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慶並不擔心自己的這些土改隊長們……
他們是錦衣衛。
就算對部分地主抱有憐憫,他們也依然會嚴格履行職責,再說只是憐憫而已,難道還能爲一點點憐憫之情賭上自己的前程和性命?
錦衣衛可是有嚴格的內部紀律。
事實上錦衣衛的內部紀律正在向鋼鐵同志看齊,而且狂信徒程度超過鋼鐵手下那些,錦衣衛內部可都是把楊慶當現世神來看待。別說是違背楊慶的命令,就是這種念頭生出來都會陷入深深的羞愧,曾經有過錦衣衛因爲害怕死後會受懲罰,忍受不了內心煎熬,主動跑去向南衙自首的例子。
當然,預防性xi腦也是必須的。
“工業化纔是未來!”
幕府山下的一座工廠內,楊慶對着繁忙的場面說道。
這是他的樣板工廠。
準確說就是他試驗新式機器的專門工廠,目前這裡主要就是最新的蒸汽動力紡織機械,另外也包括新的印染甚至最新的提花機。也就是基於花樓機改進出來的,使用打孔紙板的賈卡提花機,不過還是人力,蒸汽動力化還需要時間來解決。這東西主要製作花布的,性能上甚至超過正在使用的花樓機,實際上是現代提花機的源頭,已經開始推廣以取代老式的花樓機。
這已經很高端了。
原本歷史上這已經是小拿拿時候出現的了。
這樣的工廠不只一座。
在他的兵工廠裡,甚至連蒸汽動力鏜牀都開始使用,下一步的攻關重點是蒸汽動力車牀,按照楊慶的計劃未來十年內,爭取讓他的軍工生產進入蒸汽動力時代。尤其是相對來講有些高端的蒸汽動力鼓風機,因爲有這個他就可以造轉爐了,使用水力鼓風是無論如何吹不動裡面鐵水的。這不是爲爐火鼓風讓它燒得旺一些,而是直接往鐵水裡吹,讓它自己藉助裡面的氧氣反應自己給自己加溫以達到完全的液態。只要把轉爐鍊鋼解決,那大明也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目前的鋼鐵業不行,本質上與歐洲並無太大區別。
也就是有坩堝鋼的優勢而已。
但單純以主要使用的攪拌法生鐵熟煉來說和歐洲是一樣的。
“蒸汽機驅動工業geming。
當別人還在費力地轉動一臺幾十個錠的手動紡紗機時,當別人因冬天河流結冰而停下那些水力織機時,我們的工廠裡,蒸汽機帶動幾百上千個紗錠日夜不停,我們的織布機同樣日夜不停。那尖銳的汽笛聲,那汽缸內活塞的往復轟鳴聲,那鋼鐵部件的運轉摩擦聲,吶喊着全新時代的降臨。每一座工廠都是一頭巨獸,它不斷吞噬着棉花,然後吐出一捆捆棉布,一座工廠就能滿足一個府的穿衣,十座工廠就能滿足一個省的穿衣,一百座工廠生產的布匹咱們大明所有人都穿不完。
只要有足夠的原料,我們可以讓整個世界都穿我們的衣服。
整個世界的財富都會涌來。
而這僅僅是一種。
蒸汽機幾乎可以解決我們目前需要解決的一切,陸地上火車在鐵路上風馳電掣,大海里蒸汽船同樣在乘風破浪,礦山裡蒸汽機驅動鑿岩機搗碎堅硬的礦石,磨坊裡蒸汽機驅動磨盤磨出精細的麪粉……
它無所不能。
但是,有一樣它不能。
有一樣任何機器,任何工廠都不能。
糧食。
糧食只能從土地種出。
糧食纔是一切的基礎,沒有糧食工廠就是一堆廢鐵,財富就是一堆廢紙,沒有糧食,縱然富可敵國也只能懷金玉而餓死。所以做任何事情最先考慮的是糧食,在糧食的供應面前其他統統都必須靠後,賺錢不是最重要的,吃飽飯纔是最重要的。可以說吃飽飯是一切的基礎,只有讓所有人都吃飽飯了,我們才能談工業發展,談財富,談花前月下,否則什麼都會在饑荒衝擊下蕩然無存。
所以必須讓農民擁有足以養活自己和那些非農業人口的耕地。
這就是我們土改的意義。
改變舊的土地控制權,使農民耕者有其田,大明農民自耕農化,讓他們可以吃飽飯,能夠生產出餘糧來購買其他東西。一萬萬個農民一人買一身衣服,就能讓一百座這樣的紡織工廠日夜不停,同樣能讓這些工廠的所有工人有工錢可拿。
而土地可以讓一家人吃飽飯,農民纔有能力去幹別的。
比如爲國家征戰四方。
比如參與修路之類的基礎建設。
可以說我們的未來,大明的盛世就建立在讓農民吃飽飯的基礎上,或者說土改的基礎上。”
