輞川海是湖泊匯聚最終形成的內海, 雖是世所罕見的淡水海洋,但與騫賓海相通的商羊海峽使得海洋中許多生物進入了這片內海,不適應淡水的或死或退回海洋, 也有適應的, 在這片沒有天敵的環境裡紮根, 繁衍生息, 然後引來了天敵。
珊瑚叢中, 色彩斑斕的魚羣穿梭期間,珊瑚叢上方,亦不時能看到巨大的魚羣遊弋。
對深海美景完全沒興趣的小魚坐在大魚的肩膀不高興的用尾巴拍打着大魚的胳膊, 她想阿母了。
拿着一截精心挑選的血珊瑚雕琢着笛子的大魚差點沒被小魚的一尾巴給干擾的割自己一刀。
“小魚,怎麼了?是不是無聊了?”大魚問。“阿父帶你去逛海市好不好?”
小魚用力搖頭。“不好, 小魚想阿母了。”
大魚扶額。“你阿母打仗去了, 不方便讓你跟着, 等她打仗打完了,阿父再送你去見她好不好?”
小魚精緻的兩根眉毛不由皺起, 但這麼多年在大魚的教導下也知道體諒太昊琰的忙碌,終是不情不願的道:“那阿母回來了,你一定要馬上帶小魚去找她。”
“一定。”
“拉鉤。”
“拉鉤。”大魚伸出小指屈起,與小魚的小爪子勾在一起搖了搖。
“拉鉤上吊不許反悔,不然就是狗狗。”
拉完了勾, 小魚無聊的表示自己不想抓魚了, 去逛海市吧。
海市, 市如其名, 海里的集市。
輞川海雖是海, 但比外海的生態要和善很多,各種兇猛恐怖的掠食海獸相對較少, 也少見百丈巨獸,輞川海生態圈養不活那麼大的海獸,再加上輞川海只有鮫人一種智慧生物——人族雖然也在海上捕魚,但主要也是在海面上活動——鮫人在輞川海的生活較爲安逸,最大的威脅也是來自於人族。
人族雖然沒有尾鰭也沒有鰓,硬要綁上石頭沉進深水處哪怕不死也會落下後遺症死得很快,但王侯貴族有需求,氓庶自然得拿命去填。
哪怕是犧牲一千名奴隸和漁民,能捕到一尾鮫人,那也是划算的。
儘管每一尾被人族捕獲的鮫人後面都是成百上千死於非命的人族,但人族強大的繁衍能力讓它們不論爲這種無關族羣生存的事犧牲多少人命,都會很快就會增殖回來。
某隻意義上,公卿貴族們不在意人命,並非無由,不管死多少,都會很快恢復。
儘管人族孜孜不倦的捕鮫爲鮫人帶來了很多損失,但海里終究是鮫人的主場,因而鮫人仍舊在輞川海繁衍棲息着。
生存空間巨大,又有相同的外患,輞川海中鮫人部族們的關係甚爲親近,海市也是因此而生,每季一次,每一次都會有很多鮫人來趕集,甚至還不時能看到外海的鮫人。
做爲魚,鮫人不僅擅於游泳,還遊得很快,體力充足的情況下,一天能游出去兩三千里,若是順着洋流還能更快。
但維持一條鮫人需要的生存空間卻很小,遠遠達不到方圓兩三千里的程度,這也使得鮫人是元洲各個種族中最早誕生商貿行爲的種族。
每個種族的傳說裡都能找到海市存在的痕跡。
人族能爲了趕集走上三五天甚至十天半個月的路,鮫人自然也能,因而不論是哪個地方的海市,每次開市都會格外的熱鬧。
整個輞川海的鮫人有沒有超過三萬都是個未知數,但海市開市後天南海北聚集而來的鮫人一定不止三萬。
小魚抱着大魚的脖頸一個勁的驚歎着好多魚。
四面八方甚至頭頂上全是魚。
沒毛病,頭頂上也有。
鮫人的空間觀念與思維並非只有左右前後,還有上下,字面意義上的立體。
“好像有南溟的魚。”大魚抓着自己肩膀上的小魚道。
“南溟?那是哪裡?”
“那是南方的海洋,分成朱雀海和赤海還有遠海三個部分。”大魚解釋道。“離這裡很....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很遠,遊十天半個月就能到了。”
“小魚想去看看。”
“等你阿母回來了再去。”
“阿母回來了,我們還能出來?”
“當然能。”
“可小魚想陪阿母。”
“你陪她陪膩了再出來也行。”大魚道。
“爲什麼很多魚都看小魚?”
