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睜開眼,感覺全身難受的緊,動一下都覺得疼。
“小惜,你醒了。”葉辰陽看着她高興地說道,眼睛微微的泛紅,側過頭胡亂的擦拭了一下。
沈惜沒說話,重新閉上眼。爲什麼要救她呢?爲什麼她連死的權利都沒事有?
“小惜,你爲什麼要這麼的傻?”葉辰陽輕嘆一口氣,很想狠狠地責備她一番,怎麼就這麼的不珍惜自己呢?可是見着她這樣虛弱,毫無生氣的躺在病牀上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沈惜閉着眼,淺淺的呼吸着,可是眼角的淚水卻一直往下流,止不住。傻?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堅信着的信念突然間轟塌了。還有什麼可以支撐她走下去。還有什麼啊?
葉辰陽從一旁的桌上抽了幾張紙巾,小心翼翼的給她擦着眼淚。可是眼淚越來越多,怎麼都擦不乾淨,最後葉辰陽停住了,俯下身子抱住她。任由她哭泣,任由她發泄,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場。
“別哭了,再哭就真把身子哭壞了。”葉辰陽柔聲的安撫着她,她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可以輕易的左右着他,可是她的喜怒哀樂卻是爲了另一個男人。這麼多年了,他早已習慣了在她的身後默默的支持着她,保護她,只要她幸福就好。可是她不幸福,她一直都在受傷。他除了陪着她,什麼都做不了。
“阿陽,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有沒有了,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啊。”沈惜抱着他,傷心欲絕的說道。就你也快不是我的了,我還能有什麼呢?
葉辰陽抱着她,不鬆手,他很想告訴她,他會一直守着她。可是現在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資格了,一個月以後他就要牽起另一個女人的手,跟她共度一生。而她,卻只能被他藏在心底了。
許久之後,等沈惜平靜下來,葉辰陽將她扶起來,然後搖起牀,讓她躺好。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喝下。
“別再做傻事了,真的不值得。”葉辰陽在她的身邊坐下,輕聲的說道。真的不值得,因爲現在的巖子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將她捧在手心的巖子了,他的身邊早就有了另外一個人,而她的一舉一動都不會再對他有任何的影響。
“阿陽,我十五歲就遇見他,然後就喜歡上他了。大一的那年我鼓起勇氣去跟他表白,然後我們在一起。我現在29了,十四年,我人生最好的年華全都給了他。我愛他,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都改變不了。”沈惜揚了揚嘴角,溼鹹的淚,滾燙的淚,阡陌縱橫在臉上。愛了就是愛了,無法改變。
葉辰陽看着她,卻也說不出任何的話來安慰她。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引得塵世間的無數男女爲之而折腰,爲之瘋狂,看不透,永遠的墜落在這裡。
“其實,我在回來的時候,我知道他變了。女人是最敏感的,尤其是對着自己愛的人,我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可是我不相信,我一直在欺騙自己,甚至將這一切都歸結在夏彤的身上。現在我才明白我和他之間,不是時間的問題,而是他……”她覺得自己說不下去,擊垮她的不是顧巖選擇了夏彤,而是他從來都沒有愛過她。她不知道當初他爲什麼要選擇和自己在一起,甚至爲了她放棄顧家的一切。她曾經以爲那是愛,可是現在她才明白,那不是。他從來就沒有愛過自己,所以他纔會那麼輕易的就放手。
這纔是讓她覺得崩潰的事,這已經成功的擊垮了她最後的一道心理防線。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來的絕望。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不愛,爲什麼要爲她做那麼多的事,爲什麼要對她那麼的好。
“不要說了,都過去的事了。”
病房裡又沉寂下來,寂靜的可怕。門外,顧巖蹲下身子將手中的花和果籃放在病房外的地上,然後拉着夏彤轉身往外走。夏彤不解的拉住他,都走到門口了,爲什麼不肯進去?她不明白沈惜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可是她卻清晰的感覺到顧巖的變化。也許就是沈惜的這番話,讓他卻了步。
一直走到醫院大門外,顧巖才停了下來。
“爲什麼不進去?”
