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這是要把青島搬回青山溝去啊?”舅爺看着左一堆又一堆的衣料跟食品,就算是有門路和票證也不是這麼用的,這些吃的能放住嗎?
“哦,何建國有渠道,舅爺,怎麼樣?打探到了嗎?”苗然上前兩步迎了迎舅爺,有些急切的追問着,看到舅爺點頭,欣喜的情緒剛露頭,馬上又低落下來,舅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你爺爺當初安排的都是好門路,可架不住……哎,這事兒說起來話長。”舅爺嘆了口氣,安撫了苗然一下,也不全然都是壞消息。
苗晗安排子孫的路線都是十分機密又安全的,一是防備走路風聲逃脫不掉,二也是怕有人見財起意,就連舅爺都不知道幾房的下落和出路,沒想到卻壞在了姻親這一條上。
苗然的大表嫂有個幼弟,那是她爹的老來子,寵得跟祖宗一樣,因爲這份寵愛,不但害了她全家,更是將苗家大伯一行人送上了刑場,紅色風暴來臨的時候,大表嫂的這個幼弟就跟瘋子一樣沉迷與“打倒”,他跟家人斷絕關係,親自舉報臥病在牀的七十多歲老父親,揭發身爲資本家“狗崽子”的兄弟姐妹,因爲大表嫂算是遠嫁,亦因爲苗家背後有人相助,他沒能搞倒這位姐姐。
本來他投身革命,將家財全部捐獻,身窮志高,在紅色小將當中混得極好,也就將這位遠嫁之後再沒見過兩面的姐姐忘在腦後,事情是在走·資跟造·反兩個派別發生分歧和糾葛之後發生變化的,因爲種種原因,不管是自願還是壓迫,他最後成爲了造反這一邊的,而造反這邊並不被官方承認,越是這樣他們就越急於做出成績給大衆看,於是開始四處下手,不管遠假錯,只要是有利於提升造反這邊的名譽跟羣憤的事,他們都去做。
苗家大表嫂就是這會兒撞到槍口上的,那會兒已經有了上山下鄉的苗頭,作爲造反這邊的主力軍學生們被分化削弱,大表嫂這位幼弟正跟小夥伴們急得一赫赫的,忽然就得到多年不聯繫的姐姐的消息,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
苗家大表嫂其實是好心,想着家中已經無人,唯有這位幼弟延續香火,便想着問一問他的情況,哪怕是他不肯回頭跟她走,作爲姐姐她也得給弟弟留下點錢財家產,不能叫他四處流竄着討生活,姐姐慈愛,弟弟狠戾,他把這件事作爲翻身的最後一仗,將苗家的背景,姐姐姐夫的身份全部都上報,從而引起了某些“掛羊頭賣狗肉”之人的險惡關注。
“幸虧你大伯留了個心眼,小二小三他們被支開分頭走了,否則苗霖這一支就得絕了,你那大表嫂不是個好的,她之所以活下來,是因爲你大伯他們去的太快,那些人沒得到線索,也是因爲她通過她那弟弟跟一個男的拉上了關係,之後她生了個男孩,不過我替你爺爺奶奶做主,不能讓那認賊作父的孩子上苗家的族譜!”
舅爺氣得直拍桌子,從苗然口中聽說老大出事兒他還不怎麼信,苗家這幾個孩子當中,老大和善,比較像母親,但他是長子,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精英型,在大事上從不含糊,舅爺不信他連跑個路都不行,等知道了真想,舅爺真是痛心又惋惜啊,那可是苗家作爲族長培養的長子長孫,竟然就這麼折了進去,那賤婦竟然還敢認賊爲夫,把好好的苗家子送給仇人當兒子!
“大表嫂竟然……”苗然一臉的茫然,之前六哥七哥沒說太詳細,她以爲大表嫂就是躲到清淨的地方生育教養大表哥唯一的子嗣去了,結果她卻是嫁給仇人了麼?
“嗯,那男人不能生,倒也是真心實意跟她過日子,不過那是建在苗家大房的屍骨上的,那孩子是踏着他親爺爺奶奶親爹親哥的鮮血出生的,看在血脈的面子,咱們不去要他們的命,但是也就到這了,他不算苗家人,不配得到苗家一點的東西!”舅爺點頭,老頭平日是個十分和氣的人,這會兒氣得滿臉通紅,他真是惋惜和心痛,也真是恨得不行。
苗然點了點頭,知道不該怪那孩子,畢竟他那會兒還在母親的肚子裡,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選擇的權利,既然這樣,就讓他什麼都不知道的長大吧,免去左右爲難的痛苦。
“其他幾家我沒查到什麼線索,估計是成功出去了,就是大方的小二小三他們,最後得到的線索是往邊疆一帶去了,我這邊不停,你也彆着急,經年久月,總會相見,只要他們沒忘了本,等風平浪靜會回來看看的。”舅爺勸着苗然,作爲兒孫總會回來祭祖上墳,就算不爲這個,等沒錢的時候,自然就想回來了。
“嗯,勞煩舅爺幫忙找一找大伯父他們的……到時候我親自去迎。”苗然對着舅爺深深的行了一個禮,聽苗七的意思,他們是趕上了見到大表哥最後一面,那麼應該不會眼看着大伯父一家暴屍荒野,就是不知道他們把大伯父一家葬在哪裡了,她想接回來安葬在苗家祖墳,陪在爺爺奶奶身邊。
舅爺點頭,心裡對苗然更喜歡了,苗家三代她最小,最至誠至孝,一個姑娘家家爲了陪伴年老的祖父祖母,寧可去鄉下吃苦,也不願意輕易離去,這點上,就連慘死的大房都不如她。
傷痛總會過去,相逢也會有期,這一趟青島之行,苗然經歷了許多,也得到了許多,未來幾年內,她跟何建國都會蟄伏下來,靜靜的等待黎明的曙光,正大光明的考回首都去見見錯綜複雜的何家人。
腳步再次踏上青山溝的地面,夫妻二人不約而同的喟嘆一聲,終於到家了,只屬於他們的家,而迎接他們的除了青山溝熱情的村民們之外,還有兩封來自遠方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