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昊琰去哪了?
太昊琰幹嘛去了?
太昊琰去友國與彧國切磋了。
從太昊國帶來的軍隊遇到伏擊損失慘重,太昊琰毫不氣餒的爲自己務色了新的軍隊——海賊。
刀斧加身而面不改色,不僅面不改色,太昊琰還很有興致在海賊窩裡爲自己煮了茶湯,閒適自在的讓海賊們忍不住懷疑究竟此地究竟是誰的地盤。
“這茶葉保存得不好,有點潮了,你們真是太暴殄天物了。”太昊琰一邊湊合着拿潮了的茶葉和粗糙的瓦罐煮着茶一邊對穿着魚皮衣服的中年人道。
中年海賊眉頭跳了跳,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太昊琰繼續悠然在一羣海賊的注視下煮茶。
盜賊分兩種,一種是陸地上的,一種是海上的,不論是哪一種都有着悠久的歷史,至少在輞川海這裡歷史甚爲悠久,海賊的歷史比西荒任何一個方國的歷史都要悠久,包括太昊國。
輞川海讓沿岸的方國因爲往來的便利而火氣十足,但同時也造就了西荒的海上商貿,以及多如牛毛的海賊。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智慧生物深諳此理,北方的原始森林與千里草原上活不下去的人紛紛當馬賊,南邊農耕區的同類亦因地制宜投身了海賊這一古老的行業。
海賊之患始終是西荒的一大沉痾。
常年在海上靠海吃海,這些海賊比貴族豢養的水師更瞭解輞川海,也更靈活,滑溜得跟魚似的。
最過分的是海賊還多,大部分海賊團伙人不多,少則幾人,多則數百人,但整個輞川海上的海賊數量....太昊琰從魚那裡聽到過一個有用的信息——漁民蒲阪操持着海賊水賊的副業。
靠海吃海,西荒人族從事漁獵的人口相當可觀,也被盤剝得很是厲害。
輞川海產珠,淡水珠裡,輞川海珠的品質只有雲夢澤的寶珠能與之比肩,而且這兩個地方都有獨一無二的珠。
雲夢澤產一種青色寶珠,輞川海則產金珠,不是金子打的珠子,而是色澤璀璨的金色珍珠。
一枚金珠的價值足以讓一家十口有酒有肉的吃用十輩子,但採珠人冒着生命危險下水採回一顆又一顆的明珠,卻始終食不果腹,不是死在危險的水裡便是餓死在陸地上。
太昊琰非常能理解輞川海海賊多如牛毛的現狀,但這不妨礙她看海賊不順眼。
西荒就不適合走九州地區農耕爲主畜牧爲輔的發展路線,而只能走畜牧爲主農耕爲輔的路線,但畜牧爲主,抗風險能力太低了。西荒地廣人稀,也沒什麼大危機時還好,若遇大危機,一定跪。
這種時候商貿就很正常了。
比如自己種的糧食不夠吃,但可以用牛馬同九州那邊的膏腴之地換糧食。
要發展商貿,穩定的商路秩序非常重要。
不論是渴望壟斷海上商路的公卿貴族還是多如牛毛的海賊都是商路秩序的對立者。
敵人有時也是可以變成敵人的。
在離開太昊國時太昊琰思考到了這一道理,嗯,不是帶出來的人馬損失慘重時,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倒黴。
接手了自己要帶着出征的兵馬後,太昊琰發現這真是一支非常有特色的軍隊。
平均年齡二十,理論上無疑是一支非常出色的軍隊。
但,兩個二十歲的人平均年齡是二十歲,一個十歲的少年與一個三十歲的老人同樣是平均二十歲。
指望這樣一支軍隊能打勝仗顯然是做夢。
太昊琰覺得自己的弟弟妹妹和他們的母親們能爲自己準備這麼一支紙面上完美無缺的軍隊也委實是能耐,可惜這份能耐沒用到地方,更悲哀的是她還得先活下來才能回去找人算賬。
要回去自然不能狼狽的回去,必須攜着凱旋的戰功風風光光的回去。
於是太昊琰來到了百里蘆葦地。
百里蘆葦,顧名思義,綿延百里的蘆葦地,非當地人來一個迷路一個,來一雙迷路一雙。
這裡也是輞川海上一位大海賊的老巢。
輞川海是低窪地形成的內海,自然沒什麼島嶼,真讓海賊們全年在海上漂着不上岸那也太要命了,因而海賊們在陸地上都有自己的據點。
百里蘆葦地便是眼前名爲葦的中年海賊的大本營。
將煮好的茶湯舀了兩盞,太昊琰自己拿了一盞,茶湯入口,雖然茶葉有點潮了,但還是苦得一如既往的從腳底直透頂心。
“考慮得如何了?”太昊琰問。
葦問:“我爲何要答應你?”
太昊琰理所當然的回道:“我想不到你有什麼拒絕我的理由。”
葦嗤道:“因爲你是高貴的嗣君?”
