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呂嬌睡得十分安穩.其間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但只依稀記得結尾處是一片血紅,紅得讓人驚心,讓人害怕.總覺得被人盯着,卻尋不到目光的方向,只是拼命地跑.而後是淒厲的火光照亮了整個畫面,周圍是一具具死死盯着她的殘破不堪的屍體和流成河的血.
呂嬌從夢中驚醒,額間手心全是汗意,引入眼簾的是混着清冷月色的淺色紗幔.額間貼過來一隻手,順着望過去,是細細看她的江瑜.
"好了."江瑜收回手,眼尾是淡淡的笑.坐起來問身旁眼神朦朧的呂嬌:"渴嗎?我去給你……"話還沒說完,身旁的呂嬌卻突然撐起身子抱住他.纖細的手臂環過他的腰,溫潤的髮絲貼着他的肩,眉心緊蹙.這是一種極沒有安全感的動作.
江瑜愣了愣,伸手將她摟起來放到腿上,輕輕擁著她,溫柔地:"做噩夢了?"
呂嬌沒答話,只是環着他的手又緊了緊,像是想起什麼.隔着質地細膩的衣料傳來他讓人安心的體溫,她眉心漸漸舒展開來.
江瑜拿起枕邊的娟帕撩開她額前的發,輕輕擦拭她額間的細汗.
"江瑜."良久,呂嬌輕聲喊他,嗓音是帶了點睡意朦朧的低啞.
"嗯?"江瑜揚起個調子,放下手中的娟帕,重新摟住她.
"我渴."呂嬌鬆開手與他對視.
江瑜輕輕笑出聲,將身後的枕頭立起來讓她靠着,給她掖好被子後下牀給她倒水.
呂嬌靠着枕頭靜靜看着他江瑜.他動作快也穩,倒好水後又放到嘴邊嚐了嚐,確定水溫合適後纔給她端來.這麼一套動作讓他做得行雲流水,看向她時眉眼間都是溫柔.
"來."江瑜一手扶起她,一手將茶盅送近她嘴邊.
呂嬌看了他一眼,端過茶盅.
"還要嗎?"待她喝完,江瑜接過茶盅問.
呂嬌搖搖頭.
"那還睡麼?"
呂嬌繼續搖頭,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問:"什麼時辰了?"
"卯時."江瑜將茶盅放到牀旁的長几上道,"你睡了三天."
"這麼久啊."呂嬌抿了抿嘴脣.
"嗯.去沐個浴吧?出了一身汗."江瑜挑眉詢問她的意思.
"好."
江瑜說有些事先離開一會兒,膳食已讓人送去了寢殿。
沐浴完之後,天邊已現了點魚肚白。穿好衣服後,呂嬌往寢殿走。
老遠便看見阿蘭立在石桌旁擺膳食。一身紗裙是朝氣蓬勃的粉色。見呂嬌來了,連忙放下木盤跑過來。
拉着呂嬌轉了幾圈,阿蘭將手貼到她額上。半晌後放下手,嗔視她道:“主子你嚇死我了!曉得自個兒身子弱還跑去淋什麼雨,這一病就病了三日。”
呂嬌眼中含笑,點了點她的鼻尖道:“這不好了麼。”
阿蘭給了她一個白眼,拉起她往石桌邊走,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軟墊放到石凳上,把呂嬌按下去,將桌上的小米粥推給她:“快吃快吃,餓壞了吧。”
呂嬌端起盛着小米粥的瓷碗吃起來,阿蘭坐到她旁邊看了她好一會纔開口道:“主子,我突然覺得其實江公子人吧,挺好的。”
“嗯?”呂嬌揚了揚眉,示意她說下去。
“就三日前啊,他抱着您回來的時候,您沒看到他臉色,陰沉得嚇人!之後又馬上遣來他幾個手下給您看病,擦身子、換衣裳、取藥、煎藥都是他親手做的,不許別人插手。江公子這三日可是衣不解帶地照顧着您呢,別提有多細心了。阿蘭看着都羨慕。阿蘭覺得,江公子可能真的很喜歡您。”
阿蘭說得眉飛色舞,而呂嬌只是放下空碗淺笑問了聲"是嗎"。
阿蘭連連點頭,還想說點什麼,卻被身後傳來的細小的"啊嗚"聲打斷。呂嬌順着聲源方向望去。江瑜正抱着一隻白狐姍姍而來。
銀色鑲邊的淺藍色長袍穿在他身上顯得端麗雅緻,迎着晨風,衣袂翩躚。熹微的晨光打在他身上有種不真實的美感,像是隨時會消失一般。
呂嬌視線落在他懷中的白狐上。約莫一尺長,暮春的原因,毛色已略呈青灰色。毛茸茸的尾巴緊緊裹着小身體,蜷在他懷中。
阿蘭已不知何時退了下去,桌上的空碗也一併收走了。江瑜走近她,將懷中的白狐遞過來。
呂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那隻白狐放在腿上。小白狐像是覺得冷,又拿肉呼呼的爪子往上蹭,呂嬌微微笑了笑,伸手抱住它。看它一雙黑黝黝的眼珠子無辜地盯着自己,呂嬌突然就想起許多年前哥哥也養過這樣一隻白狐。
“它叫什麼?”呂嬌擡頭問江瑜。
“還沒有名字。”江瑜俯身過來摸了摸它的頭,“送給你的生辰禮物,晚了些。”話題一轉:“你給它起個名吧。”
呂嬌抿了抿脣,有些爲難:“我不會。”
“無妨,想到什麼便說什麼。”江瑜坐到她身旁輕描淡寫道。
呂嬌似乎看到小白狐幽怨的眼神瞟向江瑜。捏着下巴想了想,道:“它是白狐,又這麼小,就叫它小白好不好啊?”
她這話很自然地帶上了分親暱,或許連她自己也沒察覺。
耳邊傳來江瑜徐徐的笑聲,呂嬌瞪了他一眼:“我就說我不會起名字嘛,你偏要我起,不好聽你又來取笑我。”
“不會。”江瑜輕聲笑道:“挺好聽的。”
“騙人。”呂嬌白了她一眼,用手繞着小白的尾巴。
“真的。夫人起什麼名字都好聽。”江瑜單手支頤,眼角眉梢都是暖意。
呂嬌擡眼看了看他,沒答話,只是脣畔蔓開一絲笑。將手中的小白放到地上:“小白,自己玩兒去。”
小白歡快的跑到桃樹下撒歡兒。
呂嬌看着用小短腿來回踩地上的桃花瓣的小白柔聲開口:“從前哥哥也有這麼一隻白狐,同小白差不多大,特別討人憐,將軍府上下都喜歡它。只可惜跟着哥哥出去打仗,之後便再也沒回來。”
她說這話時,眉眼間都是溫柔。
“阿嬌。”江瑜突然叫她。呂嬌轉過頭去看他,深潭般的褐瞳中滿是認真:“往後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
呂嬌愣住。
他說往後不會讓她再一個人。
這些年她一個人也過來了,兩個人,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好。”呂嬌輕聲說。看着江瑜時脣瓣眼稍是不同於往日淺淡的笑,是真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