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孫晗只知道沈冰爲了回家爭遺產和唐樂的父親鬧翻，當然，這段過往在唐樂的口中被雲淡風輕的解釋爲爸爸是被媽媽逼死的。
在唐樂的心裡，父親的離開跟死了一樣吧，甚至，有時候生離比死別的傷害更大，所以他幾乎不說。
唐樂說父親其實一直在法國，他最近在網上看見了一個畫展的宣傳片，才知道了父親的消息，十幾年過去，唐樂想起父親，一下子內心無比澎湃。
像是一直平靜無波的湖面被旋風捲起，從未有過的激烈震盪結束之後，餘波渺渺，再不能恢復到原來的平靜，他纔開始正視，心中對爸爸的渴望。
孫晗靠在他懷裡，漫不經心的擺弄着他柔軟修長的手指，好像根本沒在聽，卻是將字字句句都送進了心裡。
八歲那年，一場車禍帶走了和她相依爲命的媽媽，進寧家之後一直對父愛的渴望一直是她努力奮鬥的動力，她明白唐樂的心，也打心裡疼他。
這是種無須刻意表現出的共鳴，哪怕是她這樣靠在他懷裡，玩着，也能給他安慰，她懂，他也懂。
這種簡單的陪伴能讓心中那塊說不明道不明的空洞踏實一些。
畫展在一個月後舉辦，他們還有不少時間安排。
最近公司正在推行新的營銷方式，一系列的方案都是孫晗一手製定的，雖然效果還沒有出來，但她相信假以時日肯定會讓銷售業績上去。
聖奧是以模仿花藝慢慢起來的品牌，然而，這種跟在別人屁股後面的做法如今已經成爲了聖奧自身發展的瓶頸，孫晗想做的就是擺脫掉花藝的影子，只有擺脫掉，纔能有朝一日成爲能和花藝抗衡的品牌。
她最慶幸的就是寧暮霖願意跟她一起冒這個險。
“可是你現在說你要請半個月的假去看什麼畫展。
董事長辦公室裡，寧暮霖翹腿坐在椅子上，輕輕轉着，臉上是哭笑不得的微慍，看孫晗一眼都不屑，霸氣側漏的樣子，讓人感覺這是她的辦公室，而非孫晗的主場。
孫晗早就想到寧暮霖會是這樣的反應，大眼睛笑成兩條線，眉梢賊頭賊腦的跳躍，“我會把所有需要的文案都整理的清清楚楚發給你，而且保證二十四小時開機，不管你什麼時候打電話都能馬上找到我，怎麼樣？”
寧暮霖斜着眼睨她，不說話。
孫晗趕緊屁顛顛過去，拽住她的胳膊懇求道：“姐，拜託啦。”
姐妹相稱這麼多年，她們從沒這麼親密過。
饒是孫晗在唐樂的調教下已經明白了撒嬌技能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但看着寧暮霖僵硬得宛如蠟像的表情，小心臟一下失去控制，臉頰發燙，嘴角一咧笑得也難看起來。
她們都是在這戰場一般的公司中歷練出來的女人，每天踩着高跟鞋用不輸甚至逾越男人的氣場戰鬥着，撒嬌什麼的，很難爲情的好嗎？
寧暮霖抿抿脣角，頭皮像過了電，麻酥酥的從左到右，弄得她渾身不自在。
好半晌纔不情不願的蹙眉起身，“要是趕讓我找不到你，我就飛到法國去滅了你。”
“我對天發誓。”孫晗豎起三指信誓旦旦，眼見着寧暮霖走出去才眨眨眼，嘟囔，“飛到
法國去逮我怎麼着也得十幾個小時，犯不上啊。”
寧暮霖一路疾走，進辦公室拿出一直在兜裡震動的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眉心曲折一下，又將手機塞回兜裡。
她在座位上靜坐了一會兒，很快眼底若有似無的煩亂情緒就消失不見，馬上進入了工作狀態。
*
中午，孫涵和張愛一起吃飯的時候說了準備和唐樂去法國的事兒，但是沒說唐樂的特殊原因。
“你們這是去補個蜜月？”張愛沒覺得奇怪，這個消息還沒有她面前的海鮮炒飯更加誘人。
“嗯，暫定會離開半個月，到時候你就配合我姐工作就行了。”
張愛已經對自己的工作崗位十分熟悉，加上她有多年的淘寶經驗，對網絡營銷方面很有一套自己的見解，孫晗對她的工作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你和耿文斌最近怎麼樣啊？”
“嘿嘿！”張愛從炒飯上擡起頭，舉着勺子更正，“我是我他是他，別把我們混到一起說。”
她把嘴裡的剩飯咽乾淨，“他上回玩酒桶叔叔輸給我，幫我的衣服店拍了一組宣傳海報，然後還沒見過的，不過，這些海報還真是有點效果，同款賣的很快。”
“只可惜一般走的都是網絡渠道，實體店的銷售沒法跟那些專賣店血拼，走的那一丟丟的量，絕對能讓人哭死。”張愛抱怨了一句。
孫晗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現在服裝店的綜合銷售還不錯，要不然她就不會是這麼幾句草草的抱怨了。
我們總以爲生活會將我們拉進深不見底的深淵，就算仰頭到脖子都酸了，也看不見一點光芒，甚至覺得那些所謂陽光總在風雨後否極泰來之類的話，都是在放屁，直到從拋物線底端一點點爬出來，才知道，啊，當時沒去跳樓真是明智。
