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皇帝……
這個還需要解決一些程序問題。
主要是軍隊,錦衣衛,司法機構都沒有逮捕皇帝的資格,因爲理論上他們仍舊是臣,他們仍舊是朱慈烺的屬下,人臣無廢黜皇帝之權,同樣人臣也無逮捕皇帝之權。
呃,人民有!
“人民們,國家需要你們!”
四民大會堂前的臺基上,王夫之帶着亢奮振臂高呼。
真得亢奮啊。
不僅僅是他,此刻四民大會堂前廣場上,所有人都陷入亢奮,逮捕皇帝,審判皇帝,甚至以法律名義處決皇帝,曾經被視爲至高無上主宰者的皇帝將在他們面前俯首。不是以篡位的權臣,不是以造反者,不是以異族入侵者,而是以國家的主人,以法律的捍衛者身份,以國家的名義,以法律的名義,以人民的名義……
“走啊,去霍邱!”
一個人站出來高喊着。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站了出來,很快數以千計的青壯年,就在廣場上排列成隊伍。
“我們需要武器!”
王夫之喊道。
“我的鋪子裡還有一批張獻忠訂購的胸甲!”
一個鐵器商喊道。
“我那裡有刀!”
“我那裡還有五百張給臺灣民兵造的手弩!”
……
好吧,武器就這樣配齊。
包括火繩槍。
大明民間只禁燧發槍,事實上也不是真能禁住,一些好的鋼鐵作坊自己也一樣能造出來,尤其是那些捕鯨船,商船,都會購買一些,哪怕民間也偷偷摸摸有不少持有的。而火繩槍那真沒法禁了,幾乎是個鋼鐵作坊都能大量製造,甚至明軍過去也從民間鋼鐵作坊採購火繩槍。在明軍開始淘汰這東西后,那些原本靠軍方訂單發展起來的民間鋼鐵作坊,很多沒賣出的火繩槍都賣給了民間。至於手弩就更不用說了,臺灣,黃河沿線,雲貴湘西那些皇莊家家戶戶都有,而且主要就是女人在用,南京一帶是這種東西的主要產地。
但威力不比手槍差。
普通的鍊甲根本擋不住那弩箭的近距離直射,因爲不用擔心下雨,所以在臺灣這種多雨的拓荒地區那是極受歡迎,不少土人慘死在那些墾荒的女人手中。
盔甲更不用說了。
張獻忠和李自成那裡,都在大量從南方採購新式板甲,後者倒不是說自己不能產,而是自己生產的成本太高……
李自成又不缺銀子!
與其浪費寶貴的人力製造,然後再用糧食養活這些工人,還不如直接從南方購買,即可以節省人口用於農業生產,又不用額外消耗糧食養活一個非農業人口。多爾袞那裡軍工始終發展緩慢,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沒有餘糧養活非農業的工人,畢竟無論挖礦還是鍊鐵的工人都不但不能提供糧食,反而得消耗糧食。不要以爲工業化那麼簡單,沒有支撐工業人口的餘糧玩啥都是扯淡,楊慶傲視各方的關鍵只在於他有餘糧可以支撐工商業人口,而李自成那裡也一樣要面對這種問題,所以現在工業品能買的都是儘量買……
有錢!
任性!
所以儘管軍隊不能提供,南京市民們仍舊在極短時間裡,集結起了一支兩千人的民兵……
也不能說是民兵。
民兵在大明指的是預備役。
是皇莊那些直屬大都督府,歸各地民兵旅指揮的皇莊成年男丁,他們和現役構成大明的軍隊,但軍隊是皇帝的軍隊,仍舊是皇帝的臣屬,所以不論現役還是預備役的民兵都無權逮捕皇帝。
而這是武裝平民。
純粹由市民組成的義勇隊,由四民大會召集,人民爲了行使自己權力而臨時組建,接受四民大會指揮的武裝平民。
他們不是皇帝的臣屬。
“去霍邱,逮捕皇帝,把他帶到這裡來進行審訊!”
王夫之向西北一指吼道。
總計兩千人的武裝平民,立刻向着城外前進,而在街道的兩旁,是不計其數地送行者,夾道向着他們發出歡呼,甚至還不斷有人自己武裝起來加入這支隊伍……
“楚公,你就不怕有一天他們也用這種方式對你?你明明還有很多可以實現目標的手段,甚至都比這更簡單更容易,那麼你爲何非要選擇這種可以說遺害無窮的手段?以你的智慧應該不可能不明白這樣的後果,當他們學會這樣做,以國家的主人自居並學會以法律審判君主後,當以後他們對新的君主不滿意的時候,也會用同樣手段對付他!或許你不怕,你的確有能力壓制他們,但難道你就不爲自己的後代着想?如果有一天你的後代激怒他們,他們也會像逮捕朱家皇帝一樣逮捕他,審判他,甚至砍下他的頭顱。
這是洪水猛獸!
