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5日,節氣小雪剛過,婺市沒有下雪,倒是下了一場過夜的小雨。
因爲今天是依尚服飾和遊益娛樂正式掛牌開業的日子,杜建城心裡吊着事,睡得不踏實,大早上五點多就醒了過來。
此時,窗外仍是模模糊糊的灰漆漆一片,儘管牀就在窗戶邊緣,依然是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利索地穿好衣褲起牀,拿過牀頭衣架上掛着的大衣,披上,來到客廳,開了燈,走到落地窗前,杜建城看到外面小雨淅淅瀝瀝,沒有個停歇的意思。
照黃曆來看,今天是個難得的好日子,開業的日期定下來也不是說改就改的,可要是這小雨繼續下下去,那定在早上10點的開業典禮,只怕就會少很多環節,杜建城拉過身後不遠處的轉椅,緩緩落座,目視窗外,心情悵然又發愁。
出於胡秀芳要關照清河那邊的服裝廠,實際上婺市這邊依尚服飾的銷售總部,也是他在管理。
而遊益娛樂此前沒開過業,既然這次依尚服飾要辦開業慶典,正好也把遊益娛樂帶上。
作爲兩家公司的負責人,他非常希望公司能夠體體面面風風光光的開業。
一來,把開業慶典做好做大,最主要是爲了圖個開門紅討個好彩頭,這說來有點迷信,畢竟開業大張旗鼓,到頭來灰溜溜退場的公司有的是,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二來,他此前根本料不到自己也有做公司老闆的一天。雖說兩家公司實際上都是兒子杜毅的生意,可兒子風光老子沾光。他的頭銜又是實實在在的總經理,又是兩家公司的聯合開業,怎麼都要好好地張羅一番。
三嘛,公司開業辦典禮,這就是個約定俗成的傳統,反正要辦,他當然是希望能辦得好些。
可天公不作美。再好的計劃,也只能泡湯。爲了這次開業,可是煞費苦心,也期待了很久,杜建城非常不願意看見自己籌備已久的一系列開業活動落空。
好在。六點多,晦暗的天空透出點矇矇亮,這小雨也配合地停了下來
半睡半醒間,忽然注意到窗外的雨似乎停了,杜建城揉了揉有些迷糊的眼睛,衝到了落地窗前,將高處的窗戶打開,探出頭往外看了看,確認雨還真是停了。他是欣喜若狂,連說了幾聲“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撿起落在地上的大衣。杜建城坐回到了轉椅上,拉過辦公桌上的電話,給妻子胡秀芳打了個電話。
胡秀芳也已經醒了,正在洗漱,聽說婺市那邊雨停了,如果不繼續下。十點鐘左右,規劃中開業典禮該有的所有流程應該都能進行。胡秀芳同樣是喜悅不已。
催促胡秀芳趕緊帶着之前約好的舞獅人一起到婺市,掛了電話後,杜建城想給杜毅打電話,但想想時間還早,這些天他也夠忙的,不如讓他多睡下,又把電話放了下去。
掛了電話,杜建城內心裡的興奮,有如窗外的陽光一般,一穿破雲層,就再也收納不住。
可沒法再在屋子裡坐下去,杜建城好好地洗漱完畢,整理好衣冠後,坐着電梯,下了樓。
一夜的小雨讓大廈前方並不是十分平坦的路面上,積了一層雨水,但只要雨不再下,這些雨水都能夠清理掉,不會影響到開業典禮的進行。
天氣預報說今天是晴天,陽光也開了一點點,看樣子陰雨應該不會捲土重來,杜建城回到住處,解了領帶,脫去大衣,換了雙布鞋,拿了掃把,下樓打掃起地面上的積水。
刷刷刷的掃地聲,在清寂的秋日清晨,顯得格外刺耳,這本該是大廈保潔工該乾的活,但杜建城樂在其中。
值夜班的保安徐徹,原本還躺在椅子上睡得正酣暢,被掃地聲驚動,他揉揉痠痛的眼眶,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擡起左手,拉起袖子看了看錶,時間還不到六點四十,這個時間點,遠沒到大廈保潔上班的時間,環衛工又不會這麼遲,平常可不會有人出來掃地,打攪他的清靜,感覺有些奇怪,徐徹起身,往外瞅去。
在掃地的,果然不是他認識的保潔中的任何一員,但陌生又說不上,徐徹總感覺他是見過外面正在掃地的那位中年男人的。
“難道是新來的保潔?”