楊慶語重心長地說。
那些土改隊長神聖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不過眼前一切的確讓他們震撼。
這些人在廣西待了多年,基本上就是和土地打交道,廣西的皇莊儘管也引入新式織機,但規模相對來講很小,實際上更多是手動的珍妮機,水力紡織機的數量都不多。畢竟那裡遠離江浙的工業區,而且也沒有這方面的必要,此刻眼前這片瀰漫着蒸汽的巨大廠房,一排排的機械,無數工人忙碌的場面,讓他們一下子感受到了工業文明的魅力……
呃,就是有點污染。
空氣中同樣瀰漫着煤煙的氣味。
而周圍的玻璃窗外,天空同樣被瀰漫的煤煙遮蔽,雖然還到不了霧都的地步,但這些年南都也被楊慶禍害得空氣質量嚴重下降。
不過南都還好些。
污染最狠的其實是上海。
那裡纔是最大的紡織基地,同樣也是印染基地,黃浦江水已經不復清澈,在港口大量引入蒸汽動力的吊臂之後濃煙也開始污染天空。偶爾刮東北風時候,還會把江北廖角嘴煉油的煙吹到那裡,總之開始大步邁入工業化的大明,也在不可避免地告別青山綠水。
當然,這時候沒人在意這個。
甚至還有外地人,特意跑來聞一聞這財富的氣味。
真正財富的氣味。
工業正在以令人驚歎的速度,製造着新興的資本家集團和富裕起來的市民集團,紡織工廠裡的女工是最受青睞的結婚對象。朝廷控制區幾乎不存在血汗工廠,因爲工資太低大不了去皇莊,想要讓工人安心工作那麼他們的收入就不能低於皇莊。這一點和廣州有本質區別,所以這裡的產品人工成本更高,但因爲機器更先進,所以價格並沒有明顯差距。一開始那些新興資本家的確不滿,可後來卻逐漸發現,這並不完全是壞事,因爲富裕的工人市民集團,擁有越來越強大的購買力……
他們已經有福特的覺悟了。
廣州的血汗工廠的確人工成本更低,可後者本地購買力慘淡,完全依賴出口。
這個就很不穩當了。
歐洲人也在進步,比如這幾年蔗糖出口開始下降,因爲荷蘭人在失去臺灣後,已經開始在爪哇種甘蔗,英國人同樣在加勒比海的巴巴多斯島開始種植甘蔗。儘管因爲時間短產量還不足,但也代表着大明對蔗糖的近乎壟斷已經結束,很快就不會再有那些瘋狂採購蔗糖的英國商船了。
但內需不一樣。
內需是不用擔心外部影響的。
當然,對於資本家來說,能少發工資肯定是最好的,但目前的情況也不會令他們無法接受。
等蒸汽機推廣開以後,就更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了,廣東的水力機械完全無法與這種東西競爭,他們再降低工人工錢也沒用,更何況那些工人已經快忍無可忍了,這時候就已經開始出現往雷州跑的了。
他們也會用腳選擇。
參觀完工廠,感受了工業文明洗禮的土改隊長們,緊接着躊躇滿志地北上,接下來他們將在原本清軍控制區進行徹底的土改。把所有良田和適宜耕種的旱田,進行全面清查,然後根據各地人口,以每口人不少於一畝水澆田,四畝旱田的標準,對這些農田進行均分。無論這些田產原本屬於誰,哪怕就是那些沒有做過漢奸的地主的,都一樣重新分配,然後統一編入皇莊……
這項工作他們都很熟練了。
楊慶的這些土改隊,在廣西和廣東進行了多年實踐,都有着足夠的經驗。
包括對付反抗的經驗。
實際上這些土改隊都是全副武裝的,裝備水平絲毫不輸於海軍陸戰隊的精銳,甚至還都配有馬匹,其實準確說他們都是龍騎兵。
至於以這個標準分完剩下的,也就是那些薄地,則是留給未來南方公田法後補償那些南方地主的。雖然棉花其實很需要水,這些土地的產量肯定不高,但這關楊慶屁事,反正他們都有錢,多買點奴隸,然後拿鞭子抽着修渠道唄!話說護國公已經開始研究水泵了,相對簡單的螺旋泵已經開始應用,弄臺蒸汽機驅動螺旋泵從河流提水到高處,再通過高架渠流到棉田的灌溉溝。這種級別的水力工程投資完全是南方地主老財能承受,北方更是遍地煤礦,煤炭也不是什麼值錢東西……
不得不說護國公考慮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