你釋放了洪水猛獸,你讓百姓嚐到了權力的甜頭,那麼他們就不會再想着放棄了,對於一個帝王來說難道不是更想自己統治的百姓都柔順聽話?
你不喜歡儒家。
但你必須明白,儒家是對於維護統治最好的學說,百家爭鳴,最終獨尊儒術是必然的選擇,其他流派統統消亡不是因爲它們比儒家差,而是因爲帝王不需要它們,只有儒家纔是最適合帝王的。愚民之術雖不好聽,但愚民之術是對帝王最有利的,這是歷朝歷代血的教訓,那麼我很想知道你爲何反其道而行,你爲何要自掘墳墓?
你讓他們覺醒了!
但你同樣也讓一頭猛獸覺醒了!
它的確爲你吞噬了對手,但放出它來就別想再讓它沉睡了,那麼小心有一天,它會連你也吞噬!”
張國維看着狂歡般的街道,看着那些全副武裝的平民,對同樣看着這一幕的楊慶說道。
“那就餵飽它!”
楊慶說道。
“它喂不飽,它太大了,你讓它覺醒了,它會發現自己也有尖牙利爪有資格要更多,然後它會向你不停地要權力,更多的權力。今天他們可以審判一個虛名的皇帝,明天他們就可以審判一個實權的,小心有一天他們也會審判你!如果你不給他們想要的權力,他們早晚會這樣對你,如果你給了,他們就會再要,一次次不停地要。你給它一,它就會要二,你給它二,它就會要三,如果你不給,那麼他們就會審判你!
你只能這樣一步步走向審判席。
即便不是你,也肯定是你的子孫後代,終有一天,你會因爲放出這頭猛獸而遺禍子孫!
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
張國維說道。
“您的確是個智者,我承認這些都可能會發生的,您猜的這些都是很有道理的,可是,如果這些事情真得發生了,那麼……”
楊慶頓了一下說道:“就讓它發生好了!”
“包括他們不要帝王?”
張國維冷笑道。
“他們如果真不想要什麼皇帝,那就不要好了,帝國總會滅亡的,無一例外!只要華夏民族不會滅亡就行了!但愚民那套是真會讓華夏民族走向滅亡的,這個世界很多民族都在覺醒,不覺醒的最後都會淪爲魚肉。當英國人砍下國王頭顱,當荷蘭人建立起共和國的時候,我們不想着早一點開啓民智繼續領先於別人,反而繼續愚民的話,不出兩百年歐洲人的艦隊就會開到南京城外。他們會逼迫着我們割地賠款,然後所有那些因爲開啓民智而崛起的國家,就像狼羣般一擁而上撕咬我們。”
楊慶說道。
兩百年後一鴉都打完了!
“英國人?就那些連蔗糖都得找咱們買的英國人?”
張國維說道。
“不管你信不信,如果咱們繼續愚民下去,那麼未來兩百年就是屬於他們的,他們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用大炮來替我們做原本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只不過那時候已經晚了!”
楊慶說道。
“就因爲他們第一個砍了君主的頭?”
張國維說道。
“是的,就因爲他們第一個砍了君主的頭!”
楊慶說道。
張國維無語地搖了搖頭。
很顯然誰先砍君主的頭,誰就是未來的主宰者,這個觀念還是讓他感覺匪夷所思,楊慶也沒興趣解釋。英國人第一個砍下君主的頭,成就大英帝國的日不落,法國人晚一百多年砍下君主的頭,法國人就不得不始終被英國人壓着一頭。德國人沒砍過君主的頭,他們就始終翻不了身,俄國人槍斃了他們的君主,最終成就紅色帝國鎮壓世界半世紀,中國人沒砍小陽痿的頭,就只能在民國的混亂中折騰四十年。
話說砍不砍君主的頭,誰先砍君主的頭,真得決定了不同的命運。
這個沒道理可講。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歷史有些時候就是帶着一點玄幻色彩!
至於美國……
他們的確沒砍國王的頭,但只是因爲他們和國王隔得太遠,而他們造國王的反可是排在法國人前面。
大明就算不砍皇帝頭,至少也得把皇帝送到審判席,以此來完成自己邁向新時代的獻祭,朱慈烺就是一個祭品,從始至終他在楊慶心中就是一個祭品,楊慶處心積慮的目的始終就只有一個……
讓他到審判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