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的整體地形是四面高中間低,輞川海及輞川海所輻射的農耕區爲中間低的那塊,之後就是距離越遠地形就越高了,略有不同的是東西兩邊的高海拔地區並不寬,因爲輞川海本身就像一條橫趟的藍色帶子。
輞川海農耕區往東走不了多久,翻過幾座雪山便是屬於冀州的九河走廊,往西穿過商羊海峽便是騫賓海。
往北和往南,沒人知道具體多遠才能看到盡頭。
往南是綿延的雪山與戈壁,穿過戈壁與雪山後是格外生機勃勃的雨林,穿過雨林....目前爲止帝國還沒人完成過這一壯舉,太想不開了。
往北是縱橫千里的草原與黑土森林,黑土森林再往北是阻隔了荒原與輞川海的大雪山,大雪山之後便是荒原,荒原再往北據說是極北之地,極北之地再北是北溟。這個在史書上倒是記載了有人挑戰過——炎帝,玉宮數千年來養的那隻能在飛禽和魚之間來回轉換的便是鯤鵬便是炎帝自北溟帶回來的。
不過有人驗證過和有人族聚居是兩回事,人族的聚落與城邑一直都沒越過大雪山,實際上連大雪山那一片都沒多少人。
做爲西荒五大流氓之一,太昊國的疆域自然是極遼闊的,從輞川海北岸一直延伸到了大雪山南邊的黑土森林。
魚不是很習慣的乘着犛牛在雪中行走着。
這種從荒原的龍伯雪國傳過來的馱獸在傳過來後很快就在輞川海北方非農耕區傳了開來。
體型巨大,一頭成年犛牛體重普遍超過六石,荒原土生土長的據說更巨大,但跑到南方來大抵是水土不服加上和本地牛雜交的關係,體型縮水了不少,即便如此,犛牛的負重能力也是極爲驚人的。
不挑食,犛牛雖然也吃優質牧草,但吃得差也照樣長肉。
能提供很多肉食,犛牛肉味道可口,是非常不錯的肉用牛。
犛牛的毛很長,可以紡線做衣服,非常暖和。
哪怕不做衣服,冬日時乘着犛牛,將大部□□體都埋在犛牛的長毛裡也是甚爲暖和的。
如此多的優勢,犛牛沒法不成爲北部人族最喜愛的家畜。
魚承認犛牛的負重能力與肉質都很不錯,但保暖就算了,他都裹了兩條犛牛毛織的毯子,身體能埋在犛牛毛裡的也都埋在毛裡了,仍舊覺得冷,感覺血液都要凝結了。
話說,他爲什麼要答應太昊琰替她做第二重監督的眼睛?
魚抓着犛牛的長毛自我懷疑着。
知道西荒亂,但沒想到這麼亂呀。
這年頭帝國就沒有不亂的地方,哪怕是王畿之地亦然,西荒這種偏遠之地亂很正常,不亂纔不正常。
翻過雪山才進入西荒就被抓爲奴隸魚也沒太驚訝,這種事以前經歷得並不少。
金烏城密密麻麻的棚屋、土坑屋與麻木的氓庶同樣沒驚訝,帝國哪座城不是如此?
故而,魚對西荒的混亂並無清晰的認知,這一趟出門讓他有了清晰的認知。
既然是暗查,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頂着嗣君特使的身份出門,理論上最好的選擇是扮作商賈,商賈出於職業需求會與不同階層的人打交道,消息必須靈通,不然很容易虧得血本無歸。
但魚是鮫人,鮫人出現在人族的地盤,要麼是獨行的旅人,要麼是貴族的玩物,沒有第三種可能。
魚果斷選擇了本色出演,當了兩百多年的旅人,再沒比他更像旅人的魚了。
獨行的旅人是盜賊最喜歡的存在,只有一個人,好對付,身上可能沒什麼錢財,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價值,可以打一頓牙祭。
出了金烏城還沒十里地就遇到了盜賊,魚熟練的解決了盜賊,仍舊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他在五十多年前去過蒲阪,除了沒幾裡地遇到盜賊也很正常,便是在蒲阪城內治安也不能抱希望,被搶了只能自認倒黴,同時慶幸命還在。
氓庶家的女子出門採桑都要擔心被賊人掠去爲奴,青壯下地幹活也有同樣的憂慮。
人力哪都缺,沒有不缺奴隸的貴族,非法途徑尚且無法滿足貴族們對奴隸的需求,何況合法途徑,掠民爲奴自然而然成了常態,還發展出了極爲複雜的產業鏈。
莫說氓庶了,便是貴族出門不帶一串護衛侍從也不敢保證絕對安全。
出了金烏城遇到盜賊很正常,遇不到纔不正常。
不到五十里的路遇到五波盜賊,平均十里一茬,那就很不正常了。
初以爲是自己的行蹤被太昊琰的敵人發現了,盜賊並非真正的盜賊,但細細拷問,都是貨真價實的盜賊。
再之後....好好的採風之旅生生變成了打擊盜賊之旅。
越往北走,盜賊越多,盜賊出沒之密度....着實開了他的眼界。
