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覺得這件事情沒有必要再追查下去了,事實已經很清楚了。但是他還是決定不再追究。
陳叔叔明明知道是左安害了他,卻不和自己明說,就是不希望看到他們兄弟相殘。就算現在把左安殺了,陳叔叔也不可能再活過來。
倘若現在自己殺了左安,那麼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復國報仇的事又由誰來做?
自己武功雖高,但也敵不了千軍萬馬,可是安兒可以。安兒他治軍有方,又有謀略,復國報仇指日可待。
左右決定離開,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安兒處理,自己去過隱居山林的生活。
因爲他只要留下來,每日看到左安,他的內心就煎熬一回。不殺他對不起陳叔叔和香香嬸,殺了他對不起大元和父母。
左右無法選擇,只有離開這個這裡,忘記這所有的事。
他來到胡豔的閨房,房中瀰漫着淡淡的香氣。
左右聞着這熟悉的香味,心情平靜了許多。
胡豔看到左右高興道:左大哥,你怎麼來了?
左右打趣道:應該是想你了吧,我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你這裡。
胡豔頓時臉紅道:左大哥,你說什麼呢?
左右雙手把她轉向自己道:豔兒難道不想我嗎?
胡豔低着頭不說話,兩隻手搓着衣角。
左右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胡豔擡頭呆呆的看着左右,她早就希望左右這般做了,可是今天左右真的吻了她,她反而不知所措了。
左右把她拉進自己懷中,使勁的摟着,想要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一般。
胡豔就這樣呆呆的被他摟着,忘記了所有的動作。
左右柔聲問道:豔兒,你願意跟我一起歸隱山林嗎?
胡豔趴在左右的懷裡點頭道:我願意,無論左大哥去哪裡,我都願意跟着你。
左右拍着她的背道:我想好了,我們明天就走,離開這裡。什麼國仇家恨從此與我們無關,我們只要平平淡淡的生活。
胡豔從左右的懷中掙脫開驚問道:左大哥,出了什麼事嗎?
左右對她微笑道:沒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左右轉身走到裡間,走到胡香香和陳星的牌位前,點了三支香拜了三拜插進香爐。
回頭對胡豔道:事實我早就該做這樣的決定了。當年娘就是不想讓我滿心仇恨,才帶着我偷偷的跑出去。娘希望我和她平平淡淡的生活一輩子,哪怕是最平凡的一輩子。也許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到最後娘還是沒有躲過那一劫。
胡豔心疼道:左大哥,不要再想以前不開心的事了。我沒有遇到你之前也是滿心仇恨,和你在一起以後,我覺得仇恨對我都不重要了,你纔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左右看着她深情的道:現在左安手握兵權,身邊文有謀士武有將才,京城也有臥底,復國指日可待。我們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麼忙,留下來人多反而讓人起疑。所以讓我萌生退隱之意。
胡豔也深情的望着他道:左大哥去哪裡我就去哪裡,什麼國仇家恨我都可以拋棄不要,我只要能和左大哥生活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
兩人再次深情相擁。
當天晚上二人就把行李拾妥當。
第二日兩人拿着行禮去和燕王辭別,燕王大驚道:大哥現在大業未成,這是爲何?
左右將昨天和胡豔說的一番話和他說了,然後認真道:現在局勢已定,我們留下來也幫不上忙。再說我們每日在王府裡,人多嘴雜,萬一哪天走漏了風聲,對你對復國都是大大的不利。
燕王問道:那你們要去哪裡呢?
左右說道:我帶豔兒先回一趟風陽,去祭拜一下爹爹,然後再決定去哪裡。到時候會給你來信的。
燕王看着他們手裡的包袱,知道已經無法挽留了,心情惆悵道:你們這一走,我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左右安慰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要學會孤獨。要想成就霸業就要忍受孤獨,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高處不勝寒。
燕王接道:話雖這麼說,看着你們離開,我還是很難過。
左右知道他說的是真話,自己何嘗又不難過呢。
人生在世有三種情最難割捨,第一就是這親情,一奶同胞親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
左右安慰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推翻朱元璋,建立新的大明江山。
燕王緊緊拉着左右的手道:我一定要爲爹和蒙叔叔報仇,讓朱元璋後悔千年。
左右欣慰的笑着道:正因爲相信你都可以做得好,我才離開,我不想成爲你的累贅,更不能給你添加麻煩。
燕王正色道:在這北平府,誰敢找你的麻煩?
左右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都知道在京城安插臥底,難道他朱元璋就不知道在你這北平府安插臥底。
左右緩了一緩繼續說道:我們的到來,李升李總管早就有所懷疑,只是他不是朱元璋的人。如果他是朱元璋的臥底,把此事上報給他,以他的性格,寧願殺錯也不放過。你認爲你復國還有機會嗎?
燕王:...