“沒必要了。”顧巖壓下嘴邊的苦意,笑着對她說道。說完之後,就徑直往停車場走去,第一次顧巖沒有顧忌到夏彤,一個人往前走。像是要逃避什麼,又像是怕被人看出什麼。夏彤小跑着跟上他,總覺得他怪怪的。
追到停車場纔好不容易追上他,她還來不及喘一口氣。他猛地轉過身抱住她,緊緊的抱住。
“顧巖,你怎麼了?”她踮着腳,整個人都給他提起來,感覺很是不適,掙扎着有些不解的問着他。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顧巖低聲的在她的耳邊說道,手臂收緊,將她與自己貼的更近。
聞言夏彤沒再動,伸手環住他的背,輕柔的撫摸着他的背脊。他的這種心情她很能理解,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很難對自己的初戀釋懷。就像是每個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的啓蒙老師一般,初戀也就是我們接受除親情,友情意外的另一種感情的啓蒙。因爲他們讓我們感受到了另一種美好的感情,不管最後的結局會是怎麼樣都不能將它從記憶裡抹去。
顧巖抱住她,緊緊的抱住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沒有做錯。他承認自己很自私,他只想到了自己,他只能選擇一個女人,那麼他只有選擇自己最愛的那個一個。對沈惜,他有的最多的是抱歉。他欠她的太多了,永遠都還不完。
從小到大他無論走到哪兒都是人們視線的焦點,各種讚揚,紛至而來。可是這些不但不會讓他覺得高興,只會覺得虛僞。而這一切不爲別的,只因爲他姓顧。就算他是個白癡,就算是個智障,他也能被人們用各種華麗的語言讚美。
他記得初中的時候有一次他被學校選上去參加國家物理競賽,當時只有一個名額,最後給了他。他滿心歡喜,以爲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認可。可是他無意間聽到兩個老師的談話,就是這樣的話將他所有的熱情打消。
本來這個名額,他不一定的能拿到了,就是因爲他的背景,所以學校放棄了另一個更好一點的孩子把這個名額留給了他。他清晰的記得其中一個老師的話,他說:“誰讓人家是顧司令的孫子,我要是有個這樣的爺爺和老爸,我什麼都不愁要什麼有什麼。”
就是這樣的話,讓他徹底的醒過來,原來在別人的眼裡,他顧巖只是一個靠着父輩的窩囊廢。
沒有人看的到他的努力,沒有在乎他的努力,他們看到的了只是他的名字背後所代表的意義。而他所有的努力都沒有任何的意義,沒有人會在乎。他的父母只會按照他們的方式來安排他的人生,而別人只會認爲那些都是你應得的。無論他有沒有在努力,那些所謂的榮譽所謂的獎項都是他的。就因爲他是顧司令的孫子,因爲他的父親也是高官,所以就算他不努力,別人也會把這些東西送到他的面前。
沒有人看到他是有多麼努力的在學習,在用功,沒有人看得見。
就連最初,馮軒和孫文昊他們幾個都並不是真的願意和他交往。在父母面前,他們對他好,順着他,可是背後他們總會逃得遠遠的。他們也還是長大了之後,懂點事了,才慢慢地和他變成朋友。
而他的童年就是在這種人前人後的虛僞中度過,沒人知道他是有多麼渴望可以像很多小孩子一樣,得到是真正的評價,哪怕是批評他也會覺得很高興。
而沈惜就是他人生中的一個特別存在,她喜歡的就是他本身,就是他顧巖。
他已經不記得當初爲什麼會和她在一起,只記得當時她跑到他的學校向他表白。那一刻的顧巖是懵的,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還有女孩子喜歡他。在他十幾年的人生裡,第一次有一個女孩子這般嬌羞的對自己說她喜歡他,想做他的女朋友。還是一個那麼青春洋溢,漂亮的女孩子。
只有她真正的懂他,會在他難過無助的時候鼓勵他,會給他最真實的一切。他承認他是喜歡她的,沒有誰可以拒絕這樣一個熱情美麗,又爲你傾心付出一切的女孩子。那個時候他就暗暗的發誓,要一輩子對她好,一輩子守護着她。
更重要的是,沈惜是他長這麼大唯一的一次自己做的抉擇,沒有了父母的強硬插足,都是他自己心甘情願。
