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新王賽還有四天。
自風霧谷回來的石盤,盤坐在牀上,腦中思緒萬千。
從神秘空間裡退出來,已經滿身涼汗了,浸透宗門發放的錦服,一如當年的任勞任學的少年。
進神秘空間大戰一次,是石盤每日的必修課。
深呼吸一次。
靜靜的觀想、思量。石盤很喜歡這樣靜靜地想想,將眼前的事情整理的井井有條。
欠下薛施淇的百點貢獻,自己卻僅有二十點貢獻。
手無寸鐵,新生賽在即,急需配備一把。
薛老頭欠自己一筆數目不明的銀兩。
最煩心的,是自己那股空心了無着落的不安,石盤相信,這是因爲自己還不夠強,所以還需要依靠別人。
是的,石盤想知道村裡人的生活怎麼樣了,想知道木老頭在木府的狀況,想知道那個總是尾隨自己、漸漸明靈的少女是否還好…
……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漸漸隱去,漫天的繁星將萬山恭拜的天空讓給東方熹微的晨光。透過厚實的石壁隱隱傳來本狼峰山側的森森鳥林裡陣陣的鳥聲。
石盤輕輕地起來,穿了衣服,挑了背囊,推了石門,自後山縱身一躍,身如飛猿,臂展如翼,幾個躍踊間,已經深入草森不見了身影。
朝陽諸峰還在死死地沉睡之中時,一個掀開溫熱被窩的少年已經打點好行囊,離開了這裡。
一路無話,石盤騰躍山水。
打望前行,大約過了兩三個小時,一片沒來由的陰影忽然越過砂瀧平原上一片廣闊的綠原,延伸到了石盤的頭頂。
石盤心裡計較,前方乃是狹長順河延展的砂瀧平原,眼下天空也沒有落雨的徵兆。
忽地擡頭,是一片連綿的黑色城牆突兀的蟄伏在地平線上,極高極雄,石盤忍不住細細打量。
第一次來,匆匆瞥過,未見這城有這般光景。
極遠極遼闊的地平線上,蒼蒼茫茫,泛着天際的麻麻點點的黑,聳立着一座極雄的城。
那是朝陽城。
沒來由的石盤心底閃現一絲悸動,當下不再遲疑,翻騰過這最後的路程,石盤悄悄地進了朝陽城。
一如既往車水馬龍的繁華,石盤卻沒有心思欣賞這些,一路徑往三葉街。
那裡有石盤想要的東西。
石盤把腦子裡那點東西翻盤了出來,回憶起那條小路,東拐西鑽,終於到了。
矮矮的鋪門,草藤蓋門簾,滿目蒼翠。綠藤簾下,是一把竹製的躺椅,風吹之下,躺椅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
“小子,既然來了,就進來吧。”自屋裡順風傳出了熟悉的聲音,是薛老怪的聲音。
驀然一驚,石盤腳下一頓,最終又擡起腳步走了進去。
過了院門,果見薛老怪坐在石桌邊,此時正手持一杆煙槍,左手扶杆,右手擡菸嘴。
“前輩怎會知道小子會來此。”石盤知曉眼前的老怪絕不是個簡單人物,故而要比剛來時那會恭敬的多。
爽爽的抽了一口,薛老怪扭過頭看向石盤:“你拘謹了?”
“沒有。”石盤實際上在想這老頭是不是耐不住寂寞了,居然學起了抽菸。
“小子,你過來。”薛老頭突然扭過頭,花眉一蹙,緊皺道:“你是不是進山了?”
“不是。”石盤進山的事並沒有走漏,至多隻有薛施淇一等五人知道而已,這個老頭怎麼會知道的。
“你不用瞞我,參與上次遺蹟行進的雲獅宗弟子極電已經放出消息,他描述此次獲利最大的少年的面容模樣與你一般無二,老夫一聽就猜出來,那是你。”
薛老頭放下煙槍,黑濁的枯目顯得有些陰霾,此刻正陰沉沉地盯着石盤。
石盤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道:“前輩怎麼能斷定那就是我?天下間,面容相似的大有人在。”
“哈哈哈哈…”薛老頭張狂仰天怪笑。
被驚了一跳的石盤心道:這老頭果然有毛病。
“你的力元是不是被封印在體內了?”薛老頭神色一靜,恢復了夏日陽下慈藹的面目。
“沒有。”聽到這樣的問話,石盤差點保持不住身形,這個老頭是什麼來歷!
自己力元被鬼元束縛封印,除自己意外並無二人知曉,難道自己夜裡酣眠說了夢話?而這夢話又被剛好路過的傢伙聽到了。
石盤心裡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沒有,你額頭眉心的黑斑點又是怎麼回事?”這次說話間,薛老頭已經扶着背椅慢慢站起了身子。
“隨我來,我有辦法幫你。”
“我憑什麼信你。”薛老怪已經說道這種地步了,石盤再想否認也是徒勞。
“老頭我是木沃蓬的朋友。”
薛老怪走到北廂房門前,聽聲知道石盤在原地根本沒有動一下,於是停下腳步,右手自灰衣袖中伸出,搭在房門木鎖上,緩聲以保證這話傳到石盤的耳朵中。
木沃蓬這個名字,除石盤、木老頭、靈兒三人以外,石盤知道,木老頭並沒有告訴第三人。
那麼眼前這個枯鬆平常的老頭是怎麼知道的?