大清早來掃地又有些眼熟的,一般也就是保潔了,徐徹心忖這個勤勉的中年男子,肯定是新來的保潔,這麼早就開始掃地,估摸是想好好表現一番。
做個保潔還做得這麼賣力,徐徹扯嘴笑了笑,內心裡有些輕視。
這大廈來來往往的不是知識青年,就是老闆經理,就屬他們這些要學歷沒學歷要能力也說不上有什麼能力的光遠大廈的員工,檔次最低。
而保安,在徐徹看來,地位要在保潔之上,畢竟保潔誰都可以做,保安卻不是誰都能做的。
平日裡,他能翻白眼,偶爾還指揮呼和兩下的,也就是保潔。
不過,一個保潔做得久了,知道了樓裡的門門道道,可不會再聽他吆喝。
這新來的保潔,居然一大清早就起來掃地,一看就是個憨厚胚子,徐徹起了鬼心思,想捉弄他兩下。
走出櫃檯,意圖吸引那哼着不知名小調悶頭掃地的保潔注意,徐徹輕咳了一聲,剛想喊“喂”,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穿着邋里邋遢的破襯衫西褲出來幹活的保潔,徐徹是見過的,但眼前這個保潔把西褲角挽得高高的,身上的襯衫乾淨得體,鞋子也不是常見的解放鞋,而是布鞋,布鞋當然不比解放鞋高級到哪去,可從頭到腳連起來一看,這有些年紀的男士,精氣神很足,無論是氣質還是裝扮,都不是一個保潔該有的。
尤其是這男士聽到他的咳嗽聲,把頭轉過來看他的時候,徐徹注意到他的臉上滿帶笑容,春風滿面,眉宇間的皺紋都是往上翹的,更顯出幾分和善精幹風度,像極了電視裡常見的明星陳道明。
這種風度,要是沒點底蘊,一般人想裝都裝不出來,做了那麼久保安,徐徹當然有點眼界,清楚自己剛剛十有*是走了眼。
感覺不管從哪方面看這老頭可不像是保潔,倒更像大廈裡那些事業有成的光鮮人士,徐徹急忙收起了臉上的輕蔑神色,從上衣口袋裡戰戰兢兢地摸出了五塊錢的白沙煙,疾步走到那中年男士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哈了哈腰,遞了根菸道:“叔,你這麼早就這麼開心,是有什麼喜事啊。”
“我不抽菸,謝謝了。”杜建城可沒有抽菸的習慣,他連忙擺了擺手,拒絕了徐徹的好意,笑道:“今天公司開業,心情當然好。”
“難怪,恭喜恭喜,是頂樓那個公司吧?”
一聽杜建城說今天公司開業,徐徹猛然間想起昨天傍晚的時候,他是有看見很多人送花籃進來,好像是頂樓的哪個新公司開業要用。
敢情這位之前被自己以爲是保潔的中年男士還真是個老闆,徐徹的背脊收了收。
樓裡的大老闆,那都是光遠大廈的客戶,如果發了脾氣,絕對能讓他吃不了兜着走,要砸他的飯碗,也是輕輕鬆鬆的事。
暗忖還好自己眼睛亮,要不然可就壞事得罪人家大老闆了,徐徹心裡不勝慶幸。
“就是頂樓那公司,是不是打擾你了,不好意思啊。”
在大廈裡來回了兩趟,杜建城當然知道徐徹剛剛一直在偷懶睡覺。
上夜班嘛,和人的作息不符,偷點懶難免的,雖說作爲業主,他有權追責,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就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看見。
當然了,偷懶的人,杜建城是不喜歡的,爲此他的心裡,對徐徹還是有些小意見。
不過,現在,看徐徹又遞煙又恭喜的,感覺他倒是個好相處的人,杜建城對他的印象頓時好了不少。
上班期間偷懶睡覺,雖說大家都這麼幹,但要是被這當老闆的業主捅到上司那去,至少免不了要被扣個工資什麼的,嚴重了還得收拾包裹滾蛋。
做光遠大廈的保安還是蠻輕鬆的,包住不說,月薪還不比其它地方的保安少,每天在大廈裡溜達溜達,收拾點可以賣的垃圾,也是筆小外快,徐徹可不想丟了這麼好的一個飯碗。
一聽杜建城居然客氣地說打擾他了,徐徹是一陣心虛。
人一心虛,思緒就亂,心想着可一定得好好討好這麼老闆,可不能讓他對自己有意見,徐徹急忙把手裡的煙放回了口袋,搶過杜建城手上的掃把道:“哪能那。叔,你歇着,是不是想把這些積水都給掃乾淨了,讓我來好了。”
徐徹竟然會主動提出來幫忙,即便知道他肯定是被自己逮着了上班時間睡覺有些心虛,杜建城還是覺得這小子是個善類,至少夠機靈,願意用行動而非口舌來彌補過失。
正好,還有其它東西要佈置,能省出點時間也好,杜建城拍了拍徐徹的肩膀,笑道:“那就麻煩你了,回頭要是有機會,我肯定像你們老闆誇你幾句。”
“多謝了,叔。”杜建城會不會真像老闆說他的好,徐徹可不知道,但杜建城這麼說,無疑代表他不會向老闆告狀。只要不告狀,徐徹就已經很慶幸,哪還圖其它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