可是他從未想到最後他還是沒能保護好她,讓她受盡委屈。最後她還淪爲他和父母之間抗爭的犧牲品。當年所有人都以爲他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願父母擺佈,任意他們安排他的人生。所以就算沒有沈惜,他也不會答應他們跟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結婚。而此時沈惜正好就成爲了一個藉口,他所做的抗爭最主要的還是爲了自己。可是最後受傷害的卻是她,這是他最大的愧疚。
曾經他們一起逃到廣州的那段日子,他是真的想過要和她一輩子,天長地久。可是越久他就越迷茫,那個時候的他,什麼都沒有,只能呆在工地上賣苦力。每每看着她跟着自己呆在那麼破舊的小屋子裡,他就無比的自責因爲他纔將她捲入進來。
他真的覺得自己負擔不起她的人生,看着她放棄自己的一切跟着自己。他真的沒法平靜,所以他唯有努力,支付起他們倆的人生。
可是沒人知道,在他知道沈惜答應了父母的要求,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竟然鬆了一口氣。不爲別的,因爲他真的無法爲了自己而毀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子。這是他和他父母之間的戰爭,可是她卻被無辜的捲進來。
所以當她離開的時候,他追去找她,只想跟她說聲對不起。因爲他的自私,因爲他,而將她捲進這場無謂的戰爭裡。可是他卻在半路上出了車禍,連她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這麼多年來,無論外面將這件事說成什麼樣子他都從未爲自己辯解過。因爲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因爲欠着她,所以他願意用一切去還。
如果,他沒有遇見夏彤,如果沒有遇見她的話,也許他會一直等她,等到她回來。然後實現他曾經的諾言,守護她一輩子。
可是,他偏偏就遇見了她,那個忘不掉的女人。那是和對沈惜以及別的女人都不一樣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就像遭了魔一樣。非她不可,志在必得的渴望。
對沈惜他就只剩下歉疚,所以她回來之後,他纔會那麼倉皇的躲着她。而對於她的步步逼近,對於她,他選擇了容忍,不爲別的只爲他欠她,欠的太多,還不了了。
“顧巖,沒事了。”夏彤摟着他,像哄小孩子一樣的拍着他的後背,輕聲的在他的耳邊說道。
顧巖放開了她,然後沉默的上了車,夏彤跟着上了車。夏彤側眼偷偷的看着他,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平靜的開着車。她只是想不通,爲什麼都到了門口了,他卻停下來,不進去。爲什麼這世上的女人都那麼的傻?也許,顧巖就是沈惜的阿諺,就像阿諺是夏彤的阿諺一樣。真的都太美好,所以忍受不了那種失去的痛苦。
她看着窗外,如果阿諺還活着,他們有一天會不會變得就相沈惜和顧巖一樣。曾經那麼相愛的戀人,最後變得陌路。她搖搖頭,不會的,她和阿諺不會那樣的。
淚水不自主的從眼角的滑落,側望着天空。
顧巖看了她一眼,將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剛想說話,電話就響了。
“喂。”
“巖子,你怎麼還沒來?”葉辰陽壓低着着聲音,問着他,語氣有着惱火。
“陽子,我不來了。”顧巖輕聲的說道,帶着些許的悵然。
“你……爲什麼?她都這個樣子了,你都不來看看她。她這是爲了誰啊,巖子做人要有良心。”葉辰陽氣急,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如今這樣子我覺得我們真的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你幫我轉告她,要好好的活着,不要再爲我做什麼了,我不值得。”顧巖說完就掛了電話,只有真正的死心了,她纔可以放下去,然後開始新的人生。
“他不來了嗎?”沈惜見着葉辰陽臉色不好的走進來,開口問道。
“不是,他現在有事,一會兒就來了。”
“不用騙我了,我知道他不會來了,這樣也好,我不想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而且我們真的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沈惜看着他說道,並沒有很傷心,也許這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了。