石盤這樣想罷,索性不再遲疑,跟了過去,看這個老頭玩什麼花樣。
坐北朝南的這間廂房,石盤還沒有進去過,但見那一層層、吹口氣就能捲起漫天風塵的黑瓦灰牆,石盤實在想不出這屋子裡能裝着什麼樣的好東西。
舊鎖在薛老怪手中鑰匙的輕輕扭動下,開了。
超乎石盤的想象,屋子裡面的環境格外吸引人。
屋內完全不是石盤想象的那般,沒有東拐西角滿屋的蜘蛛網,沒
有堆積陳年的垢塵,而爲一眼的澄亮。
高排羅累,深紅瓦罐,壇瓷釉亮,那一抹動人心脾、撼動肺腑的酒香。
一股腦鑽進了石盤的鼻腔,心胃柔腸,千迴百轉,即使有些辛烈的味道夾雜在其中,也擋不住這陳釀芬芳的酒。
“這些都是老夫珍藏多年的好酒,今天便宜了你小子。”薛老怪望着高許過己,累層兩垛的紅壇大罐,滿是不捨道。
“前輩這是…”石盤憋着滿腹疑問就要開口。
“別叫我前輩,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薛老怪掀開紅布斤,拎起一有百來斤的大釉壇,凌空扔給石盤。
“咕嚕咕嚕…”石盤還沒有問出什麼,薛老怪已經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拎起酒罈旁若無人的狂灌起來。
看了看雲淡風輕的高天,再看薛老怪那一副老酒鬼的模樣,石盤不無懷疑的認爲眼前這個老東西,年輕時不知禍害了多少陳年佳釀。
“咕嚕咕嚕…”一大早晨的喝烈酒,的確難受了點,老頭都玩了,今天就陪這老傢伙一遭吧。
“呼。”一口渾酒入喉,穿腸化肚,沉甸甸的。烈得石盤嘴巴一陣**。
一口再一口,石盤舌頭的味覺漸漸麻木,胃裡腸裡那沉甸甸的東西在胃液的刺激下,在石盤搖搖晃晃的動作下,漸漸變暖變烈變熱,在石盤的身體裡翻江倒海。
筋骨熱烈,皮肝沸膽,紅通六腑,五臟水煮,石盤全身洪烈如火,如被塞在一個大蒸籠裡,下面就是滾燙的沸水。
那騰騰宣起的熱氣,纏繞向上,絲絲間盡是熾烈的氣息。
一老一少,在紅壇黑釉的舊房裡,烈酒灌散滿地的酒屋裡,喝得酩酊大醉,兩條腿左右換步,搖搖擺擺,一手拎酒,一手持凌半空,胡話滿嘴,酒氣沖天。
兩人皆不是海量,一罈不到,雙雙倒下。
盛夏陽日雖然炙熱,在草藤葛木糾纏等木植覆蓋下的薛計店鋪卻涼意爽然,兩人醉酒之後,倒在酒水灑了一地的地上酣睡。
石盤原本稚嫩白皙的臉蛋被烈酒燒得通紅,這時候夏風又在其臉上作怪作耍,將這一派夏日醉酒圖撫弄的十分和諧自然。
夏日酒醉,不知是多暢爽的事。
靜靜的,不知兩人睡了多久。
……
“老頭,你幹什麼!?”
“這幾天,你不能走,我已經答應了木老頭,要把你的病治好。”薛老怪倚門自立,神色嚴肅,沒有和石盤開辦分玩笑的意思。
“你纔有病!你當真不讓我走?”
“時候到了,老頭我自會讓你走,到時就算你想留下我也會把你攆出去的。”薛老怪沉聲道。
“我今日便要走。”石盤可不想呆在這個破地方浪費時間。
“哦?”薛老怪臉色一鬆,面對石盤的怒氣,其不怒反笑,露出幾絲感興趣的蔑意。
手中沒有寸鐵,石盤揀枝作器,以枯鬆乾枝替代鋒芒曾不可一世的太刀。
暗暗催動隱藏於體內那少許的鬼元,灌注在手掌心和松枝相接觸的地方,石盤準備在關鍵的時候一擊觸發,一擊退敵。
石盤的眼睛緊緊地盯着薛老怪,他可不會自大到自己會贏眼前這個不知在修行界混世了多少年的老傢伙對上。
他要做的,只不過是通過他身後那道被騰綠草蘭纏滿的院門。
風再次吹過那一葉藤草的時候,石盤動了。
一步兩步,石盤的雙眼始終緊盯着薛老怪,薛老怪也很是配合的朝着石盤笑。
不過這笑在石盤看來無非就是在說:小子,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三步!
第三步的時候,石盤突然猛踏,人如豹跳,躍身而起,藉助蠎繞身的力量,石盤在空中強行右轉。
石盤的眼睛此時想要注意薛老怪也不可能了,他不可能像貓頭鷹一樣三百六十度內轉動自如。
這時候,石盤是最擔心的是下盤空虛,石盤唯一的暴露點所在。
即使手中握着那一枯鬆的樹枝,石盤也放心不到五分。
只要這一關挺過去了,石盤就有十分的把握從右面的紅磚高牆翻逃出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