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寵和不受寵的區別真的很大。
雖然魚也談不上得寵,太昊琰只是探望了他而已,而且,他隱約覺得,太昊琰對他畫的興趣遠大於對於他這個人。
活了兩百多年還是頭回碰上這樣的貴族。
不過太昊琰的特別也的確讓魚的待遇高了不止一籌,被搬到了一個獨門獨棟的院子,清幽寧人,有很多的書。
魚翻了翻書架上的書簡,發現書簡都被人看過,有些地方還留下了註解,從筆跡來看,魚判斷留下註解的人年紀有沒有到總角都是個問題,字跡很稚嫩,但見解卻非常犀利甚至一針見血。
魚翻《大荒紀年》時發現這些史書上的註解是最多的,也是最犀利的。
別人看史看的是王侯將相的榮光,而留下註解的人....許是天生陰謀家,看什麼都往陰謀的方向想,史書上隨隨便便一段話這丫愣是分析出了陰謀一二三四五。
饒是魚也想表示佩服,這腦補功力可以。
除了典籍衆多,衣食的檔次也上了一個層次。
穿的衣服都變成了鮫人穿着最舒服的鮫綃料子,吃的東西也從人族的正常飲食換成了一日兩餐加宵夜全是不同烹飪法子的魚蝦,烹飪得很鮮美,量也足,管飽。
最重要的是畫畫的顏料管夠,只要他開口,僕人哪怕不能當天給他送來,少則一兩天,多則三五天也一定會送來。
魚仔細檢查過,送來的顏料都是繪畫的上等顏料,不是對繪畫有真正瞭解的人收集不來。
典型的例子好比阿膠,這是製作顏料的一味材料,但要想讓最終畫出來的畫足夠好,用於製作顏料的阿膠便不能是下品阿膠。
實際上,一直以來雖然畫匠畫工的地位很低,但用的工具卻很少有不好的,如阿膠這一味材料,素來是中品的阿膠做藥,上品的阿膠製作顏料。
可不是專門瞭解的人,很容易買到次品的顏料。
爲了賺錢,以次充好是常事,而用料不好,最後出來的成品顏料自然也就不好。
能夠一眼就辨識出來顏料的用料有問題的都是頂級的畫工畫匠,旁的人,哪怕是貴族也沒那能耐,但畫工畫匠辨識出來也沒用,無權無勢的家奴,敢說出口嗎?
顏料裡的利潤很大,涉及者不會少,地位也不會低,弄死一個家奴再簡單不過了,這也使得很多貴族的府邸與陵墓裡用的顏料都沒那麼好。
再好的畫功,顏料不夠好,成果也不免打折扣。
魚這些年到處流浪一半是自己無法在一個地方久留,另一半便是爲了天南海北的收集製作顏料的材料。
看着案上一盒一盒品質上乘的顏料,魚有些狐疑,這位太昊嗣君莫不是個繪畫愛好者?
貴族生來便註定一生飽食,不是每個人都很有追求的汲汲權力,更多的還是選擇享受生活,生在人生終點,不好好的浪未免辜負了自己。
不同的是,同樣是享受生活,大部分人是選擇爲所欲爲,想幹嘛就幹嘛。
有飲酒時因爲賓客不肯喝就將侍酒的美姬與孌童給斬了,是爲斬美人勸酒。
有因什麼山珍海味的肉都吃過,唯獨沒吃過人/肉而殺個人煮羹嚐個鮮。
有喜好美色,看上了就請回家,至於別人願不願意,這不是廢話嗎?自己可是貴族,能被自己看上可是幾輩子修來的榮幸,哪個傻子會拒絕?
心情不好殺幾個奴隸玩玩。
以上是畫風....也不能說挑戰世俗道德,只要沒有禍害到人的頭上那就是無傷大雅的小瑕疵——這個世道,只有貴族是人。
只是一點小瑕疵而已,社會還是很寬容的,能夠原諒,人無完人。
有這種比較普通的身上有小瑕疵的大衆型,自然也有奇葩的小衆型。
魚以前就見過一個,喜好音律喜好得忘乎所以,除了音律什麼都不在意,整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不可謂不令人痛心疾首——僅限於親朋,要魚來看的話,那人活得挺開心的,有種赤子之心的感覺,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無憂無慮且滿足。
人生於世求的是什麼
不就是內心無憂無慮且滿足嗎?