她真的不該回來,如果不回來,在她心裡,阿巖還是那個深愛着她的阿巖。就該讓他永遠停留在她的記憶裡,所有美好的曾經,就該停留在那裡。儘管會有很多的遺憾,可是至少記憶是完整的。
沈惜走的那天,夏彤和葉辰陽去機場送她。夏彤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想的,怎麼就糊里糊塗的答應了葉辰陽去機場送她。
“想不到,到最後來送我的人竟然會是你。”沈惜自嘲的笑了笑,人生往往就是這麼的奇妙。人們往往最記恨的,反而成了最後僅剩下的。她的身體好了之後,就宣佈退出來演藝圈。演戲本就不是她的愛好,這些年她一直爲了顧巖而活,現在她也該爲自己而活了。
“如果不是他一大早就跑來我家,我也不會來。”夏彤看了一眼葉辰陽,對着她說道。
“夏彤,你愛顧巖嗎?”沈惜藉着送行李的空擋支開了葉辰陽,問着她。這是她想知道的最後一個問題,夏彤聞言,沒說話。
沈惜笑了笑,心裡突然就平衡了,心情比任何時候都好。原諒她無法釋懷,她沒法辦接受。可是,見着夏彤這樣的反應,她覺得心情好極了。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開心過。”這是這麼久以來,她得到的最滿意的一個答案,雖然她沒說話,可是她所有的表情都告訴她,她不愛顧巖。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葉辰陽笑着問道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她笑的這麼的開心,發自內心的笑容。
“沒事,就隨便聊聊。”沈惜看着他說道,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斂住。
夏彤見狀,藉故離開,將空間留給他們。
“阿陽,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保重,這些年,謝謝你了,我會一直祝福你的。”沈惜在葉辰陽的面前站定,這麼多年,他爲自己付出,對自己的縱容,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也許她這輩子再也找不到像他這樣愛她,寵她的男人,可是放走他,她並不後悔。因爲她真的沒有多餘的感情分給他了,這樣對他不公平。
他值得更好的,不該是她的。
“小惜,我愛你,你一定要幸福。”葉辰陽伸手將她樓進懷裡,緊緊的抱住,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抱住她了。也是最後一次告訴她,他愛她。他用生命去呵護了十幾年的女人,這次是真的要走出他的生命裡。
沈惜的眼淚忍不住的掉下來,滴在他肩膀上,透過薄薄的衣料,落在他肌膚上。這是她這輩子聽到最好的情話。
許久之後,葉辰陽放開她,幫她擦乾眼淚。沈惜踮起腳尖在他的脣邊輕輕的烙下一吻。
“阿陽,你也要幸福。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我還能遇見你。”說完之後,頭也不會的走進安檢。葉辰陽站着不動,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還久久的不能回神。
沈惜拿出電話,發了最後一個短信,然後將卡丟進垃圾桶裡,頭也不回的上了飛機。
再見,這次是真的再見了!
小惜,下輩子我等你,還等你。
“走吧。”夏彤輕聲的喚着葉辰陽,葉辰陽回過頭,看着她。對着她淡淡的笑了笑,眼裡微微的泛紅,綿長的嘆息和疼痛的目光泄露了深埋的情感。
“上次我說錯了,你是一個值得珍惜的好女人。”葉辰陽笑着對她說着,兩人一起往外走。
夏彤微微勾起嘴角,韻開一朵美麗的水蓮花。
而這邊顧巖拿起手機,看着新進的短息。
我走了,阿巖。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太幸福,而我永遠不會祝福你,永遠不會。
顧巖看着電話,久久的不能回神。
小惜,可是我希望你能找到你自己的幸福,永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