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街頭,薰兒見筱羽扛着袋子一聲不響,只顧埋頭走路,
在身後喊道:“大哥,是不是還在擔心洛家二小姐尋你麻煩?怕影響明後日的生意?”
筱羽自是一路在想這小魔‘女’此時到底是個什麼心態,按理說,平常人被自己那般惡毒攻訐,此刻定然把他恨不得碎屍萬段了。
堪堪是,這個一城首輔的千金小姐,有權有勢,倒沒來尋自己麻煩,反而還讓人給自己送飯菜!這丫頭,是不恨自己了,還是另有圖謀?
或者……他心頭驟時升出了一絲不祥之感:毒‘藥’!
這小魔‘女’也許心地不壞,但是刁蠻任‘性’啊!萬一想使個壞,在送來的飯菜裡投些毒,‘欲’置自己生不如死,也不是沒可能啊!
一瞬間,他後背一陣發涼,額頭竟有些汗水,還好老子沒吃啊!這纔來到這個世界沒幾天,即便古人民風淳樸,但人心險惡之輩可不是沒有!
何況人在江湖,樹大招風,也須時時處處謹慎,萬一要是着了道,那可得不償失!不由再爲自己剛剛沒吃那飯菜而慶幸。
薰兒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當即回過頭去笑道:“薰兒,你看大哥會擔心這事麼?我爲這上茗樓帶來了這許多的客人,
“這一天便當得上他們冬天一個月的生意,二小姐可是開心還來不及呢,哪會來尋咱麻煩!天‘色’不早了,咱們趕緊去鄧大哥那攤子,鄧大哥那臊子面的味道可真不錯啊!”
薰兒見自己這大哥須臾之間便可從‘陰’沉化爲笑顏,當下自也眉頭舒展,跟上來抓住了筱羽的手:“大哥,薰兒還是願意看到你邪邪的、笑笑的樣子,你那般‘陰’沉個臉,薰兒看着心都碎了……”
筱羽將她拉入懷裡道:“薰兒寶貝,大哥嬉皮笑臉的樣子,只是大哥的外在,但人誰沒有個心事呢?以後看着大哥有心事的時候,你便不要多想了,大哥想開了自然就會更有邪勁兒,比如這樣——”
說罷,嘿嘿一笑,伸出手在她小‘臀’上一捏,廖薰兒嚇了一跳,趕緊四下一望,面上紅雲翻飛:“大哥,這是在路上呢!再說了,我現在是個公子啊……”
筱羽一陣開懷而笑,拉起她的小手道:“眼睛和嘴長在人家臉上,他們怎麼看怎麼說由他們去,咱們自由自在就得了!走吧,我的心肝寶貝!”
薰兒聽的心中一暖,不由抓緊了筱羽的手,再望望筱羽箭頭的袋子,銀子撞擊聲叮呤噹啷的,面上立生一絲憂慮。
她四下望了望,倒也沒人盯上來,輕聲道:“大哥,我們身上現在有這麼多的銀子,我擔心有強人盯上,不懷好意……”
“哈哈,我現在便是把銀子撒在路上,估計都沒人敢來撿!”筱羽大聲笑道,果不其然,一個路過的公子,見了筱羽,似乎見到神仙一般,一個鞠躬:“仙師有禮了!”
不多時,多人見到了筱羽,都一口一個“仙師”,聽的廖薰兒愕然不已。
“有了這個‘仙師’的名頭,我在這成都府內,怕是橫着走估計都沒甚問題了咯!”筱羽哈哈一笑,“這年頭,不怕強人、不怕官老爺的人大有人在,但不怕鬼神的,卻是難以找到!薰兒,放心吧!”
廖薰兒本只想聽到大哥一聲肯定的答覆,見大哥如此信心滿滿,如何不喜?再次緊緊握住那隻大手,跟上來。兩人心下舒暢,快步向陳發的攤子上走去。
此時申時時分,用筱羽前世的話來說,便是下午三、四點的光景。從錦江岸畔走到陳發的小食攤上,也就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
只是,今日陳發的攤子上,與昨日可大不一樣。
攤子前的一張小凳上,擺着一個大包袱,陳心心穿着一件應是她最珍愛的淡黃長裙,外加一件碎‘花’小襖,豆蔻韶華之年,已有三分嫵媚。此時的她正候在街上,四下張望。攤子上,陳發夫妻和他的小兒子,正在一邊說着什麼。
最讓筱羽驚奇的是,那個落魄秀才歐陽戚,竟然洗乾淨了臉,束好了頭髮,坐在陳發攤子前的一張凳子上,以陳發擀麪的桌子爲案臺,正在奮筆疾書!他的身邊還放着一大堆紅張。
“鄧大哥,嫂子,心心!”筱羽走過去,一聲喊出口。
“筱大哥!”
