,其實給個臺階就可以下了,但是華真行仍然搖頭道:“牛老師,你的邏輯是錯誤的。”
牛處長一愣:“什麼邏輯錯了?”
華真行:“關於知錯能改的邏輯。不論是從生物學、社會學還是歷史學的角度,人們犯了錯誤,只有受到懲罰,纔會得到教訓、總結經驗。
但是按您剛纔的邏輯,假如學校處罰了他,他就不能改正錯誤,只有不處罰他,他纔有可能改正錯誤,是這樣的嗎?假如連懲罰都沒有,又談何改正呢?”
牛處長被華真行整得有點不會了,趕緊搖頭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要說處罰,喬老師已經受到了處罰。
石雙成同學當場給了他一巴掌,學校也沒有追究石雙成。包括校領導的嚴厲批評,對他工作成績評定的影響,這些都是處罰。我只是認爲,處罰要適當,沒必要那麼重。”
華真行:“我剛纔就說了呀,怎麼處罰他,應該由學校決定,又不是由我決定。我只是要求,按照學校和教育部頒佈的規定處理,這有什麼不可以嗎?
而且據我所知,喬釤高一直都沒有向石雙成本人道歉,當然了,他可能是怕再捱揍。今天首先來找我的人也是您而不是他,我看不出他有什麼悔改的意思。”
牛處長鬆了一口氣道:“這個好辦,就讓他來親自給你道歉!”
華真行擺手道:“我不需要,也沒資格原諒他。”
牛處長:“華真行同學,你怎麼沒資格原諒他呢?現在就是你投訴他!”
華真行:“牛老師認爲,喬釤高老師真的只是不小心說錯了話嗎?”
牛處長:“他已經承認錯誤了。”
華真行:“那麼請問我做錯了什麼嗎?”
牛處長:“這……他應該不是針對你個人。”
華真行點頭道:“這就是問題所在,請問他認識我嗎?我們素不相識,連面都沒見過,而且我剛來還沒幾天,他也不可能對我有任何瞭解,那麼他羞辱的是誰?
我是幾裡國的留學生,而且是這麼多年來,第一位來到春華大學的幾裡國學生。假如是我的行爲不檢,影響到了幾裡國的形象,那是我的錯
可是我做錯了什麼,要令舉國同羞,難道只是來錯了地方?假如是幾裡國傷害了他,那也應該調查清楚,給他一個交代。
假如不是這樣,只是他的無端羞辱,那麼幾裡國有一千多萬人,難道要每人都寫一份回執嗎?據我所知,幾裡國與東國保持了友好關係。而國格平等,就是東國的外交原則。
‘幾裡國來的華族裔癟三’,這是他說的。至於我是不是癟三,他根本無從得知,假如他想強調的不是幾裡國而是華族裔,就更不需要我檢討了。
那應該是學校和教育部門檢討,是誰培養了這種人,又是誰任用了他?
注意他說話的身份和場合,他不是石雙成的親朋好友在談私人話題,假如是那樣,就算他說錯了什麼,我也不好去追究,只看石雙成樂不樂意聽。
但他是以學校指導老師的身份,對學生志願者發表的言論,這就是學校應該處理的情況了,也是我投訴他的原因……”
可能是九月的天氣有點熱,牛處長出汗了,又換了種語氣道:“華真行同學,你的意見我都已經瞭解,會如實向校領導反應的。
你對學校還有什麼其他方面的意見或要求,比如學習與考試的幫助、將來的保研、宿舍的條件、生活的改善?只要是合理的都可以提,這份回執你再考慮考慮?”
華真行苦笑道:“牛老師,我明白你的意思。假如不處罰他會令我不滿,學校可以給我適當的補償,讓我覺得滿意。
您真是太費心了!可我還是想不明白,你們寧願將學校的公共資源耗費在這種事情上,也不願意讓他本人付出代價嗎?”