“因爲小魚生得與衆不同,特別好看。”
純血鮫人都是碧藍的發眸色,小魚是混血,雖然也有鰓、瞬膜、尾鰭以及耳鰭,但小魚的頭髮是和太昊琰一樣的黑褐色的,這種頭髮顏色在西荒人族很常見,在鮫人族卻非常罕見,純血鮫人就不可能有這種頭髮顏色。
小魚聞言挺了挺胸脯讓別魚看得更清楚點。
大魚走到一處買食物的攤子前用一枚珍珠買了一包紫糰子遞給小魚,小魚接過取了一顆扔進嘴裡,好吃。
以紫菜爲主材料、幾種海草爲輔材料製成的團糕無疑比人族的食物更契合小魚的舌頭,一大包糕餅很快就被消滅乾淨。
“還有。”
“還有很多好吃的。”大魚道。
離開金烏城前他從般澤撈了不少珍珠。
鮫人也有錢幣,但和陸地上的種族不太一樣,陸地上的種族用的錢幣都是自己鑄造的,而鮫人用的錢幣是純天然的,至少三分之一的純天然。
普通的珍珠,但產珠的蚌在海里太常見了,人族稀缺純粹是因爲人族下不了深海,可對於遊得快,又能在淺海與深海自由翻騰的鮫人而言,珍珠沒到滿地都是的程度,但也一點都不稀罕。
也因此,雖然珍珠是錢幣,但除了一些顏色比較特別的,比如金色、紅色的、粉色的或者黑色的比較少見的珍珠,普通的白色珍珠購買力都很低。
是錢幣體系中最低的一級。
第二級還是珠子,卻不是普通蚌珠,而是月光明珠,深海無光,因而月光明珠的購買力很高。
第三級是經過魚工打磨的錢幣,用產自深海的一種黿鱉的殼製成的六邊形錢幣,叫雲母貝幣,購買力最高。
大魚沒有云母貝幣也沒有月光明珠,在一羣鮫人裡屬於絕對的窮人,但不買奢侈品還是買得起的,而且他也帶了一些東西,實在不行的話還可以就地擺攤籌錢。
事實證明大魚很有先見之明,小魚一路吃一邊看到什麼稀奇的就買什麼,他在般澤撈的珍珠很快被花光了,只得無奈的擺攤。
陸地上的東西進了水裡會腐蝕得很快,但實際上也不是完全沒辦法。
從無相那裡流傳出了一種防水防腐的特殊術法用在陸地上的造物上,原理不明,但可以讓造物不受水的侵蝕。
大魚將自己這段時間畫在畫放在了攤子上。
大魚的畫技已愈發爐火純青,而對美的欣賞無分種族與國界——至少大部分審美是共通的——再加上海魚對未知的好奇,大魚的畫很快便吸引了過往的鮫人,陸續被買走,很快便只剩下了最後一幅,那上面畫的是一座城,因爲開價太貴始終沒魚買。
“這是什麼地方?”
正陪小魚掰手腕的大魚聽到了一把清亮的聲音,要麼沒成年要麼剛成年,反正不會有錢買,但大魚還是禮貌的回答:“是陸地上人族修建的一座城邑。”
“看上去就有很多無毛直立猿呢。”
大魚:“....”雖然他曾經也是這麼在心裡形容人族甚至太昊琰的,而且在海里遊的魚眼裡,人族的外形和沒長毛的猴子是差不多的。
非侮辱,委實是,鮫人與人族的審美有點差異。
在鮫人的眼裡,鱗片亮麗且有光澤纔是美魚,完全不長鱗片的人族在鮫人眼裡是何等驚人的美色....不言而喻。
但本身就是兩個人族生的,多年混跡人族,又與太昊琰在一起這麼多年,大魚的審美已與鮫人有點脫節,乍聽這用詞,一時有點不太適應。
“無毛直立猿是什麼?”小魚好奇的問。
問畫的少年魚指了指畫上的人族。“喏,這些不長毛的猴子就是了,不,他們好像也長毛。”
少年從鮫綃衣服裡掏出月光明珠照着仔細瞅了瞅。“咦,這些猴子怎麼只在頭上長毛?”
小魚瞅了瞅畫,糾正道:“那不是猴子,那是人族。”
少年一臉沒看出來有什麼區別的神情。
大魚對自家崽道:“很多鮫人很難區分人族與猴子的長相差異。”看着都差不多。
給自家崽普及了常識,大魚又問少年:“你是遠海的鮫人吧?”
少年魚疑惑的看着大魚,回道:“我叫海若,是從南溟遠海來的鮫人,你怎麼看出來的?”
“因爲只有遠海的鮫人很難區別人族與猴子。”大魚解釋道。
正常鮫人只是外表上對人和猴子有點臉盲,但人和猴子不是一個物種還是區分得出來,離人猴還是很有距離的,這條少年魚卻明顯是人猴不分。
少年魚頗爲訝異。“你讓我對陸地更好奇了。”
“陸地上很危險的,小魚崽就不要冒險了。”大魚笑道,哪怕是以他的身手兩百多年來都不知多少次被抓。
“未來的敵人,不加以瞭解,如何能戰勝?”海若不以爲然。
大魚生生噎住,元洲還不夠亂嗎?少年你竟然也要進去摻和一下。
海若用一枚雲母貝幣買下了畫,大魚糾結的握着雲母貝幣,他在少年魚的眼睛裡看到了與太昊琰不分伯仲的野心,那條魚,可能、大概真的對陸地很有野心。
小魚沒想那麼多,才九歲的她也看不出來那麼多,只知道雲母貝幣很珍貴,可以買更多好吃好玩的,抓過雲母貝幣拉着大魚就要去買東西。
大魚抱起小魚繼續逛街,一邊逛一邊聽天南海北的魚聊着不同地方的消息,但聽到最多的便是關於太昊琰頒佈的保護鮫人安全的法律。
許是因爲太昊琰不僅頒佈了法律,這法律還落實了,自炎帝那個坑過鮫人的人族敗類之後,鮫人族這還是頭回對一個人族產生好奇與關注。
也因爲鮫人族的關注,大魚在海市上能聽到大量關於太昊琰的消息,雖然很多都是道聽旁說,還大概率過時,但有總好過沒有。
“你們說的那個太昊國君我知道,她在九河走廊同冀州聯軍的戰爭戰敗了,據說死於亂軍之中,她制定的法律,也不知還能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