“恩公來了!”
陳發夫妻一聲驚喜,倒是冰天雪地中守望了多時的心心率先轉過身,青澀稚嫩卻‘精’致的小臉上,綻開出一朵鮮‘豔’的‘花’兒來,她幾步迎了上前,似乎想要抓住筱羽的手,但手伸在半空猶是收了回去。
小姑娘應該是心知自己已經長大,再不是那等垂髻‘女’童了,這男‘女’授受之別,自已在她心中有了烙印。
筱羽怎不知‘女’孩此刻的心思,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心心妹子,今天穿的好漂亮啊!嗯,再過幾年,不知有多少公子要踏破你陳家的‘門’檻咯!”
一席話說的心心滿面通紅,埋下頭撫‘弄’起衣襟,細聲道:“心心昨日便向筱大哥道盡了心思,既然踏進筱家的‘門’,這一輩子就伺候大哥和夫人,再不做他想。”
“誒!我的心心妹妹,可不能這麼想哦!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合乎天道,遵乎倫常,哪能你到了我筱家、卻不讓你追求你自己的終生幸福的!”
筱羽一笑,回頭一望薰兒,“呶,妹子,這便是你的姐姐,你今後跟着她,你們姐妹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孝順善良,上輩子估計便是姐妹了!”
“心心妹妹長的好是乖巧!”廖薰兒見到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孩,又皆是貧寒之家出生,我見猶憐,這共同語言不知凡幾,當即走上前便要拉住心心的小手。
“這位……是姐姐?”心心連連後退,盯着一身男裝的薰兒,瞪圓了眼睛。
廖薰兒這纔想到自己‘女’扮男裝,不由掩齒一笑,取下頭上的儒冠,頭髮一甩,霎時青絲如瀑,除了一身男裝,哪還有半點男兒相?
“哦,真的是姐姐啊!”心心走上來,握住薰兒的手,“姐姐生的可真好看,筱大哥真有眼光!”
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廖薰兒麪皮極薄,早已粉頰紅腮,瞥了一眼在一邊笑呵呵的筱羽道:“心心妹妹這般乖巧懂事,筱大哥眼光要是不好,怎能挑中你到筱家來做管事的?
“妹妹,筱大哥是個好人,你年紀還小,以後多聽筱大哥的話,這一輩子,你再不會受到欺負,再不會過苦日子了……”
心心點點頭,哽咽着卻說不出話來,薰兒拉過他,撫‘摸’着她那凍裂的小手,怎不知這貧寒孩子早當家,小小年紀,吃苦受凍,幫着父母‘操’持家務,看到這裡,她感同身受,驟起一陣心疼。
心心見筱大哥和薰兒姐姐對自己這般關愛疼惜,淚水早已在眼眶打轉,人的心理便是這樣,從小到大,吃苦受累,受到何種打擊與摧殘,心‘性’堅韌的她一個人都能忍受。
卻唯獨遇到了懂自己、知自己、關愛自己的人,心裡隱忍了多年的悽苦,怎不似那洪水開閘一般宣泄而出?
心心自四歲以來,便幫着父母做飯洗衣伐木,還要照顧老‘奶’‘奶’和弟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而今已是少‘女’初長成,但那悲傷的童年‘陰’影,焉能從心頭抹去?
而今得逢機緣,遇上了改變命運的恩人,竟是再也忍不住,俯在薰兒懷裡,‘抽’泣起來,只是礙於衆多之人,不敢哭出大聲,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滾而落。
薰兒眼眶也已紅腫,同爲貧寒之家子‘女’,她如何感受不到心心的苦痛,撫‘摸’着她的髮髻,輕輕拍打着她的脊背。
“心心,見到恩公,怎地這般啼啼哭哭的!”陳發端着兩大碗熱乎乎的麪條走過來,喝了一聲,又望向筱羽,“恩公,這兩碗麪趕緊吃了吧,哪怕你們午膳吃過了,也得吃啊,這是心心親自做的臊子,從昨晚便找起了配料,丫頭這手藝,可是比我還要好啊!”
筱羽笑盈盈地望了一眼正在擦眼淚、面‘色’微紅的心心,接過麪條深深一嗅,發自內心地讚道:“真香,我可有口福了!薰兒,趕緊來吃,心心妹子這手藝,可是天上的神仙都吃不到的!”
心心在一邊聽的心裡一暖,面上笑嫣若‘花’,能得到筱大哥的稱讚,她忙活了一天的功夫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