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帛綸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嘆了一口氣道:“老爹,二叔咱們是一家人,你們別這麼客氣,不然我都不好意思了。”
皇甫煙的親孃柳如是笑點了點頭,看着這位女婿,心裡甚爲滿意,走前笑道:“好了,不要讓客人們久等,賢婿,煙兒,快隨孃親進廳吧。”
林帛綸看着這位半路而來的孃親,煙兒與她有七分相似,看起來也是溫柔善良,只不過歲月在她眼角上刻了記印,抱拳九十度鞠謝:“多謝孃親把煙兒教育得這般好,小婿平白無故卻割了您的心頭肉,您放心,小婿一定疼她一生一世。”
柳如是攙扶起這個半子,微笑看了眼低頭害羞的女兒,歡愉道:“賢婿無勿多禮,女兒大了便要找個好歸宿,有你這番話,孃親也就放心了,快快進廳吧。”
“老爹、二叔,孃親,嬸母、諸位姨娘請。”往廳中回邀,林帛綸牽起害羞的愛妻,抿着笑意跨步走了進去。
今日返親,原本皇甫宗懷請了諸同僚們,可沒想到卻遇着太子與皇后遭慘之事,避嫌只於家裡開了五席,來的全都是皇甫一脈及幾位好友,別無他人。
入了大廳,林帛綸展望立於席畔的衆人,有幾乎全都不認識,他有禮地團團作了一揖,走向氣嘟嘟瞪看自已的老岳丈身邊,橫臂勾搭上他老肩,呵呵笑道:“老岳丈,孫婿身爲閣老一員,會不知道你在煩什麼嗎?這事您老就放寬心,眼看春闈沒幾日了,您老要煩也煩這件事纔是。”
皇甫懷宗板着臉,拿開他沒規沒矩的手掌,重重嘆出一氣,輕捶了席桌恨道:“金國實着欺人太甚。”
“那是你們太軟弱了。”反駁了他,林帛綸把他按坐入椅,拍胸道:“這件事你煩死都沒用,還是該吃就吃,吃喝就喝,別沒等我收回失地,您老就雙眼一閉,兩腿一噔,翹了辯子就看不到太平盛世了。”
這番話讓所有人皆瞪大雙眼,喜氣的日子,怎麼卻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呢。
“你小子……”皇甫宗懷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擡手點了點他罵道:“丞相說的對,混帳無極。”話落,虎眉擰起,目光炯炯道:“金朝日益猖狂,你到底要什麼時候上境?”
“快了,很快,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快。”林帛綸笑笑回答,不多言地把愛妻扶坐下,心裡是如明鏡一般,太子和皇后被殺只是個開頭,金國是在逼自已,若自已不去,他們恐怕還會繼續暗裡動作,只要一個料想不到,老婆們若出事了,到那時他就是哭死,就是殺死所有人,又有什麼用?
皇甫宗懷不知他心裡所想,輕輕哼罵一句,讓所有人都坐下,婢女們端着佳餚就魚慣入廳。
第一道是雙喜面線,皇甫宗懷親自爲林帛綸和皇甫煙勺入碗,加了兩個雞蛋,兩顆棗,兩片木耳。完後指道:“要吃完。”
林帛綸端起紅色的碗,但見所有人皆碗筷不動看着自已,心想可能又是什麼教條,肚子也剛好餓了,咕嚕就扒了起來。
“嗯。”見他們都吃的乾淨,皇甫宗懷對衆笑道:“好了,啓宴。”
聲落,衆人不再遲疑,該吃吃,該喝喝,有說有笑,靜廳恢復了熱鬧。
林帛綸坐的這一桌只有他、煙兒、皇甫宗懷、皇甫飛、柳如是、皇甫躍及他老婆,共七人。菜過三道,紅袖她們送上了酒,林帛綸急忙起身,親自爲所有人斟滿,舉杯敬道:“小婿敬諸位老爹,孃親。”
“賢婿還如此的客氣呀。”衆人笑聲愉悅,一連三邀飲罷,開心無比邀坐:“快坐,快坐。”
主桌右面置着的是皇甫煙的兄弟姐妹們,陸少羣是小王爺,項葉蘇則是郡主,兩人又皆是皇甫宗與皇甫煙的好友,自是坐在兄弟席上。
項葉蘇見酒上來了,桌下輕輕踢了埋頭猛吃的陸少羣,沒好氣笑啐:“你餓死鬼投胎啊,酒上來了。”
被踢,陸少羣從碗裡擡起臉,眯看這個含笑女人,簡直就是她肚裡的蛔蟲,哀着臉低道:“葉蘇,您又想幹什麼?不要了吧?這位爺可很不好惹啊。”
“誰讓他這麼的囂張。”恨磨了磨貝牙,項葉蘇低聲道:“林帛綸的大名是如雷慣耳,囂張氣焰也是如雷慣耳。今天你一定要拿出魄力灌醉他,不然我就告訴世伯,你經常偷蓋他的大印出去作奸犯科。”
“哪裡有啊。”陸少羣先是一呆,隨後大哀,比竇娥還冤道:“我什麼時候偷爹的印了,你這是栽贓。”
“哼!”項葉蘇皺了一下小巧鼻頭,漾起百花爲之融化笑容道:“我說了,世伯他就相信啦,你敢不敢打賭?你會很慘很慘非常的悽慘。”
世人都知臨安有個項葉蘇,世人也知項葉蘇是天下第一美人,可世人卻不一定知曉,這個天下第一美人其實是個女流氓。回想七歲前的那段日子,那時他不識她,恐怕就是他這輩子過的最逍遙的幸福日了。
那一年他七歲,隨父從西平遷回臨安,而她才三歲,三歲就如個玉娃娃了。初見時自已是喜愛的不得了,一開始還算平靜,突然一日,她說自已搶了她的糕點,怎可能?別說他不愛吃糕點,就算愛吃也不可能去搶一個三歲娃娃的,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可是小王爺耶,嘖!會去搶她的糕點?