可惜那人的親朋並不能理解,而現實的壓力最終還讓那名貴族浪子回頭不再整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而是開始承擔起做爲宗子的責任。多年後再相逢時魚發現自己一點都不認出來這位昔日故人了,容貌變化不大,但氣質的變化真是天與地。
不好說太昊琰會不會也是個小衆型貴族。
雖然因爲嗣君的身份而無法做自己喜歡的事,但也因爲是真心喜歡的東西,不免多幾分關注。
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會沒那麼麻煩。
魚心想。
這種感人的想法維持了不到兩天。
金烏臺是西荒數一數二的巨城大邑,卻也是少數幾座不在輞川海邊的大城邑。
輞川海並非海水倒灌至陸地形成的陸地海洋,而是無數河流匯聚而成的內海,這點從輞川海的水質便足以看出,這片海的水是淡水。
西荒的整體地形呈碗狀,中間低,四面高,因而發源於北方荒原雪山、東邊斷雲雪山、南方戈壁雪山雨林乃至西邊冀望山脈的無數河流如同車輪的輻一般匯入了西荒地勢最低的輞川海所在。
有河流的地方就會有智慧物種繁衍生息建立城邑,西荒也不例外。
太昊氏佔據着輞川海無數支流中水量排的進前三的支流般水,般水流域土地肥沃,適宜農耕,太昊氏在最近的一千年裡一直定都於此。
與內海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離,只在大潮時會被海水給侵襲一下,別的時候都無海侵之擾。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有輞川海調整氣候,輞川海周圍的農耕區氣候都相當宜人,金烏臺更是因爲般水上游葳蕤的植被與下游輞川海的綜合而格外舒適宜人。
秋日涼風習習卻又不會涼過頭,魚最喜歡的便是這種舒適的氣候中在院子裡的花木下享受着微風吹拂進食。
魚坐在院中等待着自己的餔食,然後發現今天的餔食分量有點多。
魚的飲食並不奢侈,一頓十幾個菜雖然很好看,也很好吃,一道菜一口就能吃飽,但感覺太浪費了,因而魚每餐都是一條一尺左右的肥魚就打發了,這一次卻是陸陸續續上了十幾個菜,除了魚還有肉、鮮菜與做爲主食的粟米粥。
不論是肉食還是鮮菜都做得格外的賞心悅目與可口,甚至連粟米粥用的粟都脫殼脫的格外的乾淨,一頓餐□□致得遠遠超出了男寵的身份。
魚心底一沉。
果然,餔食擺好沒一會太昊琰便來了。
明明是剛捕撈上來的鮮魚,烹飪方法也是魚和羊肉一起燉,鮮上加鮮,魚卻是食不知味,腦子裡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竹箸與太昊琰的脖子,哪個更堅實。
沒辦法,他的指甲被奴隸按着剪得乾乾淨淨,想殺人的話就只能就地取材。
竹箸是最方便也最容易得到的材料。
憑心而論,比起近兩百年前那些覬覦他美貌的人族男女,太昊琰無疑是極爲出色的。
比起那些男人,她好歹是個雌的,魚雖不知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但有一點可以確定:自己對男人沒興趣。
比起那些年紀很大腦滿腸肥,也有年紀不大的,但生得都不怎樣的女子(魚生得好的標準是自己),太昊琰生得並非傾國傾城,卻也是出衆。
而且比起那些欲/望都直白的流露了出來,令人作嘔的男女,太昊琰....不確定是裝得高明還是真的無所謂,反正她的眼神讓人看了覺得很舒服,並無作嘔之感。
太昊琰很好很好,但,他就是不喜歡。
他不喜歡,而他不喜歡,誰也不能強迫他,幾百年來強迫過或試圖強迫他的人全都去幽冥黃泉團聚了。
太昊琰也不會例外。
太昊琰沒看出來魚的殺意,被人族給磨礪了幾百年,魚掩飾自己殺心的本事也練出來了,若非如此也不會一殺就中,百殺百中,從無失手。
太昊琰固然早慧,但幾百年的人(魚)生閱歷並非早慧能夠彌補的。
甚至因爲魚和金烏臺內外任何人都沒有瓜葛,她難得的覺得有些放鬆,頗爲愜意的品嚐着和魚肉一起燉熟的羊肉,香料去掉了羊肉的羶味,魚與羊的鮮美疊加,遠大於一加一大於二。“你不吃嗎?今日的魚羊鮮甚爲鮮美。”
魚沒滋沒味的嚐了一口。
殺人之前最好不要做出什麼反抗的舉動,不然很容易引起警惕,動手要突如其來,讓人毫無防備才能得手。
而且最近的直通般水的水渠離此地有不少距離,他殺人卻沒有陪葬或償命的心思,因而殺了以後還要穩住嗣君府一段時間,短時間內不能讓人發現太昊琰已經死了,否則他還沒逃到水渠那裡就得準備做人殉了。
犯上弒主加逃跑,足夠讓他享受高規格的人殉待遇——別的人殉睡殉葬坑,他大概率能睡槨,不,是跪在槨裡謝罪。
跪之前頭皮上還會被開個小口子灌滿汞防腐以便千年萬年的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