這裡可是海賊窩,想做掉一個貴族可真沒什麼難度。
太昊琰道:“自然不是,我瞭解過海賊,你們的生活水平,真不如何,在親眼看到你們後,我發現你們的生活比我想的更差。你們的模樣與逃難的饑民有什麼區別?不,你們比饑民還難過,因爲饑民只要撐過去,總有再吃到鹽的時候,而你們,輞川海的水是淡水,你們連自己煮鹽都做不到。”
人不能不吃鹽,幾天不吃沒什麼,但長久不吃鹽那就要命了。
而且漂泊海上的日子並不好過,人終究不是魚,想在海上生活,必然需要許多工具,而這些都是海上無法自給自足的,實際上莫說工具了,便是食物都要依賴陸地。
偏偏海賊不是逃奴就是犯罪者,全是見不得光的,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揣着錢去買東西,這也讓走私商人能以更爲苛刻的價格從海賊的手裡獲取大量的魚獲、蚌珠以及搶來的財寶,換給海賊的鹽卻都是隻有底層奴隸才吃的毒鹽,吃了以後很容易生下呆呆傻傻的後代。
更諷刺的是,那些與海賊交易的走私商人基本是貴族的爪牙,爲貴族摟錢的。
沒有深厚的背景,誰敢與海賊做生意?甚至在需要時用物資指使海賊幹髒活?
太昊琰很難說海賊和奴隸哪個過得更慘,兩者最大的不同大抵就是海賊是自由的,但自由和生存比起來哪個更重要又得分人了。
反正,太昊琰不相信眼前這羣海賊達到了不自由毋寧死的境界。
奴隸逃跑是因爲奴隸生涯太悲慘了。
犯罪者逃跑,那更正常了,除非生在終點,擁有殺人有理,放火無罪的權力,不然哪怕只是行竊都得砍手,傻子犯了罪纔不跑。
自由,那是什麼?
吃飽了穿暖了,人的腦子纔可能考慮這些無關生存的東西,在此之前思考這些哲學問題要麼是瘋子要麼是不懷好意。
“你們需要食物,我能給;你們需要衣服,我也能給;你們需要鹽,我也能給;你們需要地位,我也能給;你們需要安居,我也能給。”太昊琰誠懇的問。“難道這些不是你們需要的?”
葦道:“我不得不說,你所有想要招攬我們的貴族裡說得最好聽的。”好聽到每個海賊的需求都給考慮了,不一定是每個人都最想要的,但一定是大部分人都渴望的。
太昊琰道:“那是你們擁有得太少。”
隨便一點甜頭就能滿足,她這要是同公卿貴族談,敲骨吸髓都不可能滿足他們。
葦聞言愣了下,不是很明白,漁民出身,對貴族的瞭解遠不如太昊琰,自然無法懂太昊琰的感慨。“可即便是這很少的東西,我也很難相信你在事後不會反悔。”
禮不下庶人,對賤民沒必要講禮。
千百年下來,貴族與賤民之間的信任....狼和羊有多信任彼此,貴族與賤民之間就多麼的信賴彼此。
葦的問題一針見血的讓太昊琰沉默。
她並沒有日後反悔的意思,但她也沒辦法向葦證明自己是可信的。
沉吟片刻,太昊琰無奈道:“我沒辦法向你證明我是可信的。”
雖然可以甜言蜜語說得很好聽,但甜言蜜語又不能當飯吃,葦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傻白甜,幾句話就能哄得賣了所有人。
葦聞言不由愣了下,有生之年頭回見到如此坦誠的貴族。
“你很坦誠。”葦道。
太昊琰隨口道:“但坦誠並不能換來你的信任。”
立場決定信任度,人品沒意義。
葦很想說,我本來想着綁了你同彧國換些東西的,不過如今見你如此骨骼清奇,我反而不太想綁你了。
太昊琰沉思了須臾,忽道:“吾有個建議。”
葦不解的看着太昊琰。
太昊琰道:“吾做你們的人質,你們滅掉彧國的水師後,吾也將吾許諾的給了你們,你們再放吾離開,若吾食言,你們隨時都可以殺了我,或是將吾賣給別的國族,價高者得。太昊國的嗣君,一定很有很多國族願以萬金交換,而太昊國哪怕是爲了顏面也不會答應我落到別國手中,必然妥協。”
葦有點理解貴族與氓庶的差異了。
他也打着綁太昊琰的想法,但絕對沒有太昊琰提供的想法如此透徹與完善。
“若是如此,我們日後要如何在輞川海討生活?”葦問。
將一國嗣君當成貨物搞拍賣,打得是所有人天生貴種的臉,不論最後誰買下了太昊琰,葦都會成爲輞川海所有王侯貴族的公敵。
太昊琰揚眉:“賺得鉢滿盆滿爲何還要在輞川海繼續幹海賊這一沒有前途的行業?購買足夠的工具和糧食,蒐羅開荒需要的工匠,再花錢打點一下通過商羊海峽南下去陵光半島尋一片無人的地方開墾自己的家園不好嗎?若是嫌蠻荒之地開荒很危險,亦可去更遠的九州安居,哪個不比做海賊好?”
說得好有道理,葦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