當時他嗤之於鼻,不僅不受威脅,還狠狠的嘲笑了她一頓。可是,我的媽呀,她小嘴一糾,眼淚嘩啦下掉,所有人就全相信了,那也是他第一次讓老爹甩上牆壁當虎,更是第一次被她陷害。
後來那就更荒唐了,什麼他偷看她淋浴,掀她裙子,最離譜的一次是,她說自已把她壓在牀上要姦污。那時她才幾歲,才八歲啊,自已想奸也奸不來啊。這一次最慘,他被吊打了三天三夜,然後又在她閣樓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後昏過去了,從此以後他就知道了,這女人美歸美,可實在太恐怖了,見着了能跑多遠跑多遠準沒錯。
但是……
回憶悲慘的過去,陸少羣臉一陣青一陣白,嚥了咽口水翟然站起。
“等等……”呆子終於想通了,項葉蘇急忙把他拉坐下,笑的如癡如醉,緩緩慢慢從懷裡掏出一小包藥粉低道:“都說將軍醉臥沙場,姓林的身爲大元帥,酒量肯定很好,別他沒被撂倒,你就先倒了,用蒙汗藥。”
哐噹一聲,陸少羣下巴垮了,錯愕難當瞟看桌下的青蔥玉掌,一顆心火裡來水裡去,深陷在水深火熱中,擠出眼淚求饒道:“葉蘇郡主,郡主娘娘,這位可是奴才的頂頭上司啊,對他用用用……用這個,明天我還有命在啊。”
見呆子這麼沒用,項葉蘇那連花都醉的笑容斂下,把藥粉塞於他掌中,晶玉貝齒沙磨,陰沉沉道:“你要是不去,我就向父王說你毀了我清白,從此欺負你一輩子。”
“我去!”和人間煉獄相比,亡命天涯算什麼,兩權相害取其輕,陸少羣右掌往包紙一搓,左手握住桌上玉壺,食中兩指輕啓壺蓋,右手看似握去,實則把粉下進酒裡,一手拿杯一手拿壺,暢笑出了席位道:“恭喜綸爺,賀喜綸爺呀。”
正爲愛妻添了菜,忽聞陸少羣賀喜,林帛綸知曉他是要來敬酒,馬上擱筷站起,亦也笑容滿面道:“多謝陸爺吉言。”
“慢!”驚見婢女要爲林帛綸斟酒,陸少羣心頭一驚,急步上前笑道:“這杯是我敬綸爺的,自然用我的酒,你們都下去吧。”
紅袖與心梅兩人互覷了一眼,強忍住笑容,屈福下身,拖着酒壺輕輕退到旁側,還真的讓夫人料到了,小王爺要慘了。
聆得這番話,林帛綸驀地眼眯成縫,挑眉頭觀看姓陸的虛僞賊臉,心想這傢伙八成是想把自已灌醉,他那一壺裡肯定是極烈的玩意錯不了。
“嘿嘿嘿……”若是知這傢伙給自已下藥,林帛綸不當場把他塞進老鼠洞纔怪。他以爲只是較烈的酒,所以只是陰森森露齒而笑。笑的陸少郡額頭那顆大汗滑下臉頰,這才愉悅屈指敲了敲他提於手的玉壺,調侃道:“想必陸爺這壺可不簡單吧。”
咕嚕,陸少羣額頭滑下臉頰的那顆大汗順齶墜地,臉上的笑容幾乎維齊不住,心臟卟通卟通差點蹦了出來,錯愕回頭瞧了項葉蘇,卻見她睜着清如鏡子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靜靜瀾瀾,展現她那副人畜無害的絕美微笑。
“綸……綸爺大……大喜,一杯半杯不會……不會說不喝吧?”那娘門尤極的恐怖,陸少羣強行壓下要蹦出的心臟,壺嘴前夠到桌前,抖擻爲他的酒杯斟了起來。
皇甫煙笑吟吟看着小王爺斟的到處都是酒,目光粼粼爍閃,待到他爲相公斟滿了,不徐不緩橫臂拿拾起杯子,柔聲道:“怎可讓小王爺斟酒,豈不是折煞了,須得婦人侍候纔是。”
“這……”
“莫不是小王爺瞧不起婦人所斟之酒?”
“當……當然不是……”
只要不是就夠了,皇甫煙沒等他把話說完,微笑對傍在旁邊的心梅和紅袖吩咐,“快取酒杯給小王爺。”
“這……不……”
沒等他不,紅袖速度飛快,側轉了一下,手中已拾着一個空杯,傾身輕擱於陸少羣跟前。心梅則疾快往陸少羣抓去,搶過他的酒杯與玉壺,杯往林帛綸跟前放入,酒則沒收。兩人合作無間,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手臂交叉而過,絲毫沒有相碰,看的在場所有人都歎爲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