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遼東有奏書。”虞允文將奏書呈遞上去。
這份奏書正是劉彥宗寫的。
趙桓打開看了一遍,同樣的內容,寫給宰相的奏書,與寫給皇帝的奏疏,語氣不同而已。
大臣們站在下面,大殿內氣氛凝重。
遼東之事,半夜之間,幾乎所有大臣都知道了。
趙桓穩坐上面,一語不發,意思很明顯:衆愛卿,請盡情開始你們的表演。
衆大臣沉默不言。
趙桓掃視一轉下面道:“都沒有要說的?”
戶部侍郎丁秋出列:“啓稟陛下,臣以爲,劉御司所爲欠妥。”
“丁卿你此話怎講?”
“據臣瞭解,劉御司尚無確鑿證據,便將郭懷義入獄,嚴刑拷打,有屈打成招之嫌疑。”
趙桓依然不說話,其他大臣也不說話。
過了一小會兒,趙桓才道:“其他人呢?沒有要說的?”
參知政事陳暘出列道:“陛下,郭懷義是朝廷三品官員,統管遼東運輸和財務,劉御司私用刑罰,確有不妥。”
按照正常流程,肯定是先要扣押下來,奏疏皇帝,告知宰相,由中樞議事決策。
要知道,那畢竟是三品大員啊!
顯然,朝堂上的大臣們,覺得劉彥宗越權越得太狠了。
這一次是郭懷義,下一次呢?
朝廷高官,豈是說下獄就下獄的?
視政事堂爲何處?
丁秋和陳暘只說劉彥宗處理郭懷義的方式有問題,並未否認郭懷義有罪,且避而不談現在遼東發生的事情。
顯然是都不想扯進去。
郭懷義是誰的人,這朝堂上大家心知肚明。
三司使周朝在一邊,沉默得像一塊木頭。
而參知政事則似乎也不太關心郭懷義的死活,只想着說,藉此機會讓劉彥宗脫一層皮下來。
而衆大臣的心思還在發在大相公虞允文身上,看他怎麼來說。
心照不宣,郭懷義下臺,對虞允文肯定是最好的。
他可以有機會安排自己的人去經略遼東了。
朝堂上死靜一片,彷彿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趙桓淡淡道:“沒有人說話了嗎?”
“陛下,劉御司所行,確有不妥。”
“臣附議!”
“臣附議!”
……
彷彿開了一道閘口,一瞬間就出列了十個大臣。
很顯然,大家現在要狠狠參劉彥宗一把。
形勢變得非常微妙。
劉彥宗是誰的人?
虞允文?周朝?還是陳暘?或者軍督府?
都不是!
督察院和御史臺是獨立開來的,督察百官的。
他是皇帝的人!
他的言行代表了皇帝的意志。
現在,大臣們是對皇帝縱容劉彥宗有意見了。
皇帝的目光開始變得鋒利起來。
趙桓道:“周相公,你有什麼話要說?”
一邊一直沉默不言的周朝終於開口了:“陛下,此當務之急,非劉御司之行,而是遼東之案,此案牽連之廣,窮盡遼東官場,若處理不當,孔會引起戰事。”
趙桓目光轉移到虞允文身上:“大相公呢?”
“臣以爲周相公所言極是,眼下是處理遼東案之時,先解決最緊急的問題。”
趙桓面色稍微緩下來。
其他大臣心中各自所思起來。
丁秋低着頭,瞥了一眼周朝,心裡道:看來周相公是徹底放棄郭懷義了,不想再趟這趟渾水,甚至連這麼好的機會(整垮劉彥宗)都不想抓住,想來是因爲年事已高,再任職兩年便想着全身而退了。
想到這裡,丁秋也沉默下來,既然周朝都想着安穩過兩年,自己暫時也犯不着在此時去硬碰了。
只是自己今天第一個站出來彈劾了劉彥宗,怕是要被記仇了。
皇帝的御案上放着兩份奏疏,分別是劉彥宗和李綱所寫,還有一份奏書,是劉彥宗寫給虞允文的。
劉彥宗負責彙報遼東的情況,而李綱則除了彙報情況以外,還寫了諸多解決方案。
趙桓面色恢復平靜,淡淡道:“周相公對遼東怎麼看?”
“遼東之案,其根由不在官,而在舊貴,金國之舊貴,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趨附在遼地,敗壞清廉,遮蔽聖眼。”
周朝臉上每一根皺紋都散發出剛正不阿的氣息:“欲清遼地之患,先除舊貴。”
這裡的舊貴,自然是指女真貴族、渤海貴族,以及漢人世家。
在劉彥宗的奏疏中,目前的事態,暫且只是控制了上京城,將這些人入獄,下一步的裁決,還等着中樞的決意。
趙桓問道:“那遼地大大小小涉事官員當如何?”
“自然是按照大宋律法,嚴懲不貸!”
趙桓目光移到陳暘身上:“陳相公,你怎麼看?”
“臣以爲周相公所言極是,遼地污濁,不嚴懲,無以振朝綱!”
其他大臣心中微微一沉,那遼地可是有不少陳暘和周朝的人。
現在看來,這兩位大佬都直接要棄車保帥了。
這遼地,算是拱手讓給了虞允文!
恐怕虞允文做夢都要笑醒。
趙桓沉思片刻,又道:“李綱已經給了朕一份解決提案,倒是與諸位不謀而合,如此,就這樣辦。”
“虞卿。”
“臣在!”
“朕給半年時間,遼東恢復轄制,不允許再出現之前的情況!宗元帥會全力配合你!”
這句話的意思也很明確啊,虞允文,該殺的你放心大膽殺就是了,不行就調動軍隊,軍督府會協助你。
“遵旨!”
“諸卿有事准奏,無事退朝!”
言罷,趙桓起身離開。
皇帝離開後,大臣們也各自退下去。
丁秋道:“周相公,我們該反擊了,否則好大的局面,都被虞允文搶走。”
回到家中的周朝道:“春天馬上來了,有空多去釣釣魚吧。”
丁秋微微一怔,有些不甘:“周相公,難道我們就這樣拱手將大好局面讓出去?”
“你家裡有幾口人?”
“周相公問這是作甚?”
“幾口人?”
“前前後後,36人。”
“你認爲,三十六人拖到五朝門,人頭落地需要多長時間?”
“這……”
“皇帝要打西北,徹底打通西域,這個時候,朝堂若分化出黨爭,你認爲皇帝會怎麼處理?”
“這……”丁秋不服,“劉彥宗動我們的人,難道我們要坐以待斃!黨爭是劉老狗先發起的!”
“劉彥宗是皇帝的人!他不過在按照皇帝的意思辦事,現在我們反擊,就是在給皇帝添亂!壞皇帝西征的計劃,你家裡那36顆腦袋可不夠砍的!”
“真是憋屈!”
“憋屈就對了,前十年,是我們的十年,現在,想活命,就乖乖去釣魚吧,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