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當即向報名的操堂廣場走去,果然,那報名排隊的學子排成了一條繞來繞去的黑壓壓的長龍。
每一個報名的學子,在三個登錄先生前,都要逗留個一時半會,如此陣勢,還真得要等到下午才能報上名!
見登錄督導臺桌前,三個登錄督導先生都在一個瘦削的中年人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開展工作,那中年人個子甚高,留着兩撇長長的鬍鬚,清修偉岸,甚有一番飽學之士風範。
筱羽在一棵樹下望着這一切,尤其是那幾個督導先生,腦子一陣轉動,忽而踱起步來。
“筱大哥,我們不去排隊麼?”廖遠望着一聲不響埋頭踱步的筱羽,甚是不解。
“排隊?”筱羽一擡頭,“一來我們沒銀子,二來,這麼多人,要排到何時去了?非常時候必要用非常手段,你稍安勿躁!”
廖遠便不再說話,對這個姐夫,他可是崇拜到頂的。
卻在這個時候,天上又下起了雪,不多時,雪越來越大,雖比不上前兩日的鵝毛大雪,但也算是一場勝雪了。
一時間,排隊的學子們早有歡呼起來的,畢竟才子騷人,見雪賞雪賦雪,那是騷.興大發,這可是風.流盛事啊!
見到下雪,一瞬間,筱羽腦海裡靈星一閃,一拍手,自言自語道:“唉!媽的!老子又要演一出苦肉計了,爲了你姐弟,我的確是夠拼的!”
聽的廖遠一陣稀裡糊塗,趕緊道:“筱大哥的恩情,廖遠永記在心,廖遠赴湯蹈火——”
筱羽打斷他,一笑道:“赴湯蹈火就不必了,你先咬破自己手指放點血吧!”
“啊,放血?!”廖遠大驚,他一個實足的文弱小書生,平素連只雞都不敢殺,別說自殘放血了。
“呵呵!”筱羽一笑,再掏出那本《論語》,一口咬破自己的右手中指,霎時,指間血涌出來,嚇得那廖遠連連退後,瞪大了眼睛直哆嗦。
筱羽搖搖頭,將手指上的幾滴血灑在那本《論語》封面上,然後捏住中指止住血,再將書放在胸膛上,貼着肉烘着。
不多時,再拿出來一看,在體溫的熱烘下,那封面上的血漬已經幹了。
廖遠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陣目瞪口呆,良久道:“筱大哥,你如此這般,到底所爲甚事?!”
“這個嘛,就是咱讀書的報名費用!”筱羽一笑,“廖遠,我可告訴你,爲了你能進這學堂報名讀書,你筱大哥我是拼了老命了,連血都放了,你小子要是不給我老實認真讀書考個功名出來,你就別來見我!”
聽到這裡,廖遠身子一拜便跪了下去,雙眼淚滴而落:“筱大哥,你爲了遠兒讀書求學,苦心如此,遠兒萬死不能報,只——”
“誒誒!好了好了!一個大老爺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我幹啥!”筱羽一把將他拉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記住了,不該跪一定不能跪!有點爺們志氣!”
說罷,聽得有鳥聲悽鳴,兩人一擡頭,便見一隻似鶴非鶴的白鳥彷彿在大雪天裡落單迷了路,停歇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
筱羽當即又一拍手:“有了!不用排隊等時間了!”
當下,便把自己的一番計劃告訴了廖遠,聽的廖遠手舞足蹈,對筱大哥的本事實在是敬佩不已。
兩人離那報名督導桌前走近了一些,筱羽大聲喊道:“你這呆子,難道就不知道變通麼?聖人教給你的學識,你都用到哪裡去了?你還敢自稱才學高過我,我呸!”
“可大哥啊,這明明就是隻白色的鳥啊,你莫非眼睛短視?”廖遠也在一邊大聲嚷道。
“什麼叫短視,你敢辱我眼睛不好?你這小呆子,你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實的麼?你就不知道好好想一想,事物是發展變化的麼?”筱羽不依不饒地喊道。
他二人離着登錄督導臺這般近,在這裡一陣爭執吵鬧,附近排隊的學子和先生們哪有沒聽到的,一時皆紛紛議論指責起來。
“爾兩個生員在此放肆聲張,所謂何事?”就聽一個先生走過來喝道,“此乃聖人治學之地,豈容爾等在此撒野聒噪?”
“這位先生,你來評評理,你看那樹上有隻鶴,我和我兄弟以這鶴爲題對詩。”筱羽一本正經地指着那樹上那隻白鳥,
“我起句爲‘碧樹雪枝一鶴悽’,這句不錯吧,本才子甚是自負,可我這兄弟說我這句頗爲一般,我很不服氣,便說你接下去看!
“誰知這廝接了一句‘硃砂爲頂玉爲衣’,我頓時笑趴了!哈哈哈哈,就憑這句打油詩,還敢跟我比才學?!”
這先生似乎也是一個愛詩之人,當即一拈鬍鬚,望着那隻白鳥道:“你兄弟這句‘硃砂爲頂玉爲衣’比興手法用的甚是純熟,依本師看來,的確要高過你那句!單從這前兩句看來,你便遜上一截!”
“哦?是嗎?難道這位先生你也是一個睜眼瞎?看不透想不明麼?”筱羽面色一陰。
“放肆!”這先生瞬時火冒三丈,“你哪裡來的酸秀才在這裡指點起我來,老朽乃公府學堂督導,可是你敢辱沒的!”
“那麼,這位督導先生,我便僅僅指出我兄弟這一句中的一處常識性錯誤,你若覺得有理,便承認錯誤並叫我一聲老師,你可敢?”
筱羽眉目一挑,盯着此人,目光又瞬即向督導臺上那位身材高大、兩撇仙人鬍鬚的中年人瞥去。
這先生一陣大笑道:“哈哈哈!孺子真是可笑!你兄弟這句‘硃砂爲頂玉爲衣’乃是針對那白鶴一身肉眼可見之狀貌、以比興手法而作,有何常識性錯誤?你這蠻子莫非是哪家瘋人院跑出來的瘋子麼?”
“你莫轉移話題,我只問你,如果我道出了這句有常識性錯誤,你承認了便呼我爲師,你答不答應?”
“這,這,你,這個……”這先生瞪圓了眼睛,卻開始支支吾吾起來。這卻是人之常情了,畢竟肉眼都可見的實事,往往隱藏着一些悖理。
這先生見筱羽如此堂而皇之,自是知道他乃是有恃無恐而來,只是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一句“硃砂爲頂玉爲衣”到底有何常識性錯誤,當下他又哪裡敢答應筱羽?
萬一真被這蠻子挖出一個漏洞,讓他堂堂一介督導教習恭稱一個後生晚輩爲師,當着這麼多人面,他這老臉哪裡還敢擡起來,傳出去不爲天下人笑麼?
“顧兄,到底發生何事?”就聽一清朗的男子聲音傳來,筱羽擡頭一望,媽的,終於把你這個閻王菩薩給請來了。
就見那身材高大、鬚髯飄逸有如仙風道骨一般的中年先生信步走了過來,這顧先生似乎找到了救星,當即迎上去道:“姚大督導,你來的好!這蠻子在這裡胡鬧,我拗他不過,還是你博學識廣,你來評評理!”
當即,他把和筱羽所爲何爭執一事向姚大國學詳細述來。一邊的筱羽向廖遠一眨眼睛,兩人暗自一陣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