燕王被左右說的無言以對,只能鬆開手道:既然大哥和豔兒妹妹是經過深思熟慮再做出來的決定,我就不在勉強。只是你們不管到哪裡,一定要告訴我,我好去看你們。
左右笑着道:那是自然,我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還是你大哥,你也還是我弟弟,有機會我也會回來看你的。
兄弟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
雖然眼中有淚,都彼此剋制着不讓眼淚流下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燕王將他們送出北平府的大門,看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低頭擦去流下的淚水。
別了左安走出北平府,左右的眼淚也噴涌而出。
胡豔幫他擦去眼淚,安慰他道:生活就是這樣,我們小的時候都是圍着父母轉,父母還笑我們,還跟我們說長大了要立志四方。可當我們長大了真的走了,他們又是多麼的孤獨寂寞。可是我們長大了還是要走,外面有好多事在等着我們去做。有些事情是上天註定的,我們無力改變。
左右苦笑道:明明是我提出來要走的,現在反而是你來安慰我。
胡豔看着他道:那畢竟是你親弟弟,我很瞭解。就像上次娘走的時候一樣,我心都痛的麻木了。幸好還有你,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挺過來。
左右嘆了一口氣道:希望我們的離開,對左安不要有影響。
胡豔接道:不會的,我們沒有與他相認之前,他也已經單獨在這北平府稱王十一年了。北平府這麼大,他都管理的井井有條,左安大哥的能力卓絕,我們根本無需爲他擔心。
左右看向遠方道:希望如此吧。
風陽城南百墳崗。
這裡埋葬的墳很多。有家人的,會在每年清明過來掃墓,把墳墓周邊的雜草除一除,有時順便還把墳再圍一圍。
沒有家人的墳墓雜草叢生,甚至年代久遠的墳墓都長出了碗口粗的樹木來。
左右和胡豔來到的時候,在百墳崗的南邊,有一個婦人正在燒着紙錢。
左右聽陳星說起過不知道哪一個纔是父親的墳墓,當年陳星也是和這位婦人一般在百墳崗的南邊燒紙錢。
左右心道:難道這婦人是當年將軍府那些死去的侍衛和家丁的家人嗎?
左右這樣想來就仔細的打量着那位婦人。
婦人容貌略顯滄桑,但身材苗條且凹凸有致。看面相,應該有五旬年紀,看頭髮卻是一頭烏髮,和容貌有明顯的差別。左右看着她的身影有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
左右想肯定是親人離去悲傷之情難以平復,纔會導致這般滄桑的容貌。
左右和胡豔走那婦人旁邊經過時,那婦人看了他們一眼。
一眼之後婦人驚得忘記了手中所有的動作,指着左右道:你是,你是……
那婦人激動的說話結結巴巴,也沒說出要說的話來。
左右看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親切之意,左右一臉迷惘,她到底是誰呢?
婦人緩了緩此時已經可以說出話來了,再次指着左右大聲道:你是左右?你肯定是左右。
左右更加奇怪的看着婦人問道:大嬸,你認識我?
婦人仰天大笑了起來道:沒想到你還活着,我以爲你們都不在了呢。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左右和胡豔都驚奇的看着她。
婦人過來拉起左右的手道:我不是大嬸,我是你仙兒姑姑。
胡豔此時插話道:難道你就是陳叔叔提到的仙兒姑姑?
鬼仙子又是一驚道:陳叔叔,你是說陳星?你又是誰?怎麼會叫陳星陳叔叔呢?
左右此時已經反應過來,對着鬼仙子激動的道:仙兒姑姑,真的是你嗎?
鬼仙子笑着點頭道:是,是我。
左右對鬼仙子道:仙兒姑姑,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蒙叔叔的千金胡豔姑娘。
鬼仙子懷疑道:你蒙叔叔當年是沒有子女的,怎會無端冒出一個女兒來?
左右陪笑着道:仙兒姑姑,右兒怎敢欺騙姑姑,這事千真萬確。只是說來話長,等會侄兒跟你慢慢說來。
然後轉頭對胡豔道:豔兒,還不拜見仙兒姑姑。
胡豔連忙行禮道:仙兒姑姑好。
鬼仙子還是狐疑的看了看胡豔。
左右對鬼仙子道:仙兒姑姑,此地不易說話,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
三人在鳳陽城裡先吃了飯,然後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進了房間左右支走小二並囑咐道:沒有招呼不要前來打擾。
小二應了一聲去了。
左右小心關好門,三人在桌前做下。
胡豔爲他們倒上茶水。
左右不等鬼仙子問起,就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都和鬼仙子說了。最後拉着胡豔跪下道:還要多謝仙兒姑姑,當年若不是仙兒姑姑給我們找了替身,只怕我們當年也已經一起和爹爹去了。
鬼仙子聽得一會開心一會悲傷,傷心處更是不住的往下掉淚。
鬼仙子看他們下跪連忙將他們扶起,懊悔的對他們道:可是我卻救不了你們的的爹爹。
左右平靜的道:這個不怨仙兒姑姑,陳叔叔已經和我們說了,爹和蒙叔叔是用他們的死來保全我們。
鬼仙子握住左右的手道:真是不容易啊,經歷了那麼多事。孩子你受苦了。
鬼仙子緩了緩笑道:最後還好,總算幫你們父親報了仇,對你們的父親總算有個交代了。
左右看着鬼仙子道:孩兒不苦,仙兒姑姑才苦。以前仙兒姑姑是多麼漂亮,現在卻是一臉滄桑,仙兒姑姑一定是過得很不好吧?仙兒姑姑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鬼仙子嘆氣道:當年我偷聽到朱元璋火燒鴛鴦樓的秘密,就連夜趕回鳳陽向你爹報信。卻又不敢耽擱太久,怕引起朱元璋老婆的懷疑。呆了三日,幫你們找了替身我就離開鳳陽回了皇宮。
鬼仙子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痛苦的回憶道:等到火燒鴛鴦樓之後我才趕回鳳陽,結果一切都太遲了,將軍府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左右問道:那後來仙兒姑姑去了哪裡呢?
