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曉北失蹤的第四天上午,南城公安局。
公安機關終於介入調查,出面調出了一部分的監控錄像。
敏敏所在的南城總院門口,他走後不久,夏曉北接了個電話,也匆匆忙忙地離開。
然後是南城第二醫院。
她拿到體檢報告單。她和護士說話。她小跑着離開。她在婦產科大廳裡排隊。
沒有一點聲音。但,盯着畫面上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種神色,每一次猶疑,宋以朗都能在心中默默重現着她當時所有的內心活動。
Joe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他靜靜地坐着,眉頭習慣性地微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視線乍看時是一眼不眨地定在屏幕上,細瞧之下會發現,並沒有落在實處。
不過,落沒落在實處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從昨天晚上拿到錄像帶到現在,他反反覆覆地不知看了多少遍,恐怕早就已經爛熟於心。
也難怪,好好的一個人莫名其妙失蹤本足夠焦心,現在發現,連帶着肚子裡那個小的也一起丟。
如果不是醫院打來的那通電話,還矇在鼓裡吧?也對虧了那通電話,纔多了一條關鍵的線索。
但,這條線索,暫時也摸不下去了……
暗暗嘆了口氣,Joe將打包回來的食物放在宋以朗面前:“宋總,先吃點東西吧……”
屏幕上的畫面此時播放的是第二醫院門口,夏曉北若有所思地走出來,呆呆地站立片刻,隨後左拐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走出了攝像頭的範圍之內。
到此爲止,沒有後續。
“其它的監控錄像呢?”半晌,宋以朗的聲音淡淡地傳出。
“警方還在找。”Joe回道,“從醫院出去後,有無數個方向,所以並不知道曉北到底往哪走。何況,更不清楚,她中途是否搭了公交或者打了車……”
頓了頓,Joe把警察告訴他的話完整地轉述:“警察正在通過各種途徑幫忙找人。首先考慮的是綁架,讓我們這幾天多加註意,綁匪或許會聯繫我們。還有就是,不排除被拐賣,或者遭遇搶劫,以及……其他的可能……”
尾音落下,空氣瞬間陷入一陣寂靜,沉沉地壓在人心上。
少頃,宋以朗緩緩地站起身來。見他一聲不吭地邁步往外走,Joe忙不迭跟上:“宋總,你上哪?”
宋以朗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跟着,“出去透透氣。”
……
其實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只是等他回過神來時,車子已經停在了第二醫院的門口。
愣愣地盯着門口看了一會兒,宋以朗下了車,往裡走。
在接到醫院的電話後,他就來過一趟,而後警察也對相關人員詢問了情況。該問的,都問了;該看的,監控裡也有,再來這裡,似乎並沒有多大意義,但這裡是她最後出現的地方,下意識間,他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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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這裡,她從護士手裡接過體檢報告單。翻看了幾頁後,她的表情……
宋以朗閉上眼睛想了想。
懵懂中,帶着一絲詫異,古怪中,含着一分驚喜。
然後,她指着報告單和護士說話。
她一定很緊張。雖然不易察覺,但是他肯定,監控畫面上,她的手指在輕輕地顫抖。
那個護士不是也記得,她當時連說話都是結巴的嗎?
緊接着,她聽從護士的建議,前往婦產科。
回憶到這個畫面時,他的眉頭禁不住皺了皺——至於那麼乍乍呼呼嗎?跑得一點都不穩,腳步虛虛浮浮,看着好像下一秒就會摔跤似的。
追尋着她的路徑,宋以朗走來了婦產科的大廳。
人滿爲患,和那天的情景差不多。
看到這麼多人,她應該也頗爲苦惱吧!
所以,她垂頭喪氣地過去領了號碼,接在了長隊的後面。
等的過程中,她看了看時間,發現自己來不及上下午的班,這纔打電話給宣婷幫忙請假。
可之後,她並沒有立即收起電話,似乎又要打給另一個人。但一瞬間,她便神色猶豫,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機屏幕看,臉上的表情變幻得十分豐富。
這是她內心糾結時的外化表現。他很清楚。
也正是因爲清楚,是以,他隱隱猜測到,她是在糾結,是否要馬上告訴他這個消息。
那個溫柔輕撫肚子的小動作,他怎麼可能沒發現呢……
傻瓜。
哪有那麼多可糾結的事情。
膩着他的時候,不是死皮白賴嗎?惱着他的時候,不是膽大包天嗎?委屈的時候,不是義無反顧地灑淚剖真心嗎?
結果,她依舊沒在糾結中爆發,倒在糾結中沉默了。
爲什麼最後,還是沒有撥通他的電話……
她決定暫時不告訴他了。因此,預約好孕檢的時間後,她就走了。
就像他現在這樣,慢慢地,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到了醫院門口。
她再次看了看時間。應該是三點五十四分。
隨即,在門口站定幾分鐘。
那幾分鐘裡,她在想什麼?
