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了無人跡的醫院停車場上。
一個男人堵在一輛私家車面前,一直都不肯讓開。
“心痛嗎?”
“等你趕到的時候,他人都已經涼了吧?”
這個男人瞪大眼睛,得意地咧開了嘴,對阿貴:“這就是你背叛我應該有的惡果。”
坐在車上的阿貴狠狠地眈着他。
那眼神,是恨之入骨。
面對這樣的阿貴,男人的心裡更多的,是輕蔑和痛快。
想來,老天還真是眷顧。
讓他們這樣就分出了勝負。
現在,即使知道是他教唆那個瘋子下的手。
有替死鬼,又沒有直接的證據指向他,就算阿貴現在知道真相,也奈何不了他。
想到這,男人不禁放肆地笑了開來。
他真的是得意到不行。
不屑瞅了阿貴一眼,看一下時間,知道事情早已無法挽回,便退後了幾步,呵呵一樂,轉身離去。
阿貴坐在車上,眈着遠去的他,清秀俊朗的面上,是滿臉的肅殺之氣。
抓着方向盤的雙手越收越緊。
其力度,使突起的指骨關節都泛青發白。
他和六爺之間,多年來的恩怨,已經不能用憎恨至死來形容。
滿腔的怨與怒,忍到今時今日,已經到了極限。
得知好仁被害,無疑,是壓垮阿貴的最後一根稻草。
阿貴牙一咬,迅速啓動車子,握緊了方向盤。
男人身後,耀眼的車燈一照,他本能回頭,看阿貴加大油門開着車子直朝他衝過來,一下大驚……
宋公館。
阿貴趕到的時候,威廉還沒有回來。
他闖入內宅,搜遍所有的房間,最後,在廚房的地上發現了好仁。
阿貴愕了。
他跪倒地上,把好仁扳起來,發現一把短刀子深深地紮在了好仁的胸膛上。
刀刃穿透了肺部,好仁很痛苦,不斷地往外咳血。
他看到阿貴,滿是鮮血的手一下揪緊了阿貴的衣服。
他被自己的血嗆得完全說不出話。
“……沒事的,沒事的。”阿貴連手都抖了。
阿貴安撫他,滿手都是鮮血,焦急地,要把他往外搬。
他要把好仁送去醫院急救。
現在纔來叫救護車已經來不及了。
阿貴自己肩背上還有未愈的刀傷,很艱難地,用盡吃奶的力,才把好仁弄到車上。
他肩背後面,被自己的血滲染了一大片。
他卻完全不知道痛。
滿身的冷汗,他緊張發動車子,如同箭一般,往醫院飈去。
人被緊急送進了手術室。
阿貴衣服的背後全都是血。
血還一直沿着他的手掌不斷地滴落到地上。
眼尖的護士被嚇到,趕緊叫來其他的醫生救治他。
他整個人脫力,垮倒在公共長椅邊上。
過來的醫生看他癱倒在地上,趕緊地,喚人過來幫忙,把他扶上到長椅上。
淚,自他的眼中溢出,滴落下來。
不久,急救室的醫生踱了出來。
好仁送到過來時,呼吸已經停止。
最後的搶救,爭分奪秒,已經盡了全力,卻最終無法挽回他的性命。
阿貴早就知道結果會是這樣。
淚,失控狂落。
牙關緊咬,發白的脣不住地顫抖着。
醫生的抱歉與勸說,阿貴完全沒有聽進去。
他痛徹心扉,滿腹的悔恨,不能自己,早已哭成了淚人。
此時,正安慰着他的醫生被人輕輕拍了拍肩膀。
那醫生微微一怔,回過頭來,發現,有幾個PC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後。
有人指着阿貴,說:“沒錯,就是他。”
大家一時之間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了,皆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PC站到了阿貴的面前,對他說:“在一個小時前,有人報案,說親眼目睹你在這家醫院的停車場肇事逃逸,被撞者當場身亡,我們翻看了監控錄像,發現你存在故意殺人的嫌疑,現在,我們要逮捕你。”
阿貴聞言,擡起了頭來。
那人拿出了冰冷堅硬的手銬,抓起阿貴沒有受傷的那一隻手,“咔嚓”地一聲,銬了上去。
他們不知道,在這一羣圍觀的人當中,有一個很特殊的人站在那。
已經被宣告死亡的好仁,此時,正很傷心地站在人羣裡面。
他看到阿貴被戴上手銬,心裡大驚。
……爲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
他激動。
一張嘴,他想喊,一口寒氣霎地倒吸進了喉嚨。
空間,瞬間變化。
心臟,砰地跳動。
靈魂,就像重重地摔回到身體裡。
他被那口寒氣嗆得猛地咳了出來。
“醒了!醒了!”
