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帳、輕紗，暗香、美酒，佳人還在枕側。
方傑睜開自己惺忪的雙眼，首先映入自己眼簾的就是那一頭如碧雲般的秀髮。就是這秀髮，就是這美色，就是這一切的一切，自己纔在昨夜迷失了自己。
昨夜自己喝的實在是有點太多了，許是自己壓抑得太久，許是自己一直渴望痛痛快快地放縱自己一次，總之，佳人美酒、繁星清風，所有的一切都讓自己徹底沉醉在這秦淮河畔。
可是，現在酒已醒，人卻難留啊。想着自己這次奉叔叔之命，想着自己在這六朝古都的金陵城外已經不下五萬大軍，再想想未來幾日，這裡或者就要血流成河、香消玉損，方傑的心裡不禁再次涌過一陣難以言說的痛苦。
人生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輪迴？爲何自己總是覺得活着如此痛苦？披衣而起，輕輕推開這臥室的艙門，方傑慢慢來到這畫舫的甲板前。黎明前的夜色，分外的幽暗黑透。隨着那略帶寒意的清風陣陣吹過，方傑覺得自己的頭腦爲之一輕。秦淮河裡的畫舫依舊無數，可是人聲卻不再鼎沸。昨夜那一場熱鬧喧囂的場景就好像一場夢而已。夢境雖好，可是人卻總有清醒的時候。
“將軍，屬下已經探得明白，眼下這金陵城裡的守軍不過區區三萬人馬，而且這些軍馬當中還是虛數居多，此外，後天可能是我們行動的最好時機，因爲後天就是這裡一年一度的名妓評選大賽，到時候，整個金陵城裡的人幾乎全部都要涌到這秦淮河畔，屆時這裡的防務可能極度空虛，正是我們行動的大好時機。將軍。”一個短小精悍的男子忽然從暗處中出來，緩緩地對着夜色中的方傑說道。
方傑沒有回頭，但是從聲音他就可以辨別出這是自己的屬下謝峰。這謝峰從幼時就開始追隨自己，是以他們名義上是所謂的上下從屬關係，但實質上卻是宛如異姓兄弟一般。這次自己奉叔叔之命前來這裡，方傑第一下就想到了要帶自己的這個兄弟前來。因爲，他對謝峰有信心，知道自己只要是交給他的任何任務，他都從來不會讓自己失望地完成。現在，這謝峰已經明明白白地將金陵城的防務偵查的是一清二楚。那麼，接下來，自己是不是就應該離開這裡，回到自己的隊伍中間，等待着即將到來的那個時刻？
“將軍，我們是否立刻歸隊？”謝峰忽然問道。看着自己的將軍，看着自己的大哥，謝峰雖然明知道自己這般詢問有些越權的嫌疑，可是他卻不能不這樣詢問。因爲只有他才明白自己這個大哥與其帶兵打仗還不如堅持讀書繼而求個功名更適合他。昨夜大哥與那般歌妓一起歡好，看他發自內心的歡愉和真情流露，自己就覺得大哥更應該是每日琴棋書畫，而不像現在卻是運籌帷幄。
可是，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謝峰看着方傑的背影，心裡思慮道。既然現在他們已經起兵造反，那就必須在這條路上堅持下去。因爲開弓沒有回頭箭，自己以及這般兄弟除了造反造出一點名堂之外，再無任何退縮的餘地了。無論是什麼朝代，當政者對這造反的從來都不會心慈手軟，造反的下場只有兩種，一種是成功，這或許可以爲自己封妻廕子、光宗耀祖，而另一種可能就是失敗，如果真的是到了這步田地，那自己就只能是等着被誅九族吧。雖然自己對未來的建功立業的心思並不是那麼強烈，可是，自己卻也不願做這任人宰割的魚肉。然而，要想實現這個目標，又何其難哉。或許拿下眼前這個金陵城，這可能是自己一般兄弟可以重新翻牌的唯一機會。
形勢是越來越危急了，可是大哥似乎還是陷入了這溫柔鄉里，如此狀態，又如何能讓自己放心？更不用說是帶領一般軍士攻下這金陵城了。謝峰心裡這麼想着的時候，不免有些着急，是以他一改以往的作風，有些迫不及待地詰問了大哥。