仍然沉浸在查出懷孕的欣喜中?
眉梢確實洋溢着掩不去的幸福感。只是爲何,似乎也蘊着淡淡的茫然?
茫然……茫然……
時間有點尷尬,且請過假,以她的性格,是不會想回雜誌社吧。
那麼,回家?
不,沒有——住宅區的監控,並沒有拍到她回去過……
宋以朗的眸色略微黯淡了兩分,然後重新回到自己的車上,沿着左拐之後的路邊慢慢地行駛。
茫然,所以……她會不會只是順着人行道漫無目的地踱步?
人行道一邊是馬路,另一邊是綠化帶,看不到什麼特別的事物。貌似附近有個居民區,所以來來往往的行人倒是不少——那麼,是不是代表,光天化日之下,在這段路上,不太容易遇到危險?
她還沒出事……她還沒出事……繼續往前走……往前走……到了十字路口。
紅燈亮起,熙熙攘攘的人流大波大波地從車前交叉涌過,徹底亂了他欲圖極力保持清晰和冷靜的思緒。
宋以朗將臉埋在了方向盤上。
三個方向,她到底會選擇往哪裡走……
曾以爲她的心思很單純,情緒也基本寫在臉上,對他來說,根本無需多加費心。
可現在,真的,是這樣嗎……
他竟也是和其他人一樣,對她的行蹤,完全不知情……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後面的車不住地響喇叭,宋以朗擡起頭來,這纔看到已經轉成綠燈了。
而同時瞥見的還有巨大的電子廣告屏。
目光閃動着盯了片刻,他的腦海中驀地有道靈感一閃而過。
她,會不會,去公司找他了?
……
“不讓進?憑什麼不讓進?你是狗眼看人低嗎?”大廈門口警衛的阻攔,讓心情本就不爽的宣婷更加火爆。
夏曉北自那通電話之後就撂了人,四五天沒個蹤影,手機還關機打不通,而兩人多年好友,直到最近,她才猛然發現,自己竟是連她家在哪都不曉得。
想起前些天三更半夜有個陌生男人打電話詢問她夏曉北的行蹤,宣婷後來回想,才隱約記起貌似是宋以朗身邊那個助理的聲音,隨即越想越覺得古怪。
既然找不着她,那就只能親自上門來找她老公。
怎料,嘿喲,好傢伙!門都不讓進?是瞧着她看起來不像坐辦公室的白領嗎?
聞言,警衛大哥頗爲無奈地解釋道:“不是狗眼看人低,只是我們的規矩如此。如果是這裡面的員工,就可以直接刷工作證進去;如果是外來訪客,麻煩出示證明。”
“證明?需要什麼證明?”宣婷從包裡拿出記者證攤他面前:“這個可以了吧?我是來RT採訪他們的宋總,都和人家助理約好了,你現在不讓我上去,完全在耽誤正事兒嘛。”
宋以朗準備進大廈時,恰好聽到她的話,聞聲偏過頭來看了一眼。認出是宣婷,他走了過來,對警衛道:“我認識她。確實是來採訪的。”
“是你?!”看到他,宣婷的音調當即拔高了分貝,張口便質問道:“曉北在哪裡?你是不是又對她做什麼過分的事情,讓她躲在家裡哭得見不了人?”
面對她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的污衊,宋以朗應聲皺了皺眉——聽着語氣,是知道他和夏曉北之間的關係?更重要的是……她的朋友,對他的印象,貌似很差。
宋以朗的不作聲,在宣婷眼中大有默認和心虛的意味。她再次質問:“好啊,我本只是開玩笑,沒想到還當真有家暴這回事兒!”
她的嗓門本就大,此時又毫不避諱,幾個敏感的字眼更是立刻引起身周的一些目光。宋以朗本就趕着辦事兒,不欲在門口久站,也爲了不讓她越說越離譜,便對她道:“先跟我上去吧。”
何況,他有打算將夏曉北失蹤一事告訴她,這樣興許能多點線索。
“看到了嗎?我都說我是來找RT的宋總!敢懷疑我!”宣婷滿臉兇惡而不滿地從警衛大哥的手中奪回記者證。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又不是故意懷疑你的。”警衛大哥亦有些委屈,不禁嘀咕了一句:“前幾天也有個女人拿着和你一樣的記者證,最後還不是心虛地走了……”
一句話,瞬間令宋以朗的腳步滯了滯,霍然回過頭來:“你剛剛說什麼?!”
同一時刻,不遠處,有人正透過噴水池的水簾看着宋以朗和警衛說話,壓低的帽檐下露出的陰鷙眸子劃過捕獲獵物的貪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