好仁全身都好痛。
眼前的白光刺眼。
身邊,是身穿白色袍的人在緊張對話。
他的身體越來越痛。
恍惚間,他看到好多朦朦的人影在他面前晃動着,包圍着他。
他很難受,卻作不出任何的表示。
很快,又再昏死了過去。
待他再次醒來,已經是兩個月之後的事。
這次,他是真的甦醒了。
但是,等他辨清眼前的一切,整個人都懵了。
眼前,這裡是醫院沒錯。
但是,他被送入醫院搶救的原因,不是因爲被人襲擊,而是車禍。
時間,彷彿已經完全倒流。
退回到了幾年前。
沒有所謂的豪門恩怨,沒有叵測的人心。
他,還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陪伴在他身邊的,不是阿貴或者是威廉,而是,他一直都找不到的家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一切,都讓他很是茫然。
他所經歷過的那些事情,彷彿都不曾發生過。
家裡二姐送飯過來,念念叨叨,說他不注意行車安全,害得老母親這兩個多月來爲他的事哭過無數回。
弟弟好銘告訴他,他轉到這家大醫院花的錢,都是家裡問親戚朋友盡借的。
老母親來看他,坐在他病牀前,告訴他,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大家都沒心情,吃不下飯,後來全家都來醫院守着他過。
好仁漸漸明白過來。
他遇到車禍之後,被送進來急救,一直都躺在這張病牀上,昏迷不醒。
沒有什麼所謂的靈魂交換。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不過是他昏迷之後做的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電視上,財經新聞報道,氏國際公佈第二期業績,蔣老爺子在電視上出現,回答財經記者提問,依舊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好仁看着這張熟悉無比的臉,許久。
這一切,居然是夢。
好仁的心裡,有着很深的失落感。
在夢中,看到阿貴崩潰痛哭,他的心,就像被撕開了一樣。
他曾經向老天爺祈求,希望老天爺憐憫,再給他一點時間。
沒想,那一切只不過是夢。
他解釋不來,自己爲什麼突然聽得懂電視上人們說的外語。
更解釋不來,自己爲什麼很清楚地知道隔壁病牀上那個學生手中那本莎士比亞作品裡頭的故事細節。
家裡的人也漸漸感覺到好仁醒來之後的不同。
比如口味。
比如習慣。
又比如,說話的方式和看待事情的角度。
這一切,都變得和以前很不一樣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
好仁的身體也慢慢地好了起來。
這天晚上,好銘忍不住問他:“哥,你是因爲有過瀕死的經歷,所以醒來才變化這麼大嗎?”
好仁微微一怔。
末了,他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好銘好奇:“你當時看到了什麼?”
生死是人類兩大最重要事情。
現在的科學,總在研究人類的瀕死狀態。
所以,好銘會對這個好奇,也是見怪不怪。
好仁想了一想,淡淡一笑:“我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
“嗯。”好仁回想,苦笑:“夢盡了人性百態。”
不是人生百態,而是人性百態。
好銘聽來,覺得很有深度。
但是畢竟他太年輕,無法體會。
好銘想了一想,腦子空白,只好再問。
好仁又一笑。
兄弟倆侃天侃地,隨便聊,又聊了很久。
時間一點點地過。
眼看就快十點,好仁提醒好銘,好銘一看,趕緊起身,收拾食盒,要走人。
好銘在這大城市找到了工作,公司有給他安排到不錯的員工宿舍。
好仁這段時間身體恢復得不錯,家裡的人都已經放心迴歸了自己的生活,好銘往來方便,所以,就由他來照顧好仁的日間飲食。
好銘要趕最後一趟回去的車。
快手快腳地收拾好之後,他向好仁叮囑了幾句,便帶上飯盒走了。
好仁的隔壁牀病友今天早上已經出院了。
這病房裡,晚上就他一個人。
他打算看一會兒電視再睡。
沒想,遙控器沒找到,卻找到了好銘丟在這裡的手機。
好仁對他的丟三落四甚感無奈,只得拿起手機,踱出了病房。
好仁希望能在好銘等來公交車之前趕上他。
心急來到電梯前,看電梯的數字正一格一格往下跳,他馬上按住了往下的按鈕。
電梯,竟是如此巧合,“叮”地一聲,開啓了。
好仁一擡眸,看到站在電梯裡的人,一愣。
站在電梯裡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夢境中,把他送進醫院後,哭成了淚人的阿貴。
好仁完全呆在了那裡。
阿貴剛從樓上的VIP病房下來,看好仁站在電梯外面傻傻盯着他,卻不見進來,一時間,很是不解。
兩人,無聲地,四目交投着。
好仁的眼眶溫熱了。
阿貴看着這樣好仁,心裡,突然升起了難以言喻的感覺。
“我們……”他眉頭一蹙,疑惑:“是不是認識?”
淚,自好仁的眼中涌出,靜靜滑落。
老天,或許,真的聽到了他的禱告。
故事,並不曾結束。
只是,重新開始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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