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夜是被一名鋤妖堂的女弟子攙扶進來的。她衣衫殘破,臉色蒼白,氣息不穩,嘴角依然有血跡殘留,一看就受傷不輕。但一到了莫生愁的面前,她就將攙扶她的同門弟子一推,自己噗通跪下了:
“弟子九死一生歸來,有十萬火急之事稟報!”
莫生愁將她扶起,她卻沒有言語,而是望了一眼身旁送她進來的女弟子。莫生愁將手一揮,讓其他人全部退出,然後再房內設置了隔音禁制。
“有什麼十萬火急之事?現在可以但說無妨了。”莫生愁當然知道不是什麼好事,他已經將作爲夜盲山大陣總樞的龍木牌拿在手中。
在他看來,很可能是紅夜拼死從那幾頭鬼鴞中逃出,帶來了對方行動的情報。無論這情報是什麼,一旦危及到夜盲山上的逐鹿之戰,他就必須馬上將逐鹿之戰終止,優先轉移所有的弟子爲第一要務。
這些年輕弟子包括了太多宗門天才和下宗的菁英,從某種意義上說,比夜盲山的得失更加重要。
“莫長老只要看一眼這枚玉簡,就全都明白了。”紅夜雙手捧起一枚淡藍色的玉簡。玉簡尚猶有血跡殘留。
莫生愁嘆息一聲,顯然紅夜也是拼了性命纔將這枚玉簡搶出。而湯不遲那孩子如今如何,他也來不及問了。他只能先將一縷神識注入到這枚玉簡中,先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這一縷神識進入,這枚玉簡竟然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一般,在他不防備之下,硬生生將他的神識往玉簡中扯去。
他的神識融合在藍色的靈光之中,從雙目中出,猶如兩線藍色的水流一樣懸浮空中,不斷地往這枚玉簡中注入進去。
正常的玉簡閱讀,他只需要神識進入一掃即可退出,讀取到玉簡中的一切。而這一枚玉簡卻明顯被人做了手腳。裡面沒有任何信息。他只看到一個黑漆漆的洞,猶如一個漩渦,正在不斷地吞噬他的神念。
這時,數裡之外的廢墟地下,一名鬼鴞老者作法維持之下,一枚漆黑的珠子懸在空中,將一線藍色靈光從從地上的一枚藍色玉簡中不斷吸出。
旁邊的紫焰問:“成了?”
這老者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汗,說:“成了。但莫生愁畢竟是人族紫府二氣的高手。這枚虛元噬靈珠也維持不了太久。以老朽的估計,一兩個時辰便頂天了。”
“足夠了。”紫焰平靜答覆。在他看來,一個時辰,早已塵埃落定。現在就等紅夜拿下陣樞的掌控之權了。
他走出黑暗的地下,來到荒廢的庭院中,望着夜盲山的方向。八年的一蹶不振,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不知道此戰是沒落終結,還是浴血重生呢?
默竹園中,莫生愁早已發覺了異常。他連忙將手中的玉簡一丟,丟在了地板上,但並沒有什麼用。
雖然他阻止了神識繼續被吞噬,但一部分神識已經被這怪異的玉簡扯出,依然牽連在這枚玉簡上。稍微動一動這枚玉簡,他都感覺元神劇痛無比。
那一線藍色的靈光中依然含有他的神識,就像一根繩索一樣將他扯在了這裡。他必須不斷地釋真氣來維持這道靈機,否則一旦斷裂,他等於元神被人一斬爲二,非死即瘋。
原本他身爲紫府上人,無論肉身還是神識都是重重防護的。就算是閱讀一枚玉簡,也不可能如此簡單地上當。
但是遇見紅夜這名極爲熟悉的弟子歸來,他心中釋懷,極爲放鬆,絲毫也沒有防備。而偏偏對方又拿出了“虛元噬神珠”這種法寶,他中招也就無可避免了。
“紅夜?”即便到了此時,他也依然不敢相信紅夜竟然會是鬼鴞派遣在五行宗的內奸?
紅夜跪伏在地,並沒有擡頭,只是喃喃而道:“紅夜受堂主知遇大恩,此生難以爲報。只是紅夜更有部族存亡重任在身,不得不出此下策,讓莫長老受苦了。”
莫生愁極爲驚怒,可惜他卻被那片藍色的玉簡死死束縛住,一時完全動彈不得:“你是鬼鴞族?大膽!區區一件噬神法寶就想解決老夫嗎?你們太愚蠢了!”
紅夜並沒有回答,而是忽然擡起頭來,對莫生愁說:“莫堂主,此寶危及不了您的性命,但將您束縛在此一段時間卻是足夠了。”
說完她又誠懇言道:
“小女此舉只是爲我部落之存亡,不願見人妖兩族生靈塗炭。您趕緊下令邊境和五行宗的弟子撤往彩泥城,通告夜盲山一切人族居民往玉州撤退,現在還來得及。
“夜盲山原本就是鬼鴞祖地,我部謀劃多年,萬無一失。事到如今,貴宗再抵抗也只是徒增傷亡!到時候此地併入妖界,血祭衆生,所有人類都只是祭中血食!”