終於在扒開雪層後看到了黑色的土壤時,魚都快哭了,再不到他就要後悔了,只是不太確定真打道回府,回去後會不會被太昊琰收拾才一直堅持了下來,不然人族政策落實的如何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大雪山與輞川海之間有着綿延數千裡的遼闊空間,風貌可以當做一個有三層料的糕餅,最靠近輞川海的部分是農耕區,中間的是草原,北方靠近大雪山的則是針葉森林。
黑土森林是這三層糕餅上點綴的黑色桑葚,位於大雪山與斷雲雪山的夾角,多山多森林,野生動植物資源一場豐富,據說到了棒打狍子瓢舀魚的程度,珍貴的草藥遍地是。
最爲引人注目的是,這片土地的土壤是最肥沃的黑土,抓一把在手裡彷彿能攥出油來的黑土。
不過這片遼闊的沃土上,人族是稀有動物。
採集狩獵無法養活足夠的人口,而沒有足夠的人口便無法建立城邑,因而不管元洲的各個族羣在農耕這方面發展多五花八門,都不能不發展農耕。
這片黑土地....第一個試圖在這裡發展農耕的是龍伯族,最後的結局是龍伯族死心去開發別的土地了,第二個是人族,黑土森林人族比瀕危動物還瀕危的人口密度足以證明結局如何。
太冷了,不管是種粟還是種麥,要麼全死了,要麼收穫少得連種糧都難以收回。
黑土森林與旁邊的千里草原都是冬季獸潮必須經過的地方,甚至,獸潮的主力就來自於這兩個地方。
當然,這並不代表着兩個地方就只有冬日比較難熬了。
便是非冬季的季節,黑土森林與千里草原生活的人族都有兼職賺外快的習慣,至於採集狩獵遊牧與盜賊哪個是主業哪個是副業,估計當事人也答不上來。
幾千年來這些來自北方的同類兼盜賊一直都是南方農耕區人族最頭疼的毛病。
更令人無奈的是,農耕區、黑土森林與草原之間是沒有天險的,而遊牧區最不缺的就是馬,因而盜賊們差不多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幾千年來的西荒諸國國君一直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一方面遊牧區也是國土,不能扔,另一方面中間沒有天險阻隔,不解決問題,誰都別想過安生日子。
同帝國南部缺馬的國族進行大宗的牛馬貿易也是在這種情況下誕生的政策。
遊牧區產良馬,每年春季時草原上的馬羣多得如同天上的雲,以至於馬在北方更多的是做爲肉畜而存在。而九州大部分地域都缺馬,一匹千里馬在北方只能做爲充飢的食物而存在,但在九州,它能換千金。
政策的出發點是好的。
但還是那個問題,好的政策得搭配執行力足夠強大的國府纔有用,否則再好的政策也只會淪爲惡政。
牛馬貿易中公卿貴族們賺得鉢滿盆滿,而牧民,更窮了,然後操持盜賊事業的人也更多了,西荒的治安....說多了都是淚。
在魚快被凍得睡着時陡然聽到了狼嚎聲,馬上就恢復了精神,手也握上了腰間太昊琰送的刀,刀柄和手掌都裹了布條,倒也不冷,很容易就握緊了。
沒完沒了的盜賊是西荒的一大特色,猛獸亦是。
人口太少,哪怕是動物中猛獸級別的猛獸們的獸口密度都能碾壓人族的人口密度。
不論是盜賊的口中食還是猛獸的口中食魚都沒興趣。
狼大抵是西荒最囂張的猛獸了,不論是草原、雪山還是森林與農田都能看到它們的身影,不同於大部分單打獨鬥的猛獸,狼深諳團隊作戰,遇到一頭狼時,周圍必然埋伏着一羣狼。
狼的報復心還強,鼻子又比狗還靈,殺了它們,遲早報復回來。
魚聽了一會聽出這狼嚎感覺不像是活蹦亂跳的狼嚎,更像是垂死的狼嚎。
有點意思。
或許與自己此行的目的有關係。
魚趕着犛牛往聲音來的方向走過去,穿過一片株株至少五六人合抱粗的樹林後是一片彷彿綻放了無數紅梅的雪原。
雪原上躺着三十餘匹狼,一夥約莫十五六人穿着厚實獸皮的男女一部分在就地將狼剝皮,內臟扔了一地,血也流了一地,冷風一吹,血腥味傳出老遠,一部分人則在周圍佈置陷阱等待被血腥味吸引來的野獸。
握着刀柄的魚一時有些愣神。
冬季出門在外遇到陌生人,一刀殺了不存在殺錯的可能,這是西荒的常識。
可眼前這些人,魚不是很確定他們會不會還想撈一筆收入,雖然已經有了很多匹狼的進項,但一來他不確定那些狼是用來吃的還是去換物資的,換物資又能換到多少,二來沒人嫌收入少。
魚看到了獵人們,獵人中的斥候也同時發現了他,看到魚腰間那柄明顯是寶刀的刀時眼睛不由亮了亮,但很快就注意到了魚的握刀姿勢以及刀柄和手上裹着的布條。
那炳刀不是裝飾品。
意識到這點後斥候馬上給身後的同伴們打了手勢。
是硬茬,惹不起,不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