牛處長也苦笑道:“華同學,你可能不太瞭解東國的情況,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這麼簡單,你以爲我不想處理他嗎?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是我的親身經歷……”
牛以平做學生工作很有耐心,對華真行講了一件往事。
在他被提拔爲校長辦副主任之前,曾參加過組織上的一個幹部培訓班,培訓班中有來自全國各機構的學員。牛以平的年紀最大,他還擔任了班長。
班上有一名學員,上了幾天課就開始用各種原因請假,不是孩子出事了就是父母住院了,爲期三個月的培訓缺席了兩個多月。
他還以各種理由私下向同班同學借錢,每人幾百元、上千元不等,說是救急。同學們不疑有他,基本都借了。牛以平聽說了此人的不幸遭遇,很是同情,想組織是全班同學募捐。
就是因此他才發現了不對,此人幾乎將全班同學都借遍了,編的理由的各不相同。打電話找人覈實,發現此人所謂的各種意外都是子虛烏有。
同學們都很生氣,但這是私人行爲,每個人的借出的數額都不大,培訓班也沒法處理。
牛以平就找到了負責人提出,既然沒法處理他借錢的事,但此人曠課這麼長時間,建議按照培訓紀律規定,不發給畢業證書。
結果培訓班的負責人卻告訴牛以平,不能這麼做。這可是組織上正規的幹部培訓班,不能因爲這一個人的錯,連累一批人。
因爲一旦這麼做了,就是教學事故,假如有學員無法畢業,培訓學校的領導和班級負責人都要寫報告說明原因,也要被追究監督管理不善的責任。
所以這個人還是正常畢業了,但是他在培訓期間的問題,培訓班也反應給其人所在的原單位,他將來恐怕升遷無望了。
講完這段往事,牛處長又說道:“華同學,你現在明白了吧?批評他是沒有問題的,但假如正式開除他,是要走組織程序的。
一旦走組織程序,就要寫報告說明情況,他到底犯了什麼性質的錯誤,是什麼原因,還與那些人有關?
他的導師、直屬部門領導和院系分管領導,指派他擔任志願組指導老師的負責人……都得跟着吃掛撈,受牽連影響的不止他一個人!
就算別的人沒有跟着一起受處罰,但是院系工作總結和彙報材料上都不好看,年終的成績評定也受影響!而且一旦留下正式記錄存檔,將來遇到什麼情況,就難免被人拿出來說事。
其實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只要他還在體制內,就等於受懲罰了,將來他的各種稱號與職稱評定、課題項目申請,都會受影響的……小華,你這是在幹什麼?不用做筆記啊!”
牛處長正在說話間,只見華真行已經拿出本和筆,正在記錄着什麼。他被嚇了一跳,趕緊開口阻止。
華真行放下筆擡起頭,露齒笑道:“很不錯的追責制度,值得幾裡國學習借鑑。我就是記錄一下要點,看看可以怎麼總結修改,拿回去讓幾裡國那邊也參考實施。”
以華真行的修爲,想記住牛處長說的話根本不用筆記。他之所以這麼做,只是想把要點列出來,再做一番分析,發給幾裡國的資政委員會研究怎麼修改完善,好推廣實施。
牛處長擦了擦汗:“小華啊,我是把你當成自己人,纔會說剛纔那些,你不要記錄什麼。都是私人交流,你可不能出去亂說啊,不同的話,得分不同的場合!”
華真行趕緊點頭:“我明白的,絕對不會亂說,我是真的覺得您剛纔介紹的追責制度不錯。我就是來學習的,這方面也應該學習……您接着說!”
看他這個當場記小本本的架勢,牛處長哪裡還敢再多說,無奈道:“華同學,我已經推心置腹說了這麼多,你倒是表個態啊!”
華真行:“牛老師,我在這裡只是一名學生。從學生的角度,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牛處長:“有什麼問題,你儘管問吧。”
華真行:“春華大學是東國頂尖學府,假如這裡有一名數學老師,不僅不會微積分,連三角函數都搞錯了,我們能容忍嗎?他還應該在這裡當老師嗎?”
牛處長一時語結,華真行接着說道:“您剛纔說喬釤高老師讀書刻苦用功,能有今天很不容易,這纔是真正需要重視的問題。
他可不是數學家,讀的是國際關係學專業,不僅是在職博士,也是本校社科院國際關係學系的老師。請問他學的究竟是國際關係學呢,還是國際關係破壞學?
這樣一名博士,將來在專業領域,對幾裡國能搞出什麼樣的國際關係?這樣一名老師,在國際關係方面,又能教出什麼樣的學生,對幾裡國意味着什麼?
石雙成可以打了他一巴掌就算了,但我畢竟是幾裡國的學生,怎麼能視而不見?學校怎麼處理他,不由我決定,但我本人就是這個態度。”
華真行既如此謙遜好學,又如此油鹽不進。牛處長苦口婆心溝通了半天,終究還是沒能讓他在那份處理回執上簽字,臨走前只能說將他意見反饋給校領導。
假如此事發生在幾裡國,華真行早就把夏爾和教育部長沈四書都給叫來了。
可是這裡是東國,他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留學生,也只能以這個身份所擁有的渠道、能採取的辦法去解決問題,但是感覺也挺不錯,還能學到不少東西。
儘管華真行說了,不需要喬釤高來向他本人道歉,但是牛處長走後的第二天,喬釤高還是拎着禮物找到了華真行的宿舍,要向他當面賠禮道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