莫生愁雖然被束縛不能動彈,聽了這話卻是怒極反笑:“可笑!八年之前妖界聯軍數十萬衆,就在此地全軍覆沒。你區區一個萬流谷部落,能有多少兵力,竟然敢覬覦夜盲山!此地我人族繁衍千年,豈容你們這些異類宵小染指!”
紅夜知道勸說無用,嘆息了一聲,將地上的總樞木牌撿起,然後對着莫堂主再次拜伏,說:“莫長老,在此一別,你我下次見時,便是敵非友。請莫長老多多保重了。”說完她一扭頭,身後長髮一甩,便跑出去了。把一個怒火沖天的莫生愁孤零零留在房內。
莫生愁雖然被束縛,他佈下的禁制卻還在。房內一點聲音都傳不出去,而且從外也無法以神識窺探,但並不阻攔出去。紅夜跑出房來,門外侍衛絲毫也沒有阻攔。
紅夜反而回頭對兩名侍衛說道:“堂主有令,你等守在門口,除非有堂主親自傳喚,否則任何人不得入內。”
這兩名侍衛都知道紅夜在鋤妖堂上層手下就是一大紅人,莫堂主也經常用她傳令。他們當然不敢懷疑,一齊回了一聲遵令,然後便眼睜睜看着她急匆匆地跑了。
她得到的總樞令牌幾乎可以控制夜盲山一帶包括邊境上幾乎所有的大陣。但令牌中有莫生愁和李盛的魂息,以她的實力斷然無法抹去重新烙印。
但好在他們早有準備,紫焰等人便帶了專門的法器來解決此事。所以紅夜一得到令牌,便立刻出到夜盲山下某地,去與紫焰等人回合。
半晌之後,數百里之外,妖界的一片陰霧密佈的深谷中,有一片密林。一名身穿寬大羽裘的中年男子原本安靜盤坐樹上,這時他卻聽到輕微的咔噠一聲響。
他將手掌打開,赫然看到手心的玉簡已經裂成了兩半。這讓他有些原本已經有些不耐的精神忽然爲之一振。
他將裘袍一抖,身體如一隻大鳥一般地騰空,飛在了半空之中。然後他一揮手,口中發出一陣鬼嚎般的長嘯。
頓時整個密林一陣騷動,發出無數噗噗拍翅的聲音。黑壓壓的無數鬼鴞,有大有小,從密林中撲騰了起來,穿出了谷中的濃霧,猶如黑壓壓望不到邊際的黑雲,向着夜盲山的方向飛去。
……
勾誅這時在木筏上,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整個木筏就滑入了瀑布之中,他立刻失去了平衡。但其實這道瀑布並不高,不過兩三丈的落差。
瀑布之下,是骨鷹峰下的一個巨大洞窟。暮水便是在這裡流入洞窟之中,然後從洞窟另一頭流出。水流在此地,形成了一個山洞之中的方圓數十丈的大水池。
衆人墜入這水中,並無人受傷,只是弄得一身溼。黃璐和木頭被這一墜,泡在冷水中,也嗆醒了過來,四人狼狽不堪地泡在水中,往岸邊游去。
這時候,頭頂黑壓壓的骨鷹山,忽然猛烈一振,就彷彿要坍塌一般。這把勾誅嚇得夠嗆。他們現在可是位於整個山體底部。要是這巨山坍塌,他們可就真的被永世鎮壓這山底,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但就在他們目瞪口呆之中,頭頂的山石發出噼噼啪啪的巨響,寸寸龜裂,無數碎小石片如雨點一般落下。
勾誅抱頭沉入水中保命。但他忽然發現,水中一片安靜,這些落下的隨時竟然還未落到水中,就像消散的灰燼一般,只留下一陣晦澀的青煙般靈氣,消散空中,消散不見了。
不但如此,整個山體的中心竟然都在消失解體,黑黝黝的堅硬巨石,正在整體消失,變成一陣黑暗盤旋的怪風。但骨鷹峰堅硬的外層岩石並沒有消失,它正在變成一座中空的巨山!
“快跑!”勾誅一陣恐慌。這種恐怖的天地之力完全不是他們所能抗拒的。一旦被捲入其中,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四人拼命想要往岸邊游去,卻都感覺這水流中出現了一股古怪的吸力。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數十丈寬的大池中的水,已經開始旋轉起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不好,這池子在漏水!”勾誅赫然發現,不但他們頭頂的岩石正在消散,這池底也是一樣,無數古怪的靈氣就像箱底的塵埃一樣升騰了起來。湖底的岩石在溶解,而這池中的水,正在往下滲漏!