“你不用擔心我，放心去玩吧。”張愛抹抹嘴，“姐姐，連腎都可以不要，現在已經沒什麼事兒能打倒我了。”
聽她現在隨口就能用這件事調侃自己，孫晗也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難過，總覺得她說這種話的時候，眼底是帶着酸澀的，但這麼想過之後，她又期盼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她明白張愛爲什麼越來越牴觸耿文斌，那個曾經讓她一見傾心，從玩笑到認真的男人，到底已經屬於曾經。
張愛和耿文斌隔着一個腎的距離，不管如何努力，怕是都不能牽手到永遠了。
最有趣的編劇是老天，不演到最後，我們永遠猜不到結局。
兩人從餐廳出來過個馬路就到了公司樓下。
張愛忽然拽住孫晗的胳膊，雙眼泛着金光昂起下巴往前指，“瞧見了沒？”
“什麼？”孫晗順着她的下巴往那邊看，然並卵，張愛的下巴太圓了，她實在無從判斷方向。
張愛白她一眼，“那邊那個在陰影裡站着的大帥哥，就是那天開着寶馬來找寧暮霖的人。”
她彎着兩條眉毛十分喜慶的往上抖了抖，要是再往嘴角上來個大黑痣，活脫脫就是個發現了生意的老鴇。
孫晗切了一聲，“別這麼八卦。”
張愛努努脣，卻還是沒忍住，往帥哥的方向瞟。
帥哥站在陰影裡東張西望，轉頭的時候正好看
見了張愛，滿面愁容瞬間化開，脣角上揚，像是春回大地的特效，灰撲撲的世界頓時綠意盎然。
張愛愣住，眨眼間帥哥已經走到了眼前。
帥哥的笑容哇，不管什麼時候都有麻痹神經的效果呢！
只可惜了，這枚帥哥的目的卻不是她。
帥哥朝孫晗禮貌的微笑道：“您好，您是孫總吧？”
孫晗點頭，“有事？”
“我是寧暮霖的朋友，但是她的手機一直撥不通，保安也不讓我進，所以……你能不能帶我進去？”帥哥眼角微微下垂，一雙深邃的大眼睛裡盡是真摯的懇求，清澈得像等着救助的小奶狗。
“不能。”孫晗說完拽着口水橫流的張愛快步走進大樓。
張愛驚呼，“爲什麼不幫他？”
兩人進了電梯，孫晗才慢悠悠的回答：“我又不知道這個人是誰，而且，寧暮霖顯然不想見他，我爲什麼要讓他進來？”她瞥了張愛一眼，“以後你見到這個人也不許往前衝。”
“爲什麼？”張愛再度驚呼，把準備好要埋怨孫晗不近人情的話給忘了。
“這人有點危險。”孫晗說完板起臉，“別問爲什麼了。”
“爲什麼？”張愛說完，眨眨眼，補充，“我的意思是爲什麼不讓我問了。”
“姐姐臉上寫着十萬個爲什麼呢？想問也別問我了。”
張愛撇撇嘴，“你對帥哥就是敏感，從小就對接近你的男生各種牴觸。”
“紅顏禍水。”孫晗瞄她一眼，擲地有聲。
張愛嘴角一抽，沒找到強有力的反駁，可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對。
*
唐樂看着電腦屏幕，許久，一動未動。
文件裡是遊戲上線被駁回的原因，什麼體驗效果不是很好，什麼綜合評定不達標等等冠冕堂皇的藉口，在他這個老油條的眼中看起來都是可笑至極。
想必爲了這些空洞的藉口，沈冰也是砸下了重金。
他閉眼靠在椅子上，轉到對着窗戶的一面，深吸口氣，感覺自己的情緒平復了，才揚聲道：“進來吧。”
小心翼翼守在外面的林媚等人都被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交換了好一會兒眼神，才以林媚爲代表，輕輕推開了門。
“唐樂……”她有些猶豫的走了進來。
“這次是我連累你們了，對不起。”唐樂起身十分鄭重的朝亦朋友亦同事的他們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這些日子，他們爲了這個遊戲的上線耗盡了心血，將所有的希望投注到了這上面，不想，現在卻被逼得走投無路，真是可笑。
“唐樂你別這樣，這也不是你的問題，那麼多的平臺呢，咱們再往下換不就行了。”
大家聽罷紛紛附和，可他們其實心裡清楚，沈冰既然能在這屏蔽他們，也能在別的地方屏蔽他們。
如果想擺脫這個大阻礙，最有效的途徑就是唐樂能像沈冰投降。
明明是母子，卻弄得像敵對兩方，他們就算心知肚明，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他們是母子。
“你們再給我兩個月的時間，如果到最後還沒有辦法，我就再也不做遊戲了。”唐樂直起身看着小夥伴們，眼中是孤注一擲的決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