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唐嶽篇(1)
“嘿!不好意思,久等了!”
清亮的聲音攜着氣喘奔來身後,回頭時,夏曉北在距離我一米外的地方停住,雙手摁在腿上彎着腰平復呼吸,仰面衝我咧嘴笑。
學校裡的路燈一向昏黃,卻能夠把她臉頰上的紅撲照得特別明亮,彷彿給此時蕭瑟冬夜增添了一絲活氣。
不過,在她身上,似乎本就從來不缺活氣。至少,從認識她到現在,在我面前,始終如此。
“沒關係,我也剛到。”我微笑着對她說,她的笑容因此展得更開,使我想起了和她的第一次見面。
是在去年的跨年夜吧?
禁不住軟磨硬泡,我答應了黃博加入書畫社的邀請,約好了參加書畫社的跨年夜活動。
我很少去學校的後山,對後山的路並不熟悉。好不容易到了長坡,光線昏暗,人羣熙攘,看得我眼花,而黃博大概玩得正嗨,沒接我的電話,無奈,我只得自己問路。
不記得爲什麼,當時我就走到她的面前。
我不明白是不是我長得很像壞人,或者她把我的問路當作對她的搭訕,反正,她顯然被我嚇到了,盯着我的臉,目光微愣。
微愣之後,她垂下視線,聲音頗爲慌張:“不好意思,我也要去那裡,可是迷路了。”
聽她那麼說,我突然有些明白,爲何周圍的人幾乎都是成羣結伴,唯她形單影隻。
“沒關係,那我自己再問問。”
我客客氣氣地迴應後,轉而走去問其他人,回頭時,正看到她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喪氣地低着腦袋。
是因爲找不到路嗎?
我不由在心底笑了笑,再次走了過去:“現在我知道了,走吧,我帶你一起過去。”
長坡上人太多,怕走散,也爲了方便帶路,所以我並未多想,就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手腕。而下一瞬發現她的手在抖時,我就懊惱自己唐突了,竟是忘記了她方纔剛被我嚇到。
可,已經拉上了,她並沒有掙扎,我總不好忽然鬆手。
於是,就這樣,我帶着她一路穿越人海,直至御合亭時才知道,原來她也是書畫社的成員。
思緒飄得有些遠,我回神時,夏曉北目露不解地問:“你是在想什麼嗎?”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反問她:“我長得凶神惡煞嗎?”
夏曉北的臉色愈發茫然,茫然地搖頭,不忘調侃我:“你如果長得凶神惡煞,那麼社裡一大波的姑娘都瞎了眼嗎?”
我笑了笑,“那爲什麼第一次見面時,你好像很怕我?”
“第一次見面?”夏曉北語氣驚訝地重複了一句,我以爲她忘記了,便提醒道:“跨年夜,御合亭。”
夏曉北的表情應聲一怔,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古怪,換做我不解了:“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沒有,不是。”夏曉北微笑着搖頭,指着我身上的靛藍色毛呢大衣誇道:“這件衣服很適合你。”
轉開話題後,她一邊往後倒退着走,一邊問我:“給我的生日禮物準備好了嗎?”
我跟着她慢慢踱步:“你想要什麼?”
最近忙着交期中作業,好些時候沒有去書畫社,半個小時前和她聊短信時,才曉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是已經十一點了,一時之間,我也不知要送她什麼。何況,我從來沒有給女生挑過禮物。
“你送什麼,我就收什麼。”夏曉北俏聲道,“如果我自己要,哪裡還有收禮物的驚喜可言?”
我想她應該察覺到了我來不及準備,所以是提醒我表達下心意就可以了。
她不催我,任由我慢慢考慮。思忖間,我擡頭看到了映在蕭條梧桐枝幹後的圓月,心中突然有了主意:“那就跟我走吧。”
“好。”她沒有多問,只是應和我,而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聲音好像比剛剛輕快,甚至隱含期待。
這個念頭讓我忽然有些緊張。畢竟是第一次送女生禮物,夏曉北在書畫社常常幫我的忙,如果讓她失望,終歸是件過意不去的事情。
“墨菲定律”的怕什麼來什麼,竟然真的生效——天色已深,大草場黑漆漆一片,冷風蕭蕭,空無一人,和夏半年的熱鬧完全無法相比。
平生沒有如此尷尬過,我十分不好意思:“我們還是走吧。”
夏曉北倒是一點都不介懷,雙手背在身後走了幾步,對我招招手:“這邊風比較小,既然來了,就不要辜負好月色!”
見她就地坐下,我也走了過去,坐在她身旁,“明天我給你補一份吧。”
“我要什麼,你就送什麼?”
雖然這麼說,但我清楚,她不會提出苛刻的要求,所以我點了點頭。
同一時間,我看到她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得逞,隨即便聽她道:“那麼從這個週末開始,和我一起去養老院當志願者,怎樣?”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要求,我怔了怔,夏曉北解釋道:“大家的熱情都是在開學初的時候比較高漲,最近去養老院的人漸漸少了,所以……”
“爺爺奶奶們都很可愛的,其實只是陪他們聊聊天玩玩遊戲,偶爾幫助養老院裡的護工分擔點衛生,一週去一次,不會太耽誤時間和精力。而且——”
“好,我去。”養老院志願者是件好事,我不明白爲何她好像生怕我不同意一般,因此沒等她說完,我就應承了下來,不讓她再浪費脣舌。
而聽到我的應承之後,她的表情也很耐人尋味。如果我沒看錯,那麼先是略微詫異,然後化作欣喜,最後鬆了口氣,逗得我禁不住戲謔道:“不知道的人以爲你是搞傳銷,拉攏陣營。”
月光下,她臉上的羞赧隱約可見,等我再眨眼時,她已經仰面躺下,雙手枕在腦後,認真地望着夜空。
擡腕看錶,發現時間指示着23點55分,我也向後躺下,側頭看她,“曉北,生日快樂。”
她應聲偏過臉來,“謝謝你。”
就是這軟軟的三個字讓我想起來,原來一年前在教學樓的階梯上,我拉過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