方傑看着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心中忽然一陣豪情涌過，媽的，亂世出英雄。想我方傑原本不過是一介落魄書生，如果不是因爲叔叔的緣故，今天的自己又何來這般風光？自己麾下軍馬數萬之衆，自己也是這威震一方的統領了，昨夜自己可以一擲千金，不但品嚐了這秦淮八絕的美味，而且也領略了這秦淮河畔姿色出衆的名妓的風情，如果不是風雲際會，如果不是自己追隨叔叔方臘起兵造反，這一切的一切自己又如何可以得到？既然上天選擇了讓自己走這條造反之路，那自己就應該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想到這裡，方傑的心中一陣輕鬆，緩緩轉過身來，對着自己身後的謝峰說道：“謝峰，我知道了，你即可回去，我今日晚間時候回去。等我回去之後，就是我們盡起大軍的時候了。”謝峰聽到方傑這般言語，明白自己的大哥終於已經徹底戰勝了自己。對於大哥方傑不能及時歸隊，謝峰心裡明白的很，大哥昨夜和那個名叫柳小婉的名妓可是如膠似漆，既然大哥已經做出了攻打金陵的決定，那自己就必須給大哥一個了斷這段萍水感情的時間。要不怎麼說，大哥更像是一個文人而不是這領兵的將軍呢。
“是，將軍，屬下明白，請將軍小心行事。”謝峰恭敬地答道，隨後隱入了黎明的天色裡。
方傑慢慢踱步回到這畫舫的臥室中，輕輕推開門的時候，卻看見了柳小婉已經起身。看着她梳妝的樣子，方傑的心裡忽然一陣柔情涌過。
“方公子，你回來了？”聽到他的腳步聲，柳小婉輕移臻首，柔聲問道。看着柳小婉面如傅粉而脣若塗朱，眉似春山而眼如秋水的樣子，方傑不禁微微點點頭，柔聲問道：“小婉。怎麼起這麼早，不多休息一會兒？””柳小婉聽到這方傑如此關愛，芳心中不禁一陣迷醉，柔聲應道：“公子已經起來，妾身在一人留戀臥榻又有甚麼意思？不如早早起來，梳好自己的妝容，好再陪陪公子。或許我們今日一別，此生都再無相見之日了”。
聽到柳小婉這般言語，方傑故作輕鬆的笑道：“小婉姑娘，你怎麼會有這般想法？在下雖然是偶到此處，可是與姑娘卻是冥冥之中天意使然，雖然在下即將遠行，可是也許不日我們將再次重逢也未爲可知。怎麼，姑娘卻有如此言語？”柳小婉聽到方傑這般解釋，忽然珠淚滿眼，低聲啜泣道：“公子就不要再欺瞞小婉了，雖然我與公子萍水相逢，可是昨夜我與公子卻是情深似海，小婉墮入風塵，可謂閱人無數，昨夜我看公子雖強作歡顏，可是心裡似乎卻有百般難解愁緒。今日早間，公子不顧外面水溼露重，徑直在外憑弔，妾身就猜測公子肯定是有心事在身。剛纔，妾身看到公子在外面，一個身材精幹的男子恭聲對公子回話，妾身就猜測公子不是凡人，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是以妾身猜測公子今日與妾身一別，或許將再無相見之日了。”
聽到這裡，方傑心中不由一凜，好一個冰雪聰明、秀外慧中的女子，自己一點心事竟然難以逃過她的眼睛。想到自己真的可能與這柳小婉無緣再見，他的心裡一時間也是一陣難受。可是，想到自己麾下五萬多軍士以及他們背後的妻兒老小的身家性命，方傑的心不由的再次硬了起來。也許自己結識這柳小婉本來就是上天的一場鬧劇而已。真是天地悠悠而過客匆匆啊。昨夜一簾幽夢，今朝卻要殘忍地傷情離別。人生自古誰無情？可嘆自己剛剛獲得一種心靈的安慰，轉瞬間卻又要陷入無情和落寞的困境。
柳小婉忽然從藤椅裡起身，不顧一切地摟住了方傑的熊腰，言語間滿是難捨難分之情。方傑還要強自掙扎，可是難耐這柳小婉一片柔情，片刻間，他終於還是融化在這抹溫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