鬼仙子恨恨道: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朱元璋的陰謀,可是我一介女流,在戒備森嚴的皇宮根本殺不了那朱元璋。
鬼仙子說到這裡無奈道:最後我就在皇宮忍辱負重伺機報仇,可是一直都苦無機會。直到馬秀英病死我再沒有呆在皇宮的理由,只得回鄉養老。
左右接着問道:那仙兒姑姑最後去了哪裡?
鬼仙子道:我的老家是六安,我就回了老家齊雲山,在師傅當年修行的道觀裡隱居。每日唸經拜三清,超度你爹和你蒙叔叔。
左右看向她道:那仙兒姑姑過得真的很苦,青燈古佛,孤苦,寂寥。
鬼仙子苦笑道:我能爲他們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胡豔在旁問道:仙兒姑姑這次爲什麼下山來了?是特地前來給爹爹和左伯伯上墳的嗎?
鬼仙子看了看她道:也不全是,在山中一呆就是十年,就想下山來看看。本想着去京城看看那可惡的朱元璋死了沒有?走到這裡,就順便爲你們的爹爹燒些紙錢,還可以和他們說說話,緩解我多年的孤獨。
左右憤憤道:仙兒姑姑不用去京城看了,那朱元璋活的好好的,倒是他的兒子太子朱標死了。
鬼仙子仰天道:這個老天啊有時候有眼,有時候它又是瞎的。馬秀英是個好人卻偏偏早死,那朱元璋纔是最該死的人,可是偏偏好人都死了他卻還活着。真是氣死人了!
鬼仙子向左右和胡豔問道:你們兩個是特地來給你們爹爹上墳的嗎?
左右點頭道:是的。自從去了長白山之後,二十四年了,我們都沒有回來過。我們這一拜之後就要去隱居山野了,又不知道哪一年才能來給爹爹上墳?
鬼仙子急問道:這是爲何?
左右回道:左安現在已經具備了復國的所有籌碼,自己留下來反而怕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就盟生了隱居山野的想法,這也是娘當年最希望我去過的生活。
鬼仙子明白道:說的也是,燕王府人多嘴雜,你們和左安又走的那般近,要是傳出什麼話來,朱元璋定會派人調查清楚,到那時對左安就真的很不利了。
左右接着道:我就是擔心這一點,而且我還擔心朱元璋在北平府安插臥底,那樣的話,我們更加容易暴露。如果因爲我而讓復國大業失敗,那我又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爹和蒙叔叔。
鬼仙子看着左右笑着欣慰道:你和你爹真像,永遠都是爲別人着想,永遠爲大局着想,就是不爲自己想。
鬼仙子追問道:那你們想好去哪裡了嗎?
左右回道:回仙兒姑姑,侄兒不敢欺瞞您,我要去溫州府的蝴蝶谷,去找一個姑娘,她曾爲了救我不惜自己的生命,還爲了我背棄了自己的誓言。我要找到他,我要爲我所做的一切負責!
鬼仙子點頭道:有情有義,有擔當,真的不愧是你爹的兒子。你爹年輕的時候和你一模一樣。
說完看向胡豔道:那豔兒同意嗎?
左右拉起胡豔的手道:我和豔兒都說了,豔兒她完全同意我的想法。
胡豔向鬼仙子道:正如仙兒姑姑所說,左大哥他有情有義有擔當,我當然支持他的想法。如果他是一個無情無義,又沒有擔當的男人,那我也是萬萬不會喜歡的。
鬼仙子哈哈笑道:豔兒也和你爹爹一樣,直來直去,敢愛敢恨的性格。你們兩個郎才女貌又夫唱婦隨,你們的爹孃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左右向鬼仙子問道:那仙兒姑姑既然不用去京城了,那是不是就要回去了呢?
鬼仙子嘆氣道:也只能如此了,留下也是無用,回去再等待時機吧。
第二日,三人將百墳崗的所有墳墓上的雜草都除了一遍,再燒了一遍紙錢。
三人對着墳墓拜了三拜,之後三人含淚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